第四百七十六章 所欲

“王神醫果然名不虛傳,其弟子都如此了得。”蕭大夫喃喃自語。

他雖被三名護衛牢牢抓住,站在隔了一段距離屏風邊上,但憑着醫者的敏銳,他也瞧出牀上的小錦轉危爲安。

他鬆了一口氣,覺得方纔短短的一會兒工夫,自己已經歷了幾輩子似的。

“多謝九姑娘。”楊峰對着江承紫拱手行禮。今日若非九姑娘帶着醫者前來,此番變故,他只能鋌而走險讓這老頭來試一試。但試一試的結果也可能讓這口口聲聲說要救治老夫人的老頭將老夫人人滅了。

主人的老孃千錯萬錯,只要人在,都好說。但要是死了,自己也沒臉面跟着他,連帶這一干弟兄都得賠上性命。

“閣下客氣。這也是我祖母。”江承紫淡淡一笑。

“是。”楊峰略點頭。

江承紫則是對那幾名護衛揮了揮手,說:“如今老夫人病情穩定,你們先將此人帶出去。”

幾名護衛將蕭大夫帶了出去,青湮施完針,站起身來,一邊用手帕擦額頭的汗,一邊說:“多謝九姑娘出手相助,若非姑娘激起老夫人的求生之念,我這是如何也救不回老夫人。”

“青湮總這樣謙虛。”江承紫微笑,施施然來到牀邊。

老夫人躺在牀上,雖還未醒來。但氣息均勻,脈象平和。

“待一刻鐘,即可收針。”青湮解釋。

江承紫點點頭,覺得老夫人這邊實在瞧不出什麼,便只讓青湮在這裡守着,她則是到了院裡去。

秋月已經被護衛塞住嘴,繫了賊扣,跟死豬似的扔在玉蘭樹下。暮春時節,風吹得盛大,玉蘭花紛紛落下,落了她一身。

冬梅就蹲在她旁邊,喋喋不休地說教人家做人。

“冬梅。”

“哎,姑娘。”冬梅立馬跑過來,站得筆直問,“請姑娘吩咐。”

“她不是我六房的人,如今是犯了不得了的事,自有她主子教訓。”江承紫笑着拍了拍冬梅肩膀,順帶將她身上的玉蘭花瓣。

“是。”冬梅行了禮。

“你與阿碧去正廳替我煮一壺茶,用我們自己帶的茶具與茶葉。”江承紫又吩咐。

冬梅便拉着一直立在一旁的阿碧一併燒水泡茶去了。江承紫則是走到蕭大夫面前,問:“蕭大夫,秋月方纔所言,不知蕭大夫怎麼看?”

蕭大夫垂了眸光,不敢與她對視。他其實自己也拿捏不定應不應該將那些事告訴這九姑娘。原本,他是想勸老夫人不要屈服於那些惡人,選擇與九姑娘坦白,與六房聯手。

可老夫人一意孤行,總覺得先前有派人刺殺六房,如今六房定然懷恨在心。將他先前的勸說都否定了。認爲這一次配合對方阻撓楊敏芝爲朝廷效力,拿回那些證據就可保住自己一世英名,保住楊家百年基業。

而九姑娘這一句表明她信秋月所言,而先前命人收拾秋月,也不過是秋月這人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以爲可以拿此算計九姑娘。

如果依照他的看法,肯定是全盤托出,與這女娃聯手,將對方剷除個徹底。只不過,他這一生都尊重小錦的看法。既然小錦先前不住,如今她沒醒來,他也不能透露半個字。

因此,他低首垂眸,很平靜地說:“多謝九姑娘救了老夫人。”

“我是老夫人的孫女,救她是分內之事。只是方纔秋月所言涉及我楊氏命運前途,她讓我問你。”江承紫聲音很輕,語速緩慢,顯得耐心十足。

“老夫只是老夫人的陪嫁醫者,除了醫術,一無所有。除了老夫人的身體狀況,一無所知。再者,若非要回答,我只認爲秋月大逆不道,主子栽培於她,她卻妄圖污衊,給楊氏帶來滅頂之災。”蕭大夫回答。

“蕭氏一族,果然臥虎藏龍。一個醫者,言行亦是滴水不漏。”江承紫笑着稱讚。

蕭大夫依舊低眉垂首,此番卻是對答如流:“九姑娘說笑。我雖未曾姓楊,但作爲老夫人的陪嫁醫者,十八歲開始,就在楊氏祖宅。老夫人是楊氏女主人,我便也是楊氏之人,何來蕭氏一說?”

“蕭大夫好口才。”江承紫脆生生讚美。

“姑娘謬讚,我愧不敢當。”蕭大夫語氣波瀾不驚,手心卻全都是汗,渾身更是忍不住輕輕顫抖,只覺得這女娃靠近,有一種壓得他不得不低頭氣勢。

江承紫看着老頭回答問題滴水不漏,甚爲圓滑,看樣子也是問不出什麼,她便不打算問下去。再說,她今日來此,只不過是想瞧瞧這老夫人是不是真病了,楊恭仁是否真囚禁了她。

因此,她擺擺手,嫌惡地說:“你這人甚是無趣,不與你說話。”

“我言辭笨拙,惹九姑娘不快,甚爲抱歉。”蕭大夫又說。

江承紫不語,只掃了他一眼,轉身就應了冬梅詢問泡哪一種茶葉。

“日光傾城!”她脆生生地回答,爾後就大步往正廳裡去了。

正廳裡,一羣伺候的小丫鬟分列兩邊站着,冬梅正來來回回地訓斥她們站姿不優美,而且太過纖弱,看着就讓人想打一頓。

一羣小丫鬟最近見過諸多變故,亦見過這院落裡接連不斷地有婆子小廝丫鬟被杖斃,個個都如驚弓之鳥。她們被冬梅這一頓訓斥,完全忘記自己曾經是這弘農楊氏大宅院女主人屋裡的丫鬟,只戰戰兢兢,生怕丫鬟這十一二歲的小丫鬟一個不高興,就滅了她們。

“你嚇她們作甚?”江承紫手中團扇往案几上一扔,也不管什麼淑女坐姿。

“婢子就是瞧着她們來氣啊。姑娘,你說吧。楊氏沒分家之前,她們也算是這府邸女主人身邊伺候的人。照理說,眼力勁和禮數都該足夠啊。嘖嘖,先有那秋月污衊主子,完全連忠心這一最基本的婢女守則都沒有,這會兒我再瞧這些人笨手笨腳,走路無精打采的。看着就來氣。”冬梅上前來彙報。

江承紫樂呵,對冬梅搖搖頭,說:“你別瞎說別人。如今,我祖母病了,她們還能多有精氣神?”

冬梅一想,也是蹙了眉,覺得自家姑娘說得有道理,便對那些丫鬟揮揮手,說:“你們且下去。”

“是。”小丫鬟們如蒙大赦,立馬就退出了正廳。

“姑娘,青湮姐姐呢?”冬梅這才發現青湮不在。

江承紫還沒回答,灰衣胡服的楊恭仁大步進來,在門口就問:“阿芝,不知這‘日光傾城’是何茶葉?”

一襲圓領灰衣胡服,髭鬚頭髮花白,卻掩不住一身的精氣神。他負手進來,身形筆直,步伐穩健,眸光囧囧。

這幾日,江承紫不曾仔細打量過楊恭仁。如今,仔細一看,這老頭的身子倒比去年在洛水田莊時好多。

“就是不曾發酵,亦不曾炒制,只用充足的日光曬出來的簡單茶葉。”江承紫站起身來,先回答了楊恭仁的問題,再施禮問好:“大伯父安好。”

“阿芝,不必客氣,坐。”楊恭仁指了指主位。

江承紫搖搖頭,笑道:“阿芝哪能造次?大伯父請。”

楊恭仁也不客氣,當仁不讓坐了主位,也沒問老夫人情況,更別說別的,而是繼續問:“不知這日光傾城之茶,不知是何時採摘,灌木還是喬木?”

“蜀中日照稀缺。自是端午之後,纔是日日晴好,此番摘的皆爲老茶。山中千年古茶樹,小夥子們結繩爬樹,砍樹枝,取葉,晾曬乾,用瓷罐密封貯藏。冬日,開蓋,皆有日光之味撲面而來。故而取名:日光傾城。”江承紫一邊說,一邊用小茶匙從陶瓷罐裡舀出一小勺放到茶壺裡,命阿碧遞給楊恭仁瞧瞧。

楊恭仁仔細瞧瞧,又聞了聞,嘖嘖地說:“阿芝好本事。”

“大伯父過獎。不過是阿芝喜歡擺弄植物,擺弄吃喝。這閒下來瞎琢磨,想到師父的永不島上總是將茶也這般加工儲存。也想到師兄們曾喝茶論道。唉,我不過是照搬罷了。”江承紫亂編一通,說到後來,語氣落寞,便說,“若知這人間如此多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還不如當日就任憑身體迴歸山河,徑直在師父身旁來得自在。”

“阿芝。”楊恭仁只是喊了一聲,也不知如何去安慰。

江承紫卻是坐正身子,展顏一笑,道:“大伯父,我性子好,既來之則安之,不會想無用之事。”

楊恭仁一愣,隨即就覺得這孩子多懂事啊。怕自己的難做,硬生生是掩去內心不快。這樣的孩子在她這一代的楊氏子弟裡都是不多見的。

可就這麼稀缺的楊氏子弟,自己的母親竟然還下得去手。若是她敗了亡了,楊氏也就到盡頭了。

楊恭仁又想到臨行前李世民的話:“你那侄女是個聰敏的。暗地裡有人給她捧殺,她卻順勢將功勞給了朕。你此番若是護不住她,那麼,我想你也護不住楊氏了。”

他一時失了神,好在江承紫脆生生地喊了一句:“大伯父?”

他回過神來,笑了笑,這才接過阿碧遞過來的聞香杯,輕輕嗅一嗅。植物的清香與日光的融合被沸水徹底激發出來,鼻息之間流淌,讓人精神爲之一振。

“好茶。”他不禁說。

江承紫掩面笑:“大伯父,還未入口呢。”

“雖未入口,但收到你託人送到揚州的茶葉不少,自也是薰陶出了一二。”楊恭仁說着,將聞香杯遞給阿碧。

“這小玩意兒,入得了大伯父的喜歡。阿芝很是高興。”江承紫笑着端杯輕嘗一口。

“這哪裡是小玩意兒。若我說這茶葉出自楊氏六房,就是堪比黃金了。”楊恭仁搖搖頭輕嘆。

是啊,將過去亂七八糟煮一鍋,加油鹽醬醋調着,就着炊餅吃頓飽的茶葉經過加工改良,換一種方式來儲藏品嚐,就令之身價千倍。這就多少代楊氏子弟都做不到的事啊。

這樣的驚才卓卓,不僅僅對楊氏有用,就是對大唐上下也是有大好處之人呀。

這大好處,李世民瞧得見。那些敵人也瞧得見。滅她,滅六房,其實是在想辦法削弱本國的國力。

“唉,自己的母親爲何不懂此理?”楊恭仁心裡嘆息。

“世人擡愛。也加上大伯父推波助瀾。”江承紫喝了一杯茶,對着楊恭仁一笑,說,“伯父品一品我這日光傾城,看一看能在揚州賣出什麼價來。”

“好。”楊恭仁喝了一口,入口淡雅,有和暖滋味。這和暖滋味與烈酒的暖不同,這和暖要溫柔得多。

“這,怕也得是黃金之價。”楊恭仁放下茶杯說。

“我聽聞伯父原先是作揚州都督府長史。上任一月,揚州大都督就被撤職,由你擔任,並且兼任揚州刺史。爾後,我寄來茶葉,你便以此招待各家富商,還說這是仙山飲露,風靡長安。故而,吃茶被視爲粗鄙,飲茶之風在天下富足的揚州盛行。後來,你還借茶葉,幫陛下籌集不少糧食用於山東大旱。今次往長安述職,亦將籌集之糧運到了太倉。不知可有此事?”江承紫緩緩地問。

楊恭仁聽得臉上一熱。當日,他推廣飲茶,確是存了私心,也有意爲楊氏六房造一點名聲。後來,籌集糧食不夠,幾家揚州富戶不肯撒手糧食一事。他親自登門,送了六房寄送過來的幾種茶葉,才換了順利收糧這事。

“這,茶葉雖好,入口不過個人口腹之慾。若能爲萬民造福,舍一番口腹之慾,亦是大修爲。”楊恭仁爲自己辯解。

江承紫卻已裝模作樣站起身,拱手鞠躬:“大伯父家國天下,此番境界,令阿芝甚爲佩服。”

楊恭仁只覺得這丫頭特別會說話,特別聰明。一字一句都讓人聽着舒服,還不知不覺就跟着她的思路在走。

“阿芝,一家人,莫說此等話了。”楊恭仁不好意思說擺擺手,心裡還是特別高興聽到這種話。

“是,阿芝謹遵。”江承紫一邊一邊坐下來,這才話鋒一轉,說,“既然大伯父家國天下,爲國爲民。阿芝就斗膽想要與大伯父論一論世家所欲之是與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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