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淡淡響起,低沉而凌厲,一如這人的相貌,明明生得好到了極處,那雙鷹一般的眸子盯過來時,卻像穿透了皮肉,直接看到她的內心,每一個角落,無處可藏。
阮小幺此時才真正意識到,什麼是上位者的威勢,生來便讓人臣服。
她呆愣了半晌,才剋制住心中的慌亂,這才發現,他此時上身未着寸縷,精壯勃發的肌肉上竟滿是傷痕,左肩一處血肉模糊,正在上藥。地上一縷縷委棄的繃帶,浸滿了早已暗紅的血漬。
“說話。”他命令道。
阮小幺回過神來,腦袋中不受控制地閃過幾個念頭。
不好,愣頭愣腦就闖進*oss的房間了!
不好,居然還看到了boss在房間裡換藥!
不好,我還是趕緊出去吧!
“抱歉抱歉,我是被郡主推進來的,我馬上走馬上走!”她頭皮一緊,亂糟糟地也不知說的什麼,轉身就要往回走。
身後那人一聲道:“站住。”
簡短的兩個字像定身咒一般,將她牢牢定在了原地,走也不是,回也不是。阮小幺慌亂之下,一個旋身,直衝衝對着他一股腦道:“其實是郡主在門外想進來但是被守衛攔住了進不來所以派我溜進來通報將軍請您出去一趟!”
她像根竹竿一般杵在那裡,看着他的眼睛,壓根沒想到這個舉動有多麼放肆。
將軍眼中深邃如寒夜,不喜不怒,只最後將身上的繃帶纏好,套上外衣,下了塌,居高臨下地瞧了她片刻,開口叫外頭的守衛。
她不知道他說的什麼,只是直覺告訴自己不大妙。外頭的人應聲而入,正要將她拖下去。
阮小幺急急道:“將軍!我保證今日見到的一切不會往外說一個字!若說了,叫我天打雷劈!五雷轟頂!……”
“哦?”那個男人立在她兩步之遙,微俯着頭,道:“你看到了什麼?”
一股鐵鏽般的甜腥味驀地鑽入鼻尖,平平靜靜的聲音像秋日裡從井底汲上來的深水,帶着徹骨的涼意,直讓她在溫暖乾燥的秋日裡打了個哆嗦。
她想了大半晌,才猶豫道:“看到您……衣冠不整……”
那人聽畢,嘴角卻勾起了微微的一抹笑意,似乎沒有想到她會如此回答。
兩側的守衛相視了一眼,便又動手,架住了阮小幺的胳膊。
被拖着踉蹌走了兩步,阮小幺龜毛病又開始發作,指着將軍傷口處道:“繃帶不是這麼綁的,你這樣不僅傷口好的慢,十有*還會得破傷風!”
將軍原本已回過身,腳步頓了頓,又回了頭,“你懂醫術?”
“急救。”她答道。
他看了看她那隻包紮地圓滾滾的爪子。
“這個是你們的人幫我包的!將軍你要不信,我先給我自己的手重新包紮一下,看看我到底會不會!”阮小幺抓住機會,便厚顏無恥地自薦道。
而此時,帳外那俏麗的女聲突然拔高,又急又衝叫了幾句。阮小幺汗顏,這郡主還真是鍥而不捨。再看向將軍,仔細端詳端詳,雖有那麼淵?s嶽峙的氣勢,氣勢年紀也不大嘛……也是個二十來歲的朝氣蓬髮的大好青年,嗯。
再加上週身的氣度,不自覺便令人心折,一張臉又是這麼的……現在就是將軍,家世肯定也不錯,這不就是千千萬萬少女夢中情人的標準版!
怪道這郡主換了個髮型就要急急過來找他,心上人嘛——
想到這裡,她又有些鬱悶,見個心上人又把她扯進來做什麼!
她這麼胡思亂想着,將軍已然掩住外袍,掀開了帳簾,微皺着眉,似乎是訓了郡主幾句,聽着郡主聲音說着說着便越來越嗆,最後竟是帶了些哭腔,大聲叫喊了一句,便跑遠了。
郡主妹子……就這麼將自己仍在將軍的軍帳中了!?
阮小幺心中咆哮,卻見將軍轉回了過來,好整以暇坐在一側那簡易的桌邊,指着她那隻手,道:“你重新包紮給我看。”
她立了片刻,上前兩步,自然而然搬了張凳子過來,開始解那一層層裹着的布條。
手掌微微一動,還是會感覺到一些疼痛,她一道道解着,也不知青娘怎麼包的,一層一個節,當真是“嚴嚴實實”,一隻手便有些笨拙。她解得不耐煩,問他道:“有沒有剪刀?”
他不知從哪裡抽了一把匕首給她。
阮小幺:“……我只是割繃帶,沒別的意思。”
將軍看了她一眼,眉微挑。
她接過匕首,將繃帶割開,慢慢地擺弄着,一擡頭,便見他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正盯着自己,帶着些審視。
被這麼注視着,她有些不自然,試圖找些話頭驅散這尷尬,“將軍,你叫什麼?”
問完發現他沒出聲,一想,覺得這個問題實在夠蠢,哪天去問察罕不就得了。她抿了抿嘴,絞盡腦汁想別的話題。
“阿撒蘭·莫勒特圖。”
冷不防聽到他這麼一句唸咒語似的話,半晌才反應過來,這是他的名字。
阮小幺學着那拗口的發音:“阿撒……圖……阿、阿撒將軍,嗯。”
他沒說話。
阮小幺終於將布條全部解開,看到裡面一片血肉狼藉,又開始覺得手痛了。她叫來一些清水,簡單清理了一下,道:“這些繃帶原本都要弄的乾乾淨淨……對了,你又沒有酒?”
“沒有。”他答道。
“如果有酒,可以暫時替代酒精,洗一下傷口,雖然有點痛,但是好歹能殺殺菌。”她惋惜道;“就我所知,古……兵士們受傷後,很多都是死於傷口感染、破傷風什麼的,並非是失血過多。”
他靜靜聽着,最後問道:“破傷風?”
她點點頭,“就是……受傷後,如果包紮處理的東西不乾淨的話,細菌會侵入人體,然後感染,會引發很多問題。”
“細菌?”他再一次抓住疑點。
最後,阮小幺連比帶劃地給他科普了一節簡短的基礎生物課,全程講得興高采烈,最後終於停下來,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多嘴了,向他望去,卻見他眉頭微皺,似乎在回味方纔的話。
她不再言語,專心將布條一點點裹起來。
處理完畢,往手上一看,那繃帶包紮的漂漂亮亮,一個乳白色蝴蝶結羽翼飽滿,橫在單薄的手掌上,襯着那纖細的手腕越發的嫩白,讓人忍不住想摸上去一把。
將軍此時才問道:“你出生醫藥世家?”
阮小幺本能便想否認,卻止住了口,轉而道:“家父好雜學,我也學得了一點皮毛而已。”
說罷,指了指他,道:“你那傷口……要不要也處理一下?”
他想了想,坐回榻上,將外袍脫下,重新露出精悍的身軀,招她過來。
阮小幺看了一眼,腦海中出現這樣一幅畫面:一個身材精壯的美男裸着上身,坐在牀上,下身欲遮不遮,對着她輕輕招手,嘴角笑意曖昧,最好再勾引道:“康忙~北鼻!”
大腦當機一秒,有種想噴鼻血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