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持哪來這麼多銀錢!?”慧持喃喃自語,當下便想揣一個放腰裡,被阮小幺一巴掌揮了開,怒道:“你做什麼!?”
“趕緊找地方躲起來!”阮小幺將那金銀擺好,依舊照之前的樣兒拴緊包裹,四下裡望着沒地兒藏,無奈縮着身子躲到了那舊木箱子另一頭,慧持也匆匆蹲了下身子,壓低了嗓子朝慧書叫道:“快過來!”
慧書慌了神,眼見着法智已然到了門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越急越慌,便這麼呆呆的立在了門口,直到聽到法智開門的聲音,似乍然間清醒過來,只得險險藏到了門後,整張小臉兒都白了。
幾人悄聲無息地藏在屋裡,見法智雖進了屋,卻不似往常一般坐下歇息,那雙渾濁的眼珠四處轉了轉,面色緊繃,連走兩步,將自個兒的被褥猛地一掀起來,面上立馬變得極爲難看。
那被褥裡草草塞着被打開的包袱,裡頭僧牒散亂,顯然是有人動過了。她忙抓起另一個包裹,拆開細細一點,松下些心,回頭在屋裡仔細地看了一回。
表面上風平浪靜。
阮小幺與慧持一顆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兒,蹲伏在箱子後面,動也不敢動,只瞧見門後的慧書抖着身子,立得筆直,還想往裡頭塞進去一些,那小模樣可憐見的,又是滑稽又是慌亂。她低下頭,想笑不敢笑,狠狠掐上自己胳膊,咬住了脣。
法智疑心一起,便覺屋內有一些異樣,她藉着外頭昏昏的光線,一步步、朝箱子那頭走了過去。
慧持猛地揪緊了阮小幺的衣袖,眼見着法智一步步逼得越來越近,整個人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只一個勁的給她打眼色。
阮小幺緊繃着神經,用眼神示意慧持——看我也沒用,我又不會遁地術。
那雙腳離自己只剩一尺之遠,她睜大着眼,心念電轉,想着之後該怎樣讓自己顯得更無害一些。卻突然間,門後“嘭”的一聲,什麼東西磕到了木板上。
慧書小尼姑,怕到了極點,竟然想趁着法智背過身的那片刻從門後溜出來先自逃跑,只是慌亂之下,腳步不知被什麼東西一絆,那聲音在安靜至極的屋子裡,便好似一道霹靂雷響,直直砸在了她耳中,鑽進腦子裡,一片嗡嗡直響。
法智猛地背過身,驚了一剎那,乍然間瞧見慧書,先笑了兩聲,那心口裡懸着的一口氣放了下來,本以爲是那個老尼姑發現了自己的東西,卻沒想到只是個小丫頭。
“慧書,你在我屋子裡做什麼呢?”她脣邊勾起了一抹笑,冷冷道。
慧書如呆頭鵝一般,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只覺得那笑容如毒蛇信子一般,纏在自己身遭,直讓整個身子不住的發冷、顫抖,這女人的模樣壓根不似平日裡慈善祥和的住持!
她呆呆的立在她面前,臉上一絲血色也沒有,嘴脣不住的抖着,那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連着一顆滾了下來,“我、我……”
一連“我”了半天,卻是沒說出任何其他的字。法智嘴邊那絲笑意剎那間撤了下去,整張臉枯皺着,越皺越緊,“你瞧見我的東西了?”
“住持、住持我錯了!……住持……”慧書噗通一聲跪了下去,不住的磕頭。
慧持在箱子後頭看得不忍,別過頭去;阮小幺卻緊緊盯着法智,千萬不能讓她說出那包袱的一個字!
法智沒理會慧書,先行過去將門閂插上,緊了緊,好整以暇坐到榻上,纔開始道:“我告訴你,那……”
“住持!”
另一個清脆的聲音劃破周遭的詭異,慧持驚呆了住,躲在箱子後看着跳出去的阮小幺,一時間竟沒反應過來。
阮小幺又叫了聲,三兩步走到法智跟前,如受了驚的兔子一般,睜大着眉眼望着她,一邊心思百轉,想着該怎樣瞞過這女人。
法智倒是吃了一驚,轉而眉頭一皺,收起了之前的話頭,“慧圓!?”
阮小幺一扭頭,將躲得嚴嚴實實的慧持一把拉了出來,噗通一聲,便跪了下去,大聲道:“求住持救救我們三人!”
此刻慧持也懵了,肚子裡早將她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那面上竟不知要擺出什麼表情,便也呆立在了一邊。
“你們!……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給我從頭說來!”法智怒道。
“我們三人都在寺裡住了這麼多年,住持對我們而言便如爹孃一般,恩重如山,今日做出這等偷盜之事,實在是有辱住持平日裡的教誨,本來都已經無臉見人……”阮小幺仍是跪着,一字一句,面露悽苦,“然而事出緊急,我們幾人實在不知該怎麼辦,本想着將僧牒偷出來,離了慈航寺,也算是不拖累衆位師叔!”
慧書見她眼中已有了些淚花,卻強忍着不流下來,彷彿受了什麼驚天的大委屈一般,看着看着,自己卻似乎真如她所說的一樣,一切都是爲了慈航寺着想,越想越委屈,又在一邊抽泣了起來。
慧持也很想有如此豐富的感情,但一想到平日裡阮小幺滑得跟泥鰍似的,再想到剛剛自己躲得好好的,又被她拉了出來,實在是無法產生任何代入感,瞧着她那一眨不眨的眼睛,表情呆滯,硬是將抽搐的嘴角壓了下去。
阮小幺原原本本將剛纔午後田地裡發生的事道了出來,繼續道:“慈航寺如今已甚是清苦,我們這羣弟子們年歲都還小,又沒甚力氣,幹活也不利索,還勞費衆師叔們養着,已是拖累,恨不得將自個兒賣了給人做牛做馬,還了住持這份恩情,但那潑癩四委實是欺人太甚,落入他手裡,不僅我們沒有好果子吃,必定還會累的寺裡的生計更爲艱難!”
法智緊緊盯着阮小幺,不放過她任何一個表情,卻只見她面上只有悽苦委屈,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異樣,又瞧了瞧另兩個弟子,終是微微放下了心來。而阮小幺那句“恨不得將自個兒賣了給人做牛做馬”倒是提點了她。
若真如阮小幺所說,那潑癩四必不會善罷甘休,不過明日,便會直接上門搶人。她辛辛苦苦維持整個寺裡的生計,養着這些個小姑子,特別是阮小幺,這等好相貌,若一朝失了,那虧的可是幾十兩白花花的銀子!無論如何,不能讓那些個破皮無賴將人搶了!
想到此處,她也打定了主意,瞟了眼阮小幺,似不經意地問道:“你們費了好大心思吧,竟然還將那包袱找着了。”
幾人心裡俱是一驚。
阮小幺忙磕頭道:“是我們該死,原想着僧牒應放在住持屋子裡,便一股腦兒的將這塌翻了一遭,這不……剛拿到僧牒,就見您回來了……”
“我那包袱裡有兩個包裹,另一個你們也拆了?”她放緩了聲音,輕輕問道。
顯然那心思比聲音重得多,若這幾個小丫頭知道那包袱裡藏了些什麼,她便得好好想一番,到底要不要放過她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