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妃也看了過來,視線在他二人身上稍稍流轉,關切問道:“妹妹瞧着面色不大好,可是有甚心事?”
察罕卻直直朝圖雅道:“阿姊,八字沒一撇的事兒,你也拿出來說!”
“什麼叫八字沒一撇!?”圖雅美眸一瞪,道:“這麼個天仙般的女兒你不娶,你想要誰?”
阮小幺神色淡淡,端正坐在察罕身邊,感覺到他悄悄伸過來的手掌,手心緊攥,乾燥而溫暖。他的眼神帶了些焦急——和委屈。
她在心底罵道,我還沒委屈,你委屈個毛!
而此時,出來打圓場的卻是方纔一直抿嘴輕笑的雲吉,她向圖雅道:“今日實在是偶遇,但……實則我心中確有一事。擇日不如撞日,既然今日在此遇着了,便厚着臉皮說上一說吧。”
她輕聲細語,在衆人的目光下,轉向察罕,“小女子可否請將軍隨處逛逛?”
“你若無聊,找丫鬟陪你去逛。”察罕道。
身邊圖雅一記眼刀飛了過去,連帶着看阮小幺的眼神也多了些厭惡。
雲吉低了低頭,似乎有些心傷,卻又打起了笑,道:“非是無聊,實是有些話兒想與將軍說。”
可惜察罕從不是個憐香惜玉的主兒,光顧着看阮小幺臉色了。
亭中氣氛一時微妙無比。
雲吉向來聰明,見察罕不說話,便又匆忙添了一句,“阮姑娘是貴客,若無事的話,也同去轉一轉吧!我雖比你大一些,想來差的不多,說話想必也能說到一處。”
阮小幺輕嘆了一聲,看了看察罕。
他這才應允,辭了兩個女人,帶着阮小幺向外而去了。
雲吉走在前。回頭朝她露出了一個得體的笑容,端莊而又矜持。
察罕向來不耐煩耍性兒鬧脾氣的姑娘,若雲吉是個刁蠻任性的千金大小姐,估計他連正眼也不會瞧她。只是對方哪裡是這種人?她深知這男人的心不在自己身上。縱是她整日哭哭啼啼,也只讓人徒增厭煩,不若在他與他的心上人跟前,委曲求全一些,一來顯得自己大度寬容;二來,也更能博得察罕好感。
只是欲擒故縱這一招正是阮小幺的拿手好戲,她哪裡不知這女子的心思?
自己的男人,不能光靠着撒嬌依賴,情敵這種東西,用得好了。還是道戀愛的絕佳調味菜。
察罕大步向前,阮小幺便稍稍慢了些,讓自個兒落在後頭兩步。
如此,瞧着雲吉便與他走在了一道兒,阮小幺倒成了跟在身後的小丫鬟。
她低了頭慢慢走。冷不防一隻腕子被攥了住。擡頭一看,察罕正緊繃着臉望着她,眼中滿是執意與堅決。
“雲吉姑娘與你說話,我不便旁聽,你上前便是。”她低聲道。
她忍耐強笑的模樣像一把刀割在察罕心中,他有些無措,更是懊惱。只覺今日無比窩囊,連自個兒喜歡的人都護不住!
阮小幺卻把他往外推,道:“雲吉姑娘性子不錯,家世也好。若是……你真要娶一個,她定會稱你的心。”
“你!……”他面色一惱,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只得緊抓着她不放。
前頭雲吉瞧了片刻,眼眸中更是失落,到了二人跟前,寬慰道:“妹妹休要惱了將軍,他不過是媒妁之約。無法推脫罷了。我今日來此,也正是要說這事。”
兩人齊齊望向她,察罕臭着臉哼了一聲。
“我知將軍對我無意,只是婚姻之事也不好兒戲,若按常例,再過幾日,便要納吉了。我千方求了爹孃,將這納吉一事推了兩月,你看可好?”她婉婉道來。
“嗯?”他一愣,終於不再那般牴觸。
阮小幺神色平靜,心裡頭發笑,她居然做到了如此地步。
察罕緊盯着雲吉,“當真?”
“當真!”
“好!”他一聲應,露了一絲笑意,“我承你一個情,往後若你有難處,我定全力相幫!”
雲吉微微看向阮小幺,後者翹了翹嘴角,點了下頭。
正事說罷,雲吉不捨離開,只帶着二人在這芍藥園中四處走着,不時說一說各種花色的來歷掌故,如數家珍。阮小幺一路無甚言語,只被問時,寥寥數字。察罕想與她獨處,中間卻怎麼也橫插着一個雲吉,見人笑面如花的模樣,也只得將氣悶在了肚裡。
雲吉模樣長得好,雖不如阮小幺那般打眼,面上帶笑時,卻讓人看着心裡熨帖無比,加之性情才學也都妙絕,頻頻惹人視線。園中京城貴女無數,大半卻是她的相識,一路行來,一路向人道好,真可謂左右逢源。
阮小幺到底輸了一籌,她把察罕視作心中愛戀之人;雲吉卻不僅如此,更把他視作未來的夫君,早將在家中所學的如何留住丈夫心思的一切手段都用在了他身上,再加之方纔她主動求退的一番話,察罕自是對她印象不錯。
阮小幺手中拈着一隻無根芍藥,殷紅嬌嫩的花瓣映在手上,襯得那片肌膚純白如玉,毫無瑕疵,面上早收了先前的笑,隨着性子,倒有些面無表情。
她作弄了那芍藥半晌,才發現,花下細長的莖稈已被揉捏得不成模樣。
察罕方覺眼前芍藥之景華美了起來,又見她似乎無甚興致,便回了身,擋在她與雲吉之間,悄聲笑着問:“怎麼,不喜這園子?”
她靜靜看着他,眼中一絲笑意,“更喜歡你。”
他微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眼中灼灼,只覺面前這小小的丫頭無端便讓自己歡喜的不得了。
幾人逛了一圈,回來時,圖雅與側妃相談正歡,見着他們,都心領神會笑了起來。
圖雅壓根無視阮小幺,向雲吉眨了眨眼,道:“察罕沒有又出言氣你吧?”
“哪裡,他很好。”她應道。
如今側妃在場,婚事延期自然無需放檯面上來說,也不知時候圖雅知曉了,會如何生氣。
賞花小聚,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側妃帶她出來,爲着不是見阮小幺丟醜,而是向蘭莫說些有的沒的。她見她與察罕越是黏黏糊糊,心中便越是暢快,回去的一路上,都想着該怎樣與蘭莫知會這事。她就不信,蘭莫知曉後,還會如往日一般疼寵她!
阮小幺來時無波無瀾,去時也是無喜無怒,似乎過眼的只是一場戲一般。
薛映兒與她相伴了數日,又慣會看人心思,便覺阮小幺神色有些不大對。兩人乘着原先那輛馬車回程,車簾一放下,她便忿道:“姑娘今日受如此奚落,那側妃真是可恨!”
自家姑娘闔目半靠在對面,一言不發。
“姑娘啊,你今日……實是有些不大對勁,究竟出去的那兩趟被人說什麼了?”小丫鬟仍在喋喋不休,道:“況且,那扈爾扈家的世子,對你也……太過親近了些,萬一主子知曉了,這可如何是好?姑娘如此,落人口舌,可別出什麼事……”
阮小幺道:“閉嘴。”
薛映兒被嚇了一跳,只見她眼皮子都沒撩一下,只說了這麼一句,便又在閉目養神了。
“好了,奴婢不說便是了……只是姑娘也要想一下,萬一那側妃告訴咱們殿下了,你可怎麼搪塞啊!”薛映兒咕噥了半天。
他們臨上馬車前,那高高大大的世子還撇了那幾個女人,巴巴來了姑娘跟前呢,只是姑娘似乎有些心事,瞧那說話的模樣,都有些酸,什麼“往後好好待雲吉姑娘”、“她比我好”之類的,聽着都讓人難受,那世子的表情就別提了,像憋了一年的氣一般。
雖說他模樣長的挺好,家世也不錯,但能比她們殿下更好嗎?也不知姑娘心中怎想的。
她鼓着臉嘆了一口氣,乖乖呆一邊不說話了。
阮小幺回來時正直快昏時,她隨着側妃進了東門內,之後便各回各處,毫無相干。
她一回屋,便坐到了榻上,慢慢又躺了下來,只覺得累,便不動也不說話,閉着眼又睡不着。
薛映兒被她嚇壞了,還當是她白日裡受了多大的委屈,一個勁兒道:“姑娘,要不我去知會主子一聲?”
“知會他什麼?”她懶懶問道。
“就說姑娘你心緒不寧,受了風,身子不爽利?”薛映兒半是說半是問。
阮小幺“呵”了一聲,擺手道:“你還真把我當個人物了!心緒不寧便要主子來慰問一下!”
“可是……”丫鬟皺着眉道:“你好端端呆在屋中,不去主子那處伺候着,那還是要去知會一聲啊!”
她煩躁道:“好好好,你要去便去,別磨磨唧唧了!”
薛映兒得了令,這才一溜煙跑走了。
屋門一關,裡頭昏暗了起來,蠟燭也沒點一個。她大半日動彈,此時終於覺得有些困,便不去想察罕那頭的糟心事兒,迷迷糊糊有了些睡意。
昏昏沉沉中,又似乎見到雲吉那張端莊中滿是驕矜得意的臉,與察罕站在一起,如一對珠聯璧合的佳兒佳婦。
而她在做什麼呢?想必那時她正爲了能與他在一起,回了大宣,在一堆勾心鬥角、狡詐詭譎的人之中,艱難地一步步往上爬。
一想到如此情景,她便悶得喘不過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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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了幾天假,今天到公司忙的要死,又沒存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