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
側妃閒閒一聲阻攔,秀雅的面上帶着些笑意,眼中卻盡是輕慢,伸了伸手,着人將郡主的丫鬟攔了下。
郡主冷聲道:“你敢攔我!”
“攔你怎的?此處是皇子府,我是府裡的主子,難不成攔個不三不四的外人,也有人置喙?”她脣邊輕笑。
“主子!?”烏麗珠輕哼了一聲,與丫鬟們一道笑了片刻,道:“你除了吃用在府裡,還能稱得上什麼主子?未嫁時是宰臣家庶出的女兒,嫁人後也就是個妾室,你若是主子,真要笑死一堆人!”
她那心腹的丫鬟被人攔了下,乾脆也退了回來,應和道:“郡主,您平日在家中受老親王千寵萬寵,掌上明珠一般,來往的都是各大族最傑出的女兒,庶出的……見都難見您一面呢!”
郡主微笑了笑,志得意滿。而側妃卻哼了一聲,被踩到痛腳,面色有些不大好,卻轉而換做了一副不與她計較的神情,似不經意道:“除了吃住在府上,還要養育小皇孫,孩童鬧騰,真真是累人呢!”
阮小幺伸着腦袋聽這兩女人脣槍舌劍你來我往,正津津有味,忽不知誰眼尖,直指着她這處道:“阮姑娘在此處呢!”
兩人齊齊轉頭看來。
郡主是怒上加怒,一聲喝道:“鬼鬼祟祟的做什麼!”
阮小幺便坦坦蕩蕩走了出來,向二人行了禮。
“喲,我當是哪隻小耗子,原來是阮姑娘。”側妃微掃了她一眼。
“側妃今日氣色甚好,想是遇上了什麼好事?”她絲毫不怒。
薛映兒在後頭撅嘴,輕聲道:“還不是因着姑娘把人氣走了……”
側妃當然不知此事,只當蘭莫前日歇在她屋中是忽如其來的恩澤,連着兩日,整個人瞧着都如姣花承露。特有精神。
若換成以往的錦繡或者香玉,早炫耀出口了,“殿下又寵幸了咱們側妃,瞧吧。你有多大能耐?不也就迷住了殿下一時?”
只是這話凝純或是絳桃卻不會說出口。
側妃道:“今日這苑中新蕊長得正好,在那處亭子觀賞不錯。我正有些累,便不打攪兩位說話了!”
她帶着幾個下人便要回了亭中。
烏麗珠一身絳色薄衫,像一朵開得正豔的霸王花,那肯放人走,暴躁性子一上來,伸手便揪住了側妃的衣後襬,怒道:“那亭子是我先相中的,你敢踏足一步,我踢你下水!”
阮小幺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一轉頭看其餘人,也被郡主這副流氓無比的姿態震住了。
她忙按住烏麗珠,勸道:“郡主,有話好說!莫要動手!”
郡主手一拂便將她推到了一邊。
側妃的丫鬟們這才反應過來,急急過來拉了側妃。有的扶穩身形、有的扯衣襟,卻不敢去推搡烏麗珠。
郡主哪管這些,一個大力便將纖弱的側妃拽了回來,推到一邊,大聲命道:“把桌上這些礙眼的東西都扔了,不許閒雜人等進來!”
她帶的丫鬟俱是身量高挑,體格不錯的。更別提裡頭還有兩個粗使婆子,一雙手跟鉗子似的,看着就不好得罪。
頭頭兒流氓,下人自然好不到哪裡去,一哄而上,將側妃帶的幾個人擠到一邊。呼啦啦收了那幾樣精緻的玉碟銀筷,找了個地兒都扔了。
阮小幺終於明白,爲何殿下不肯娶這郡主了,娶了這麼個擱在家裡,往後還有安生日子?
側妃被氣得七竅生煙。面色漲紅,喝道:“來人!叫侍衛來把這些個不規矩的奴才拖下去!”
後頭一個丫鬟匆匆便跑。
“你儘管去叫,叫來了,看他們敢不敢動本郡主的人!”烏麗珠給了她一個冷豔,傲然無比。
其青縮在阮小幺後頭看這一場鬧劇,生怕被那羣蠻橫的丫鬟擠到了,將阮小幺也拉遠了些,悄聲道:“姑娘,咱們走吧,這鬧得……”
阮小幺點點頭,卻又腳步一頓,搖頭道:“我還等着侍衛到了,替郡主說兩句話呢!”
上天遂人意,不一會兒,幫着說話的機會便來了。
側妃已氣得麪皮發紫,管自己這處人手夠不夠,通通派上陣,指着安坐在欄杆邊的郡主道:“把她給我拖下來!膽大包天,皇子府也敢鬧事!”
凝純、絳桃兩個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爲難得幾乎要哭了出來。
丫鬟們喏喏不敢上前,側妃更怒,厲罵了一聲“廢物”,竟然自個兒上前了。
烏麗珠就是個女流氓,看着她那副模樣兒,拍手笑道:“就你這樣風一吹就倒的病秧子,還想把我拖下去?你就適合在大宣閨房裡繡繡花兒!我如今就坐在這處了,你來呀!你來呀!”
阮小幺:“……”
她那老親王的爹若見着了,估計都要掩面羞憤自盡。
側妃氣得發顫,“你、你……”
她咬着牙,三兩步到了亭中,伸手便要來推烏麗珠。身後幾個丫鬟瞧着陣勢不妙,趕緊跟着上前,時時護在她身邊。
烏麗珠一晌彈跳起來,反將側妃推了開去,對方一個不穩,踉蹌了兩步,好歹扶住了一旁的欄杆,低低抵住了腰下。
烏麗珠只上前了一步,作勢要打,側妃嚇得不輕,尖叫一聲,不住後退,慌叫道:“來人、來人!”
她的丫鬟都被郡主的下人推搡到一邊了。什麼人都來不了。
“你那些個侍衛還要一時半刻才能來呢!”烏麗珠笑道:“今日先抽你一頓,你往後記着,見着我,便繞得遠遠兒的,甭在本郡主跟前皮裡陽秋的!”
此時阮小幺一行人在哪裡呢?
幾人站在一株小桃紅前邊兒,離着亭幾步遠,幹瞪着眼看那兩個女人掐架。
“郡主如此氣焰滔天,姑娘你還幫她說話啊……”薛映兒瞪直了眼。
阮小幺嘴角抽了抽,她也開始這麼覺得了。
本來想去拉架,一瞧烏麗珠那架勢——得了吧,恐怕自己還沒靠近,就再一次被她推到一旁去了。
側妃身子發顫,哪裡遇着過這種陣勢?好不容易站穩了身子,撿了旁邊地上的一隻白玉杯便摜了過去。
烏麗珠閃也沒閃——那杯兒自個兒砸偏了,碰在亭柱上,“啪啦”一聲響,摔得粉碎。
她不住後退,最後退到了亭外的石階上。烏麗珠雙手一張,半嚇唬地做了個凶神惡煞的表情,不想對方一個尖叫,自個兒踩了個空,往旁邊栽去了。
旁邊是條河渠啊親!
阮小幺一聲“哎”憋在了口中,徒然伸手,卻見側妃身邊一個離得最近的丫頭飛奔了過去,正是絳桃。
緊接着是“噗通”一聲,連帶着嘩啦啦的水聲,河面之上水花四濺。
絳桃沒拉住側妃,反被她驚慌之下拽下了水,兩人一同在及胸的水渠裡驚慌失措,翻來撲去。
烏麗珠也沒料想到如此情景,乍一眼看去,大笑道:“兩個落湯雞,哈哈!”
那河渠並不深,站直了也只剛沒過胸,故衆人一時呆愣之下,並沒想到去救人上來。那罪魁禍首還撫着亭邊欄杆,落井下石道:“真該讓蘭莫瞧瞧你如今這副模樣,看他對你還有沒有興致
!”
側妃在水裡已全無形象可言,一身透溼,朱釵髮簪早在折騰撲打間東倒西歪,河渠底盡是泥沙爛葉,滑過腿腳,便如同有蛇纏繞一般。她驚怖欲死,哭叫着站不穩身子,幾縷髮絲亂糟糟纏
在面上,雙腿雙足亂蹬亂抓。
絳桃比她倒是好許多,驚慌過後,便努力站了起來,想拉住側妃,帶她到岸上。然而側妃慌得已不知如何是好,碰着絳桃的手,便嚇得一腳蹬了過去。
阮小幺正與幾人道:“你們別光站着不動,趕緊去救側妃上來……”
便聽到水裡頭一聲淒厲地慘叫。她猛然一驚,看過去,卻是絳桃面色極爲痛苦,連自個兒在水中都顧不得,雙手捂了肚子,一頭栽倒進了水下。
側妃更是嚇得大叫,“救命——快救我——”
烏麗珠這才覺得不好,草草吩咐衆人將水中之人拉了上來。
絳桃緊緊縮着身子,痛得大叫,雙眼緊閉。側妃渾身透溼,被一同拉了上來,便癱倒在了岸邊,鞋上、羣上盡是髒污,不住打着哆嗦,話也說不出來一句。
阮小幺收了震驚的心思,忙跑至絳桃跟前,見她衣衫緊貼,卻是完好無損,只腹上衣料沾了一長道泥黑,倒也無甚血跡。她顧不得光天化日,掀開了絳桃上衣,隱隱能瞧見一個青紅的印子
。裙下卻是無法再去看了。
一羣侍衛終於姍姍來遲,見着哄亂的此景,都呆滯了一剎,連忙低了頭去。
烏麗珠面色也有了些不大好,抿了抿嘴,掩飾住了一瞬的失態,催促道:“趕緊將你們側妃扶回屋啊!愣着做什麼!”
“請大夫來!”阮小幺急叫道。
衆人齊應,七手八腳又是攙又是扶地將癱軟驚懼的側妃帶回去了,剩下只一個絳桃,痛得蜷起了身子,面色慘白。
想必是被側妃驚慌中不小心踢到了肚子。那側妃瞧着瘦瘦弱弱一個人,怎的一慌起來,力道倒大了幾倍。
送走了側妃,至於絳桃,衆人便沒了那樣緊急的心思。爲首的侍衛令人去叫了大夫,又找了幾個人把她擡到了亭中,便退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