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的重逢!
江承心裡默默咀嚼這句話,看着眼前的白衣少年,覺得世間這樣美好,周圍似乎所有的花朵都紛紛盛放。
楊宸亦站在開得熱烈的花樹下,亦微微笑。他的眸光溫柔如水,她便不好意思地低頭,臉上火辣辣一片。她無端想起以前堂哥江承佑嘖嘖地感嘆,說她怎麼就跟木頭似的,見着個男人都不知害羞啊。那時的她,只覺得荒誕,爲何要害羞,男人很可怕麼?
“你朽木不可雕。”江承佑最後是直直搖頭,扶額嘆息,“天,來個人把這禍害收了。”
後來,她遇見那渣男,帶他見家長。江承佑什麼也沒說,只是蹙眉,瞧了他好幾眼,最後只說一句:“江承紫,你做生意眼光可以,看人眼光真不咋滴。”
江承紫撇嘴,不予理會。
江承佑在臨行前,卻又湊過來,低聲問:“江承紫,你跟他一起,有害羞與心動麼?”
“不知是什麼感覺。只覺得他這人還不錯,對我也好。”她摸摸腦袋,想自己大約是因爲在軍營呆久了,性格太過豪爽,不懂女兒家的嬌羞。
江承佑嚴肅地蹙眉,然後走了。
江承紫一直以爲自己不會害羞,不會有書中描述的男女心動的感覺。可如今,穿越到初唐,成爲一個小女娃,見着可能的偶像少年,居然就臉上一片火辣辣,心裡莫名慌亂。與他對視不到一秒。就不得不低頭躲避他的視線。
這,這就是江承佑那賤人說的心動的感覺?她自問。
其實,楊宸也好不到哪裡去。不斷想要靠近她,卻又緊張得不得了,心跳亂了節奏,呼吸也亂得無法控制。他只能站在花樹的陰影裡,藉助那陰影掩飾自己的尷尬,竭力保持平靜,才能與她繼續說話。
他之前原本想要表明自己的身份。可他臨到要說出口那一刻,又覺得自己與她還沒有真正熟識,若是有這層身份在。彼此會不自在,所以臨到要出口,他又反悔。
兩個人,彼此中意。卻彼此沉默。在蜀中的陽春三月裡,各懷心事,低頭偷笑。
忽然,有尖銳的“救命聲”響起,是雲歌在淒厲叫喊“救命,抓刺客”,聲音正是胖小童釣魚的地方。兩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震驚,不約而同快步往那池塘邊奔跑。江承紫雖然睡了幾天。身體有些乏力,但身懷異能。加上本來在部隊裡時就是最會運用呼吸吐納的人,她幾乎是片刻之間就調整得極好,身輕如燕,幾乎幾個縱身就躍過了花圃院牆。而楊宸身手也不弱,幾個箭步、幾個縱身,幾乎與江承紫並肩而行,齊齊朝胖小童釣魚的地方去。
江承紫轉過一個拐角,就看到雲歌飛來飛去,而不遠處的花圃那邊,一羣侍衛正與挾持着胖小童的緊身黑衣人對峙,那黑衣人身材魁梧,頭髮凌亂,臉上有深深的刀口,深可見骨,旁邊的血已凝滯。他一手拿着太刀,一手挾持胖小童,對那些侍衛呵斥:“叫那阿念出來,不然我殺他。”
“阿念公子已押解賊人回長安,不在此處。”爲首之人正是黑衣。
“胡說,我派人四處埋伏,不曾見到。”賊人叫囂。
黑衣冷喝道:“朝廷秘密押解,豈是你賊人能窺伺?”
“讓他來,不然我殺他。嘿嘿,殺他,李世民都得讓你們陪葬。”賊人笑得格外陰沉。
黑衣還要說什麼,江承紫卻已是帷帽在身,朗聲說:“這位兄臺,你莫激動。”
“你是什麼東西?”那自認惡狠狠地喝道。
“我乃阿念公子貼身侍婢,自幼跟隨阿念公子走南闖北。”江承紫胡謅。
那人狐疑地瞧了瞧,江承紫也不理會,只施施然往那邊走,楊宸要跟上,她一擺手,低聲說,“你莫來,四處部署一番,查看他是否有同夥。”
楊宸腳步一頓,他不想她上前涉險,但想起前世裡她獨自讓朝野害怕的舉動,想起前日裡,她所表現出來的驚人的智慧與功夫,他忽然就停步,只瞧着她從容向前的腳步。那腳步沒有一點點的畏懼,仿若眼前的一切都掌控在她掌中。
世人只曉武家三姑娘厲害,成了女皇,卻不知若是武氏三姑娘與她比起來,簡直都不夠看。
他愣了神,她卻已從容向前,對黑衣等人說:“沒眼力勁兒麼?傷着了阿泰公子,看你們如何向朝廷交代。還不趕快退下?”
黑衣一愣神,不由得看看楊宸。楊宸輕輕點頭,他真的想親眼看看她翻雲覆雨的本身。前世裡,他可笑的自以爲是,讓自己與她總是相隔遙遠。
黑衣得到自家公子的示意,便是讓一羣侍衛齊齊退得遠遠的。江承紫在離賊人三米遠地方站定,緩緩地問:“你本已脫身,冒險前來,所爲何事?”
“把老九放了。”他說,拉雜的鬍子因爲激動沾上骯髒的唾沫。
“他是主犯,豈有放了的道理?”江承紫語氣依舊平靜。
那人眉頭一蹙,面目兇狠地說:“你若不放,我就先割下他的右耳,再割左耳,然後雙目、雙乳、雙腳、雙手.....”
胖小童聽聞,雖然嚇得面如土色,但卻緊緊咬着牙,不露一點膽怯。
江承紫嘆息一聲,說:“你我都是明人不說暗話,你自知沒那機會這樣做,何必說自欺欺人之語呢?我家公子如何,此次,你也領教過。”
“我,我拉他陪葬,也值。”他被看穿,立刻就朗聲威脅。
“你呀,何其愚也。”江承紫嘆息一聲。
賊人覺得眼前之人,聲音奶聲奶氣。實在像是個乳臭未乾的女娃,但一言一行又一點都不像個女娃。他不知怎的,忽然覺得有些害怕。江承紫看他不語。便繼續說:“你們此次劫持之人身份貴胄,震驚朝野。當今天子自然要給萬民一個交代。也就是說,這事必定要有人去承擔責任。如今,選定之人是你家老九。你就是宰殺多少人,這也是鐵板釘釘之事。”
“你們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哼,你別以爲我不是知曉這小胖子是誰。我要殺了他,你們沒人能活着。”賊人得意無比。
江承紫從他的話語聽出胖小童的身份肯定不一般。而且瞧胖小童之前跟楊宸在涼亭裡的對話。他還要楊宸向他行禮,那身份定然比楊宸還高。如果楊宸是李恪,看他對胖小童的態度來看。胖小童應該是李世民的第四子魏王李泰。
嗯,正好他也叫阿泰!
若他是李泰,那先前那些賊人閒聊時說起的兩個孩子的舅舅應該就是長孫無忌。只是長孫無忌掩人耳目,所用化名姓高。
若真是長孫無忌。他除掉李恪還說得過去。但除掉李泰又是爲何?難道他已瞧出李泰威脅到李承乾的帝位?
江承紫是典型的機會主義者,更是善於推理之人。根據一點點蛛絲馬跡,基本就能推出一件事的大概,何況她對於初唐這一段歷史早就熟讀在心。
“怕了的話,就讓你家公子速速出來,放了我家老九。”那賊人看江承紫久久沒說話,立刻就得意起來。
江承紫方纔是略略整理一番思路,這會兒聽他叫囂。便是輕輕一笑,說:“閣下既知曉你手中之人的身份。定然知曉你若傷他,莫說你帶不走老九,就是你在蠻夷之地那些族人也無法倖免。”
“你敢。”賊人暴怒地吼道。
江承紫早就在垂柳客棧就聽到賊人談話,知曉他們的大本營是在雲南一代的蠻夷之地,這會兒就順勢將這兒拿來糊弄賊人一把。
“當今那位,南征北戰,說一不二,對待敵人絕不姑息,你以爲敢與不敢?”江承紫依舊是平靜的話語,不緊不慢。而那賊人手已發抖,不過最讓江承紫佩服的是胖小童,看臉色與神情應該很是害怕。但他卻一言不發,緊緊抿着脣。
“那你要如何?”賊人終於有點走投無路,此時此刻,他也不知曉自己遠在蠻夷之地的妻兒是否真的安好,是否真不在這些人的掌控中。
“你以爲就憑你們能逃得了這麼遠?”江承紫又繼續給賊人心理施壓。
賊人能突入重圍,自然也不是笨,聽她的話,立刻就問:“你什麼意思?”
“若真心要拿你們,你們連長安城都出不了,還能來到益州?你們也是走南闖北之人,原本以爲你們好歹與衆不同,有勇有謀。卻不計,到如今還這般糊塗。”江承紫說到此處,嘖嘖地搖頭。
“你嚇唬人。”那賊人此時全然忘記此來的目的,已全然圍繞江承紫的話題在思考。
江承紫看到自己將話題權掌控住,便繼續說:“我唬你?就是二位公子亦不過是少年英雄,配合演一場戲,將賊人一網打盡罷了。”
“你騙人。”賊人有些崩潰。他一直以爲老九謀略獨步天下,又有高姓官員裡應外合,定然不可能輸給禮堂朝廷的走狗。可眼前的女子說他們一切的行動都不過是人家配合的一場演戲,目的就是將他們一網打盡。
“我騙你無意義。你想想,若是依照你的想法,我們頂多追蹤你們到錦城,又怎會控制住你們的家人?”江承紫說得煞有介事,說得在一旁聽着的楊宸訝異無比。前世裡也有人牙子這一茬,只不過沒有她參與,他是將計就計,在益州將這夥賊人拿下,一網打盡。爾後又從蜀中出,去隴右道擊潰一支羌人蠻夷。凱旋迴長安,父皇設宴款待,誇他少年英雄,頗類他。當即封他爲蜀王,遙領益州大都督,不前往上任。也是同一年,聖旨下來,母妃親自省親楊氏,爲他選了她爲妃。
那時的他,意氣風發,以爲自己的光彩足可將兄弟們的照得自慚形穢,若日積月累、足夠強大,定然也會成爲這個國度未來的主人。那麼,就不用一直活在那些人敵視的眼裡。重活一世,他從身死長安的噩夢中醒來,才發現自己上輩子是那樣可笑。
他要改變一切,最重要的便是不錯過她。他相信上天已給予自己這個機會,至少上輩子的她是楊氏嬌女,過着錦衣玉食的日子。而這輩子的她卻是從出生就坎坷;前世,她不曾參與這件事,而今,她親自參與這件事。他反而退居幕後。
他在一旁瞧着自己心愛的女人,思緒萬千。
而江承紫還在盡力擊潰賊人的心理防線,找尋拯救胖小童的機會。那賊人在聽聞自己的家人被控制之後,立刻就狂躁起來,惡狠狠地說:“你騙人,你快放了我家人。”
“你阿女很聰敏。”江承紫緩緩地說。
賊人臉色慘白,他確實有一女,聰敏伶俐。眼前這人若非控制住了自己的家人,又如何知曉自己的女兒呢。至此,賊人已完全相信江承紫所言,顫抖着問:“你要如何?”
“放了他。”江承紫喝道。
“不。”賊人將刀往胖小童的脖頸間遞一分。
江承紫見狀,萬分緊張,但面上還是鎮定自若,說:“你既知曉他身份,定知道,若你傷他一毫,當今那位不會饒過你。相反,若你不曾傷他,當今那位一向寬宏大量,即便你的罪責難逃,但絕不殃及無辜。”
“是,本王亦保證。”胖小童終於亮出自己的身份,雖然驚嚇過度,聲音裡有點顫抖,但在這種情況下,胖小童的語氣竟然還是很鎮定。
真不愧是博學有魄力的魏王李泰!
江承紫不由得看看胖小童,這小子的確聰敏,能抓緊時機說最恰當的話。當然,也是他的這份聰敏毀了他一生。
那賊人聽聞,喝道:“我不信任你。”
“我阿爺能容得下隱太子的部從在朝爲官,能在吉利入侵長安時,將重要的宮門交給太子舊部來鎮守。這你總該知曉吧。”李泰不再掩飾自己的身份,雖然賊人的刀就在脖頸間,但他說話卻越發從容。
賊人沒說話,李泰卻是接過江承紫方纔的角色,開始循循善誘,繼續對賊人說:“你們原本可不劫持我。若不是劫持我,那就不會被這般追殺。說到底,造成你們這般損失與後果,造成你們可能家破人亡之人到底是誰?你可想過?你能輕易放過?”
李泰一番話說得從容不迫。江承紫一聽,都不由得在心中罵一句:我靠,不愧是能把李承乾拉下馬來的心機婊魏王,小小年紀就比自己還深諳心理之道。簡直比自己更是個不折不扣的機會主義者。(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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