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幺也才明白,她這是壓根不願找人對質。若一對質,真是自個兒被曲,便沒了處置她的由頭。
她不知側妃爲何如此厭惡自己,卻從心頭生出了一股被人曲解冤枉的怒氣,開始燃燒自己的理智。
“側妃明鑑!”她叫道:“若阮小幺真有過錯,自是甘願受罰,然而此刻奴婢自己還被矇在鼓裡,不知究竟犯了何錯,自然不服!側妃不願找人對質,也要多聽一聽別的下人的言辭,纔好明瞭是否真爲奴婢過錯!”
禮王妃這才又用睜眼瞧了瞧阮小幺,這小丫頭看似乖順,此刻看來也是個脾氣爆的,她這一番話,可是實打實的“出言頂撞”,想也知道側妃會如何惱怒。
果然,側妃整張臉都被氣得鐵青,怒極反笑,“你這是在教我如何管事嘍?”
阮小幺垂頭,“奴婢不敢。”
“你有什麼不敢的!”她狠狠道:“初來府上便嫁禍給我兩個丫鬟,又不知給殿下下了什麼*藥,到我身邊伺候,你莫不是打着什麼醃?心思!我可不敢要你這種包藏禍心的奴才!”
醃?心思,阮小幺聽着幾乎都要笑出來,若她真有那個心,直接到蘭莫跟前伺候不更好,何必要她!?
她猛然擡頭,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的幾個字,“奴婢從無任何心思!”
側妃被她氣得不輕,直捂着心口喘氣,也不顧什麼姿態了,徑直道:“把她拉下去,到刑堂——杖責!”
絳桃上前,一把拽住阮小幺的胳膊,“姑娘跟我走吧!”
阮小幺心頭那一把怒火搖搖,將她的五臟六腑都燒得生疼,一口氣堵在喉中,怎麼吞不下去,她來了這府上,無緣無故被錦繡香玉那兩個賤人扇了一巴掌,後又被她們處處刁難、冷嘲熱諷,原沒指望誰來給她平反洗冤,可如今這側妃不分青紅皁白便將自己一頓訓責,自個兒什麼都沒做,憑什麼要被人拉去刑堂!
主子昏昏聵聵,憑什麼她要被連累受罰!
就算罔顧人意願,也沒有如此青黑不辨的!
她猛地掙脫絳桃,也不跪了,直直站了起來,恨聲道:“殿下只是爲了那葉大夫纔將我留在府上,今日那葉大夫派人叫我去,我能推脫麼!他叫得急,我能先稟了殿下再稟了側妃麼!你們這些個主子,個個都要好生伺候着,一點不留意就要被打被罵!我巴結那葉大夫是爲了什麼,側妃難道不曉得!若那葉大夫對我心生不滿,掉頭離去,倒黴的是我;伺候的好了,一不小心府裡頭疏忽了,倒黴的還是我!再退一步,若真是我的疏忽,我也認了,可如今呢!如今是我壓根沒錯,卻要被你們生生責罰!你還想讓我服氣!?”
情急之下,也不自稱“奴婢”了,徑直我來我去。最後一句,幾乎要指着側妃的鼻子罵起來。
她一通罵完,好歹爽快了點,卻見側妃與那禮王妃一時都呆了住。
這哪是個奴婢,分明是個潑婦!
從來都只有主子訓斥下人的份,哪裡有下人衝着主子大喊大叫的?
側妃一瞬間真被她唬了住,一時並未說話,隨後反應過來,原本便不好看的面色如今更是漲得通紅,直被氣得發抖,指着阮小幺向絳桃叫道:“把她拖下去!”
阮小幺的理智所剩無幾,一巴掌將絳桃的手拍下去,挺直了身板,“我自己走!”
說罷,轉身離去,身姿傲然,如閱兵場上的士兵一般。
側妃一手扶桌,被氣得一口氣噎不下去,一字一句狠狠道:“出言不遜!帶她到刑堂——杖責!給我狠狠的打!”
那神情簡直有一些氣急敗壞。
反觀禮王妃,只怔忪了一剎那,回過神來,卻只訝異於阮小幺的執拗,她離去時眼中的傲氣與怒火幾乎要迸出來,原本不大顯眼的小板子板兒剎那間迸射出了一些別樣的光彩。從來時,禮王妃便覺這丫頭不似其他奴婢一般逢迎獻媚,也沒有一絲卑躬屈膝,只是坦然,像面對兩個再平常不過的人一般坦然。
這般態度,不曉得是不知天高地厚還是有所自恃,倒讓她有些意外。
側妃撫着心口直喘,面上通紅,怒過之後,有些出神,眸子裡卻閃過了一絲溼意,別過頭去,不願讓禮王妃瞧見自己失態。
“這小婢子倒是性烈。”半晌,禮王妃輕輕道了一句。
側妃冷哼,“粗鄙不堪。”
禮王妃笑了笑,“一個婢子而已,姐姐何至於如此惱怒,莫要氣傷了身子。”
側妃面色有些發苦。
她心裡頭透亮,自己在這偌大的皇子府,說好聽點是個主母,實則一點事兒也管不着,蘭莫並未讓她管家,連後宅之事都是分派給幾個心腹丫鬟打理,自己倒像住在府上的一個客人,蘭莫待她半疏不親,下人們都瞧在眼裡,還不知在背後要怎樣編排,如今,一個小小的丫頭,不知倚仗着些什麼,竟然敢公然與自己如此叫板,更是讓她的臉面無處擱放。
“罷了罷了,”禮王妃拍了拍她的手,將她從怔忪中拉回來,笑道:“姐姐聽我一言,那丫頭雖膽大可惡,畢竟如她所說,是葉神醫的貴客,姐姐罰她去刑堂便好,究竟如何處置,還要待殿下回來再作計較。”
側妃緊抿着脣,面上血色早已漸漸褪下,又有些發白,神色極是不甘。
屋中原本氣氛熱絡,暖意融融,此刻被如此一攪,意興索然,竟生出了一些微寒。半晌寂靜,無人開口。
最後,側妃終於打破了沉默,似是終於將怒氣壓下了些,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禮王妃一瞧,也鬆下了一口氣,向屋裡頭丫鬟打了個眼色。那丫鬟輕點了點頭,退了下去。
府中規矩多,凡事也都得按規矩來,主子不滿,自可責罰奴才,但若真到刑堂,也得一板一眼,不得隨意處置。況側妃隻身份崇貴,若論下人懲處,並無此權,更兼阮小幺並不似一般買進府的奴婢,若在刑堂,真按側妃一時氣言,狠狠杖責,恐怕殿下回來後,倒要心生不豫。
禮王妃出言相勸,半是如此原由;私心裡,卻對阮小幺有一種刮目相看的意味,無論之前如何,她那一通怒言倒讓自己有些吃驚,萬萬想不到這丫頭還能有些骨氣。
屋中,絳桃得了禮王妃眼色,匆匆離去後,前頭已瞧不見阮小幺的影子了。
方纔如此大無畏,現下跑得到快。
凝純正守在外頭,瞧見她,細聲貼在耳邊問道:“方纔屋中又是喊又是叫的,怎生回事?”
“還不是那阮小幺出言頂撞,側妃怕是惱得狠了!”絳桃搖了搖頭,又問道:“那小丫頭呢?自個兒走了?”
“哪能啊,被侍衛帶走的。”凝純道。
絳桃又嘆了口氣,不再多言,朝梅香苑的道兒上急步趕了去。
阮小幺被幾個稍微帶着,步履匆匆,先一步往刑堂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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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道現在才爬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