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白了他一眼,:“一切都是未知數,你如此說,爲時尚早。”
“具體日子,我知曉。”琴師壓低聲音,故弄玄虛。
“你這樣胡言,給旁人聽見了,會害死我李氏一門。”李恪語氣平靜,打量他的眸光亦平靜。
“我只對你說了呀!”琴師笑了笑,一張染滿泥污的臉,居然有一雙墨玉般黝黑有神的眸子。
李恪無語,心想這人或者和阿紫是一般來歷。
他們對歷史熟知,要不然阿芝也不會在手札中寫:明知他的結局,可我就是不甘心。他長孫一族要隻手遮天,我就把長孫一族滅了,把天也換了。或者我在逆天而行,但又有什麼辦法,他是吳王恪,是我心心念唸的人。上天讓我來到這裡與他相逢,不就是爲了改變他的命運麼?何況,他是個傻瓜。他以爲他晚上待我熟睡,悄悄來我牀前瞧我,我不知麼?我可是國家利劍,最精英的特種部隊喲。
“你不信?”琴師連忙問,語氣神情都很急切。
李恪決定探一探他的口風,便聳聳肩,道:“我不知你什麼來歷。但我只想告訴你一句話:你都出現在這裡了,或者你所熟知的一切都會改變。預言未必會準。”
“啊?”琴師像是受到了驚嚇,喃喃自語“會改變麼?會改變麼?”
李恪卻已篤定此人**不離十跟阿紫一樣。
“世間萬物各有其規律,但無不在時時變化中。當一隻小蝴蝶煽動翅膀,遙遠之地或因蝴蝶之小舉動引起了一場風暴。你已到來,預言這種事不足以用來吃飯。”李恪緩緩地說。
琴師已被震得無語,李恪繼續說:“我看你這琴不錯,還是靠它吃飯,風險較小。至於看相算命,搞不好會丟命。”
“你——,你如何知曉蝴蝶的故事?”琴師問。
李恪沒理會,只轉身入府邸,吩咐貼身侍衛拿一袋金葉子給琴師,道:“我讓人護送你去長安。無論天地變換,平康坊都不會有災禍。做個打雜的,或做個琴師,安穩過日子。”
“你,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你來自哪裡?”琴師激動起來。
李恪指了指身後的府邸,道:‘我來自唐國公府。你去平康坊裡待着,若有緣,我們會再度相逢。”
“你是個有意思的。”琴師點頭一笑,說,“我接受你的安排。”
“這是閣下自願。”李恪回答。
琴師在他轉身的時候,說:“我叫思南,漂泊的琴師。我會在平康坊等你,待你大婚之日,爲你送上祝賀。”
李恪腳步一頓,頗爲疑惑他爲何會提到他大婚,難道他對自己與阿紫的事知曉些什麼嗎?
“大婚?”李恪瞧着他,低聲問。
此番,他不過是幾歲孩童,問這大婚的話問得絲毫沒有不自在。
琴師也不覺得他回答得違和,點點頭說:“是。你大婚,正妃出自弘農楊氏。”
跟他試探琴師一樣,這琴師也在這樣大膽地試探他。
他不喜歡被人窺伺,冷了一張臉,厲聲問:“你到底是何人?”
“一個漂泊無依無靠的琴師。”他坦然無懼地迎着他的目光,平靜地回答。
“說實話。”李恪耐着性子。
琴師笑着反問:“李恪就真的是李恪麼?”
這又是一番試探。李恪垂眸,想這人這樣大膽地試探,其實是想跟他做什麼交易吧。想清楚這一點,他擡頭,平靜地看着琴師,說:“欲要取之,必先予之。”
“那你請我吃一頓飯,我落魄至此,不曾吃過一頓飽飯。”琴師拍了拍肚子,一臉污濁卻笑容燦爛,露出整齊潔白的牙。
李恪不語,只轉身吩咐手下帶這琴師去附近的最雲樓客棧洗澡吃飯,又給了琴師一身衣裳。可是琴師裝逼,說除了白衣,旁的衣衫不肯穿。
“給他白衣素衫。”李恪其實也想知曉這人的底細,只是要慎之又慎。如今,大伯父與四叔對父親是虎視眈眈,指不定會設套呢。
下人拿了素白的衣衫給琴師送去。李恪在最雲樓臨湖的包間定了一桌酒席等待。不一會兒,門吱呀開了,屏風後轉過一人,素衣白衫,長髮只用簡單素色髮帶繫着,一張臉宛若天人。
饒是李恪見過各種姿色的男女,饒是他自己一張臉就可名動天下,但他還是被震撼了。這一張臉比驚豔更讓人震撼。
而且對於李恪來說,震撼不僅僅因爲這一張臉好看,更是因爲他曾瞧見過與這一張臉相似的臉。在他的母親收藏的一幅畫像上。母親曾說那一幅畫像是她的祖母獨孤皇后收藏的。那畫像上的人正是前朝獨孤皇后的父親獨孤信。
當然,眼前的人不如畫像上的人英武陽剛,眼前的人更偏重於陰柔病弱。
琴師看到他失神,笑了笑,在對面席位坐定,才很無可奈何地說:“人長得好看,總是沒辦法。”
李恪白了他一眼,心中已明瞭這人怕與自己還有幾分的血緣糾葛。於是,這事情變得複雜起來。
“嗯,挺豐盛呀,許久沒聞過肉味了。”琴師毫不客氣,動筷子。
李恪吃不下,只瞧着狼吞虎嚥的琴師,問:“你姓什麼?”
琴師嘴裡嚼着食物,含糊不清地回答:“我以爲你瞧出來了呢。”
“獨孤一門,如今只有獨孤彥雲一家。”李恪平靜地說。
獨孤一門,曾顯赫無比。北周時,獨孤信被逼自盡。子弟亦遭受各種迫害,獨孤一門子弟日子皆不好過。除了嫁給李氏一門的獨孤信第四女,以及嫁給楊堅的獨孤伽羅,獨孤信的兒子們都是被放在火上烤。
後來楊堅建立隋朝,獨孤一門再度顯赫,然而獨孤信的子弟無一人能像其父那般名震天下,英武不凡。
再之後,隋朝覆滅,獨孤一族幾乎被滅殆盡。所剩後輩皆是楊妃之流的女子一脈,早已不姓獨孤。就是如今在父親身邊的獨孤彥雲的先祖當年也不過是獨孤信的侍從,被賜名獨孤而已,並非真正的獨孤族人。
“獨孤彥雲呀,那一張臉一看就不是獨孤家的。”琴師輕蔑地說。
李恪瞧着他,問:“難道閣下姓獨孤?”
“顯然啊。”琴師眼神明亮,隨後又嘆息一聲,道,“獨孤家,敗亡了。”
“敗亡?無他人?”李恪問。
前一世,他也曾找過獨孤家的後人,但一直未有所獲,那些人將獨孤一門清除得乾乾淨淨。大約怕震懾北方的獨孤一族加上弘農楊氏、蘭陵蕭氏直接將長孫一族的榮華富貴搶了。
“嗯,只我一人。”他語氣黯淡了些許,但還算平靜。
李恪不再討論此話,只說:“吃完飯,你去長安。”
“嘖嘖,現在兵荒馬亂,你讓我去長安。”琴師白了他一眼。
“我派人護送你去,你去平康坊,做個琴師。”李恪徑直說。
“那你知道你那媳婦麼?”他問。
“啥?”李恪有些疑惑,這人剛提到大婚,怎麼又好端端地提什麼媳婦。
男人恍然大悟,拍拍頭,說:“我是說你的妻。”
“我才三歲。”李恪好心提醒。
“呔,明人不說暗話。三歲的孩子在這裡跟我談古論今,還跟我一起吃飯?聽到我問你妻,臉不紅心不跳?”琴師鄙視他,大有直截了當的勢頭。
“你要說什麼,徑直說吧。”李恪也懶得繞圈子。
“你一定知曉什麼。”琴師感嘆。
李恪不語,琴師問:“你,是不是該去找她?”
李恪的心一動,可按照生辰八字,她還沒有生。他搖搖頭,說:“我不明白你說什麼。總之,你先去平康坊。”
他起身離開,魑魅魍魎初次執行任務,就是護送琴師去了平康坊。讓他在倚翠樓做琴師。
幾個月後,李淵入長安稱帝。李恪依舊與楊妃、長孫氏等人住在太遠。但他已經開始四處幫助李世民躲避李建成的明槍暗箭,也開始尋找楊敏芝,或者說在尋找江承紫。
這期間,他到過長安好幾次。不過,他爲了避嫌並沒有去倚翠樓,而是在別家。思南自己弄得邋遢不堪,與他飲酒。
思南也不說他的來歷,只問:“這幾年,你可尋見了她?”
李恪很疑惑,忍不住問:“我與你許久不見,你只關心這等事?”
“哦,我關心的事很多,但目前感興趣的只有這事。”寢室不鹹不淡地說。
“你還有關心別的事?”李恪問。
“玄武門要到了啊。”思南說。
李恪不語,思南繼續說:“其實我很好奇,很想見一見長孫皇后。”
“她現在還不是皇后。”李恪回答。
思南點點頭,道:“看來李恪也不是李恪。”
“你想多了,我一直是李恪。”李恪掃了他一眼。
“那爲何?”思南欲言又止。
李恪警覺地說:“你想訛我,套我話?”
“瞧你說的,還需要套嗎?”思南白了他一眼,“我只是好奇你到底知道到什麼程度。你估計也好奇我能知道到什麼程度吧?”
說不好奇是假的。
李恪不高興地看着他好一會兒,才說:“我討厭別人謀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