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紫趕忙披上外套,提着裙子一陣跑,一邊跑一邊讓人去通知青湮前來。
此時的蘭澤院已被蜀王府的護衛重重包圍,聞訊而來的楊恭仁也被拒之門外。
“阿芝,此事,此事真是——”楊恭仁正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瞧見江承紫來,連忙喊一聲。
江承紫紅着眼瞧了楊恭仁一眼,說:“大伯父,蜀王是陛下之子,在楊氏被刺。此事——”
楊恭仁一臉凝重,說:“此事頗大,我亦知曉,搞不好楊氏一族那唯一的機會都會轉瞬即逝。”
江承紫點點頭,紅着眼說:“你且先等着,我去瞧瞧再說。”
她說完,便帶着青湮入了蘭澤院。
“九姑娘,你可來了。”站在門口踱步的舒敏看到江承紫也是鬆了一口氣。他總覺得有九姑娘在,蜀王就一定不會有事。
“誰在裡面?”江承紫問。
“是江府影衛首領錦雲。她本就是極其厲害的醫者,師出名門。”舒敏回答。
江承紫很是意外,驚訝地看了看舒敏。她單知曉錦雲是李恪訓練的江府影衛的首領,是專門保護她而準備的,卻不知這錦雲還身懷醫術。
舒敏看她神情,立馬就爲她解釋:“姑娘可能不知。江府影衛每個人除了擊殺、護衛之外,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一項絕技。錦雲是醫術,她手下梅蘭竹菊四位,精通於易容,還有精通於用毒的。”
“原是如此。”江承紫淡淡地點頭。心裡卻是感慨,李恪這傢伙真是費盡心力,訓練了這麼一批人用來保護她。
心裡感慨,又想着錦雲既然會醫術,又是李恪自己的人,總是跟計策有關。青湮雖然藝術不錯,但到底不是蜀王府的人,便對青湮說:“既有醫者在,你入內也不方便。”
“我省得。”青湮恭敬地回答。
江承紫輕輕推門進去。門吱呀一聲開了,迎面而來就是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難道真的被刺了?做計策做得這麼逼真?
江承紫怕這傢伙是真的被刺了。頓時一顆心提得更高。她快步而行,腳步踉蹌。
穿過重重帷幕,繞過玉石屏風,江承紫便瞧見牀榻邊幾名江府影衛跪在地上,身子筆直,正中一襲灰布春衫的錦雲正坐在牀榻邊上爲牀上的人治療。
江承紫奔到牀邊站定,牀上的人一張臉因朝着牀內,卻是瞧不清到底是不是李恪。她又不敢貿然詢問錦雲,只安靜地站在一旁瞧着。
錦雲則是十分專注,正熟練地爲牀上的人縫合腿上的傷口,那傷口猙獰,看起來有十多釐米的樣子。
錦雲縫好傷口後,又扎針止血、撲上特有的藥,最後打上了繃帶。
這傢伙怎麼回事呀,不是說放個煙霧彈迷惑一下衆人而已麼,還弄這樣深的傷口?
這一套動作下來,就過了兩刻鐘的模樣。錦雲這才鬆了一口氣,拿了一托盤裡手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說:“很成功。”
江承紫聽到這三個字,懸着的一顆心才放下來。
“不會有什麼後遺症吧?”牀上的男子徑直詢問。
江承紫一聽,立馬就知曉這牀上之人不是李恪。這人的聲音乍一聽就是李恪,但江承紫對李恪異常熟悉,對他的聲音語氣再清楚不過。
“蜀王呢?”江承紫徑直問。
“哈哈。張羽,看來你口技還不到家啊。”錦雲笑道。
“哼哼,至少方纔騙到了你們。九姑娘天人之姿,能分辨不出來,不奇怪。”牀上的人回答,用的便是另一種少年人的聲音。
與此同時,那牀上的少年也轉過臉來,藉着屋內燭火,江承紫瞧見那張臉,赫然就是李恪。饒是她與李恪朝夕相處,亦瞧不出這一張臉是假的。因爲即便是哪一雙眸子,竟都如與李恪一般無二。
“這可是傳聞中的易容術?””江承紫詢問。
錦雲站起身回答:“回九姑娘,這正是易容術,但卻不是傳聞中的。”
“何解?”江承紫頗爲疑惑。
她從前看武俠小說裡講到易容術,初初認爲不過是作者爲了劇情瞎編的。後來,聽聞本身就有這種易容術,只是沒有書中所言的那麼玄乎。就是製作人皮面具的事也是真的,但不至於可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並且在她的認知範圍內,就算是現代科技可以削骨去肉,也不太可能製作出一張一模一樣,神情相似的臉。
且退一萬步講,就算能造出一張一模一樣的臉,那眼睛總不可能也換了啊。
“姑娘,易容一技,不只在外形相似,更着重於內裡氣質神情身段聲音。若是有必要,並不只一張人皮,還可能要削骨去肉、墊骨加減。除此之外,還須日日勤練,方能成另一人。”錦雲說。
江承紫頗爲驚訝,問:“削骨去肉,墊骨加減?竟能做到如此?”
“是。只是削骨去肉,墊骨加減,便換不回去那一張臉。”錦雲很平靜地說。
“就是換了一張臉,自己的臉或者前一張臉必定有所損傷?”江承紫是非驚訝。這墊骨加減、削骨去肉乃現代科技之下的醫學纔敢做的事,而且還有無數的副作用,難道在這大唐也有這樣驚人的醫術了?
“九姑娘所言極是。這種易容,以假亂真,但也回不到過去,只能頂着別人的一張臉生活。”牀上躺着的張羽回答。
江承紫打量着他,問:“那你可是削骨去肉,要一輩子頂着蜀王這一張臉生活?”
張羽搖搖頭,說:“回九姑娘,我只是戴了人皮面具。因屬下本來就與蜀王臉型輪廓有七八分相似。再加上這燈火昏暗,旁人便瞧不出來。”
“原是如此。”江承紫點點頭,正要追問李恪下落,旁邊小門吱呀一聲,轉入一位鵝黃春衫的女童,對着江承紫盈盈一拜,道:“屬下江五娘拜見九姑娘。”
江承紫頓時又一種照鏡子的既視感,這女童分明就是自己啊!
“你這也跟張羽一樣?”江承紫問。
“回九姑娘,五娘乃江府影衛,是公子親自挑選。擅長口技與易容,臉型骨骼身形與姑娘頗爲相似,便是爲今日此等情況作準備所用。”江五娘盈盈一拜,舉手投足之間,還真讓人一時半會兒瞧不出破綻。
“原是如此。那蜀王呢?”江承紫此時並沒有心思繼續八卦這易容術。她認爲既然這些易容高手都是李恪的手下,瞭解這門技藝來日方長。
“蜀王在密室收拾包裹,姑娘靜待片刻即可。”錦雲回答。
江承紫點了點頭,纔在一旁的美人榻上坐下來,瞧着那牀上張羽,還是趁着這空閒,將心中疑問問出來。
“姑娘真是觀察入微。”在場的幾人不由得齊齊讚美。
“這有什麼?人皮面具也好,削骨去肉也罷,這眼睛總是不能換一雙的。可我瞧着張羽這眼神眸光竟與蜀王一般無二。便覺得其中必有玄妙,不知是何機關?”江承紫笑着說。
錦雲指了指案几上的八腳綵鳳香爐,香爐正有繚繞的煙霧升騰,繼而彌散,讓整個屋內有一種安寧舒坦。江承紫之前很是焦急,入了這屋內不久,一顆心也寧靜下來。她當時就覺得這一味安寧香效果奇佳,怕是極其珍貴之薰香。待來日,定要尋一些來送給睡眠不好的阿孃。
“姑娘,這香爐裡的薰香會讓人安寧,也會讓人產生幻覺。”錦雲輕聲說。
江承紫陡然明白。日後,江五娘會扮成她在這裡衣不解帶地照顧張羽假扮的蜀王,任何進來彙報事情的人,在這安寧香的作用下,都會瞧不出端倪來。
“很好。”她點點頭,而後卻又很嚴肅地對江五娘說,“不過,既頂了我這一張臉,便不能做辱沒我之事。否則,我定饒不得你。”
“姑娘請放心,婢子只需一段時日,便會與張羽一併入長安,引出潛伏之敵。”江五娘立馬跪地回答。
“那你們萬事小心。”江承紫公式化地說一句,隨後又覺得他們這是要替自己與李恪承擔生命之危,便又加了一句,“珍惜生命,到長安見我。”
在場的護衛從小就被灌輸要不惜一切保護主子,哪怕是失去自己的生命。每次執行任務也從沒聽過“珍惜生命”這種叮囑。這回聽見,幾人都愣了,隨後就覺得很是激動。
“是。”幾人齊齊回答。
江承紫略略點頭,轉身往屋外去處理楊恭仁的事。
她推開門出來,屋外燈火通明,青湮安安靜靜地立在天井裡,如同一棵質樸的樹。
“姑娘。”青湮喊了一聲,坐在亭子裡的楊恭仁也是“嗖”地站起身來,問:“阿芝,蜀王如何?”
“性命算是保住了。方纔醒過來,如今剛睡下。”江承紫回答。
楊恭仁長長鬆了一口氣,道:“萬幸,萬幸。”
“大伯父,如今蜀王的命算是保住了,但我們萬不能讓今日之事再發生,否則楊氏一門當真要完。”江承紫神情凝重地說。
楊恭仁重重點頭,憤恨地說:“我定會速戰速決,將這些牛鬼蛇神一網打盡。他們這是想要亡我楊氏,真當我是泥捏的人呢。”
“大伯父掂量好輕重就好,畢竟我只是個孩童,什麼都不懂。這種大事,還是要大伯父來處理。”江承紫說。
“阿芝,你放心,今日之事,再不會發生。”楊恭仁一臉凝重,眸光兇狠。
江承紫看得出來他是真的怒了。她忽然覺得李恪這一手不僅僅是要秘密入長安,更是要逼迫楊恭仁速速做出決定。
“既是如此,我這幾日便在這屋內親自看着蜀王的傷勢。這大大小小的事,還請大伯父費心。”江承紫又說。
楊恭仁神色依舊凝重,瞧着江承紫嚴肅地說:“你好好照顧蜀王,需要什麼,儘管開口。”
江承紫點點頭,吩咐青湮回去好好待命,她轉身再度入了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