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高枝不可攀

約莫半刻的時間,未聽到納仁海珠的聲音,她正有些不太明瞭,便見前頭的姑娘停了腳步,回身看着她,似乎要開口。

果然,聽納仁放低了聲音,道:“妹妹出來府上,我與你相識不過幾日,本不想說及,怕妹妹怪我交淺言深。”

阮小幺忙恭敬態度,道:“怎麼會,承蒙姐姐照顧,這幾日實是給了我許多提點,阮小幺謝還來不及!”

“我瞧你也是心地純善,心直口快,怕你今後會進退維谷,今日說的話,妹妹聽過便好,若有冒犯之處,千萬休要心生不快。”納仁慢慢說着,眼中不知是嘆惋還是勸誡,“將軍爲人耿直,比你長一些年歲,畢竟是少年心氣,熱血方剛;而妹妹容貌體態都生得好,不出兩年,定是出落的楚楚生姿,此時你道是朋友,怕日後難免生情。但妹妹需知,將軍那樣的貴人,你是高攀不上的。”

她說的直白,句句話語都如綿針一般刺進阮小幺的心裡,竟然有些揪揪了起來。

阮小幺想說,我對察罕真的沒有男女之情,爲何你會那麼篤定?

然而話到嘴邊,又怎麼也說不下去,那股莫名的心潮涌來,幾乎要將她湮滅,對着納仁海珠澄澈通達的雙眸,忽生出了一絲慌亂,不願讓她再說下去。

可惜納仁並不如她所想,繼續道:“扈爾扈部族並無納妾之說,將軍此生也只會娶一正妻,不說你是府上的奴婢,不可想那僭越之事,單是你……頸上那印記,此生便要斷絕了所想——絕無可能。”

阮小幺有些無措,不自覺地撫上了後頸處那片凸凹的疤痕,問道:“這奴籍……當真那麼招人厭惡麼?”

“你不是北燕人,不知這個‘奴’字意味着什麼,如你這般,原本是要被髮往邊疆窮苦之地,只因殿下將你帶進府,這才免了你受苦。但你可知,被刺了這字後,即便是尋常**妓館,都是不願要你的。”納仁道:“這是最低賤的一種奴籍。”

她怔了住,便想到了前兩日小曲兒對自己的全然厭惡,怪不得如此反應,還當是小曲兒大驚小怪,卻未想到,是自己的緣由。

接下來的話不用納仁多說,阮小幺也明白了。

連**妓館都不要的人,嫁給將軍?若她是局外人,都要笑一聲,癡人說夢。

只是如今她不是隔岸觀火,是身在其中。

阮小幺怔忪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輕聲道:“我沒那個念想,今後也不會有。”

“沒有最好,我只怕你若真生了念想,今後會痛苦不堪。”納仁道。

她不再說話,提了燈籠,轉身示意阮小幺跟着自己離去。阮小幺也沉默着,一路上心照不宣,便漸漸到了丫鬟大院中。

拖着酸累的身子,遞了牌子,終於進了屋。

納仁海珠的話像一句魔咒一般,不斷的在她耳邊迴盪,撞來撞去,撞得她耳中一片嗡鳴,這才驚覺有些失態。

阮小幺在屋中呆立了片刻,不再去想,洗漱完,將衣物都疊好放在榻邊,便躺了下去。

這裡無甚娛樂,太陽落了,無事的話,只能躺着做夢比較放鬆心情。

她即要模模糊糊入睡,又隱隱聽着了一些動靜,撩起眼簾惺忪看去,原來是小曲兒回來了。

全身如被牛蹄子碾過一般,又是痛又是麻,她懶懶躺着,不願動彈。興許是眯了這一小會,此刻精神也到還好,又清醒了些,便叫了聲:“小曲兒?”

小曲兒依舊把她當空氣,不出意外。

阮小幺已不管那些,自顧自的說着話:“我這奴籍,當真那麼讓人厭惡麼?”

“前兩日你還好好的,怎的見着那印子之後,便像變了個人。可是我還是我,我也不願被刺上這麼個字,你不願與我住一屋,我還不願被你這樣冷暴力呢……”她絮絮叨叨說道。

小曲兒終於有了些反應,面上慢慢有些漲紅,冷淡開口:“誰願意與你這種人沾上干係?如此……下賤,真不知爲何還能來了府裡。”

阮小幺聽得心有些涼。她這話說得可真不給面子。搞得自己跟個蝗蟲似的,誰都不想碰。

“那還真是委屈你了,我想我這一時半刻也是搬不了屋的。”她涼涼的嗆道。

小曲兒將洗漱架上銅盆重重一撂,發出沉悶的“哐當”聲,盆中熱水也蕩了些出來,昭示了她如今不滿惱怒的心情。她不再說話,片刻後,去另一邊躺了下,模模糊糊的聲音這才傳了出來,“若你有自知之明,最好將脖子遮起來,免得其他人望見,丟人現眼。”

“多謝提點。”阮小幺笑道。

她鬆了口氣,也有些疑惑,初來之時,記得錦繡與香玉也是見着了的,依那兒人的刁鑽脾性,若真是這麼個把柄,只怕不到一天,她這事就要被漫天傳揚了,而如今依舊風平浪靜,似乎誰也不曉得。

思來想去,摸不着頭腦,只得放下這麼一段,翻了個身去睡了。

第二日,便又被人叫去了最前頭納仁海珠的屋兒。

清晨之氣尚涼寒,納仁屋中生了炭火,不是銀絲炭便是其他的好炭,無一絲嗆人煙塵味。溫暖如春。

納仁叫她來,緣於前夜殿下的一番話。

蘭莫從歸賢苑出來,得了閒,在路上慢慢晃了回去,只帶了她與魯哈兒二人。走了半道,納仁問道:“明日可還要阮小幺去側妃院兒中當值?”

“她願當值,側妃也不願要了。”蘭莫心情似乎不錯,面上也是風光雲霽。

納仁這半個總管只得又苦苦思索該給那丫頭排個什麼活計,忽聽蘭莫道:“那丫頭瞧着倒會逗樂子,不知放本王院中,會是如何。”

把阮小幺放在殿下院中?興許是個主意,到了那處,也當服服帖帖了吧。納仁正要道好,忽又聽魯哈兒急急道:“殿下,那丫頭戴罪之身,若放您身邊,怕不知那日便會惹出禍來,未雨綢繆,還是將她調遠一些的好!”

納仁側頭望了他一眼。魯哈兒回過一個咧到耳根的笑容。

蘭莫卻喟道:“還是個惹禍精……”

魯哈兒連連點頭,他可不願讓那臭丫頭與納仁海珠一處兒呆着,萬一惹火了殃及納仁可不好。

於是他垂頭提議,“府裡最西邊有處院落,裡頭寬敞,也有田畝,以往下人們種些花草、藥種之類,如今空了大半,不若調她去那處管照,也可做個藥童,與那葉大夫相應。”

蘭莫想了想,欣然道:“甚好。”

一錘定音,阮小幺便被調往一處荒無人煙、鳥不拉屎的地兒種田去了。

納仁向她說的時候雖面上無甚神情,實則心裡已將魯哈兒罵了個狗血淋頭。她豈不知那院兒是空着的,本待過上兩年,便將那處填了,重翻做一處雜物庫,只因那幾分田畝當中,前些年出過人命,待皇子府建在這處,初時也派了些人打理過,過不了兩月,都神神顛顛道那處鬧鬼,然皇子府建都建了,也沒有爲一個院兒再搬的理,只得將人都調出來,荒了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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