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普成等人回到千金堂,阿如以及很多弟子都一臉焦急,大廳裡也不像往日那般熙熙攘攘,而是空無一人。
不管怎麼說,死人擺在了千金堂門口,還是讓衆人有些忌諱的。
被官府傳喚,千金堂不可能都去,再說還有住院的病人呢,尤其是謝氏這個重症監護,所以阿如等人都留下了。
看着劉普成等人進來,阿如等人急切的接過來,要問又不敢問,一個個神情愁苦。
“沒事了。”劉普成說道,“已經判定是傷重不得救治了,跟咱們沒有關係。”
啊?阿如等人愣住了。
“沒事了?”胡三不由問道,以爲自己聽錯了。
“是啊。”劉普成答道,對他們的神情倒有些奇怪,“本來就是啊,肯定沒事的。”
“可是..師父她…”胡三說道,伸手指了指屋子裡。
大家安靜下來,屋子裡傳來哭泣的女聲。
難道不是被冤枉了被責罰了纔會如此慟哭嗎?
正當大家面面相覷時,齊悅的哭聲停了,人也從屋子裡衝出來。
“帶上傢伙,跟我去找那家人算賬!”她喊道。
大廳裡的人都愣住,胡三最先反應過來。
“還愣着幹嘛!走啊!”他喊道。
劉普成要攔也攔不住,一羣人呼啦啦的跑了。
不過很快他們就回來了。
“已經跑了!”胡三氣憤的在屋子裡喊道。
“跑了?”沒去的弟子們驚訝的問道。
“死人都沒安葬,胡亂的埋了,一家人就跑了,連鄉親鄰居都不知道。”胡三喊道。
“做賊心虛!”弟子們氣憤的罵道,“這下別人認清他們的真面目了吧?”
說到這個胡三又喪氣。
“沒,鄰居說是怕打擊報復…”他說道。
大家都小心的去看齊悅。
或許是跑了一圈。齊悅面色潮紅,看上去倒是精神幾分。
“這次算他們走運,不過我想他們不會每次都這麼走運!”她說道,一面拍拍手,“好了,常在河邊站哪有不溼鞋,這次咱們倒黴,下次咱們就有好運了,別擔心。”
我們擔心的是你…
弟子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但看着這女子重新恢復了精神,大家還是高興起來。
“是。”他們齊聲響亮的應道。
夜色降下來時,謝氏的病房裡大家都還在忙碌。
“下午的時候有血..滲血”阿如說道。
“沒事是少量滲血,那填塞布來。”齊悅說道。
有她在大家就安心了,各自忙依言行事。
很快謝氏刀口處的滲血便止住了。
“老師。你今晚去休息吧,我在這裡。”齊悅說道。
劉普成看着她,點點頭。
謝老夫人進來時,齊悅和阿如正在研究怎麼吸痰,常雲成坐在一邊,安靜的看着她。
處於昏迷中的謝氏也在此時暫時醒過來,因爲不能說話只看着常雲成流淚。
見謝氏醒來。齊悅轉身出去了。
看着她的背影,謝老夫人面色複雜。
“這個,正梅能吃東西嗎?”她看向阿如問道。
阿如愣了下。
謝老夫人就這她這一愣,忙對常雲成說道。“你去問一下齊娘子。”
常雲成略有遲疑。
“你想你母親餓死啊!一天天杵在這裡有什麼用!”謝老夫人低聲喝道。
常雲成這才起身走出去。
謝氏看着他走出去,神情緊張。
謝老夫人一把握住她的手。
“正梅,你還疼嗎?想吃什麼?”她柔聲問道,“你可把母親嚇死了…”
伴着她的絮語。謝氏的情緒漸漸平緩。
常雲成走出來,見到齊悅站在院子裡。擡頭看夜空。
他走過去幾步外又站住。
齊悅似乎沒感覺身後有人,依舊默默的望着夜空。
“你在外邊的時候,想家嗎?”她忽的說道。
“想。”常雲成答道,簡單的一個字,沒有多說話。
“真好。”齊悅笑了笑說道,“你想家還能隨時回來,這種想念,苦澀中還是有甜蜜的吧。”
那要看想的是誰,常雲成沒說話。
齊悅也沒有再說話,看着夜空,二人之間一陣沉默。
“這件事,我沒有瞧不起你的意思。”常雲成又低聲說道,“如果,沒有我母親的事…”
“沒有你母親,我也治不活那個人。”齊悅說道。
“又給你添亂了。”常雲成沉默一下低聲說道。
“所以說啊。”齊悅轉向他,說道,“外行看熱鬧,我們內行看門道,本來挺簡單的事,好了,讓你們這些外行給鬧騰成這樣了..”
常雲成沒說話。
齊悅看着他,又無奈的嘆口氣。
“兩個人麻煩,就比一個人麻煩好?”她問道。
“是。”常雲成答道。
齊悅瞪他,又最終搖頭笑了笑。
“其實也沒什麼,總是要有麻煩的。”她說道,又看着夜空,“對於未知的新鮮事物,大家總是會恐懼的,如果一直治好便是神技,一旦治不好,那就是妖術。”
她說到這裡,甩了甩手。
“但要是有治好有治不好,那就是醫術了。”她說道。
常雲成沒說話。
“傷哪裡了?”齊悅問道。
這話問的突然,常雲成愣了下。
“天上哪有白掉的功勞,是受傷了吧?”齊悅問道。
常雲成這才反應過來,心裡漲漲的難受。
“沒事。”他說道,移開視線,“皮外傷而已。”
齊悅也沒有再追問。
二人之間再次沉默。
“照顧好自己。”齊悅又說道。
“你也是。”常雲成也說道。
齊悅便笑了,走過來幾步,伸手拍了怕常雲成胳膊。
“也不錯。生活挺精彩的,失去就有得到,不是嗎?雖然你我都失了面子,背了黑鍋,但是,你得到一個夢寐以求的好父親,我得到了脫神成人的機會,真是可喜可賀。”她笑道,“恭喜了。”
說罷走開了。
常雲成見她擦身而過。只覺得心中一空,下意識的伸手拉住了。
齊悅微愕,側頭看他。
“月娘。”常雲成看着她,低低的喊了聲,聲音發顫。“我,我,我....”
感受握住自己手腕的手在輕輕的發抖,炙熱透過衣裳灼燒肌膚。
最終我我幾聲什麼也沒說出來。
齊悅衝他笑了笑,伸手搭在他的手上,拍了拍,垂下視線抽回手。
齊悅再邁進病房時。謝氏又陷入昏睡了。
“月娘啊,怎麼她還是在睡?”謝老夫人一臉擔憂的問道。
“很正常,一則病本身,二來。劉大夫用了止痛的藥,所以睡得多一些,過三天就好了。”齊悅說道,一面看阿如記錄的血壓以及出入量。
“那她怎麼吃東西?”謝老夫人又問道。
常雲成這時也走進來了。
“只能用鼻飼了。”齊悅說道。看着昏睡的謝氏。
鼻飼?
“就是把食物從鼻子裡灌進去。”齊悅說道伸手比劃一下。
鼻子裡灌進去..
謝老夫人不由露出幾分痛苦。
日常吃東西嗆到鼻子多難受啊,要從那裡吃東西…
“等她徹底清醒了。就可以直接用口進食了。”齊悅說道,“別擔心,沒事的。”
謝老夫人哦了聲,她擔心也沒用,如今全部希望就只能寄託在這女人身上了。
“老夫人,你也好好的休息一下吧,你的身子.畢竟不太好..這裡有護士他們一切都能照顧好的...”齊悅又說道。
謝老夫人心內微微酸澀。
“好,我知道,多謝你了。”她說道點點頭。
齊悅不再看她,和阿如走了出去,裡外陷入夜的沉靜。
“外祖母,你睡吧。”常雲成說道,親自過來將這邊的牀鋪開。
“怎麼樣?”謝老夫人一把抓住他急急問道。
“什麼怎麼樣?”常雲成不解問道。
謝老夫人嘖了聲。
“你沒跟月娘說些什麼?”她問道。
常雲成低下頭接着展開被褥。
“說什麼。”他淡淡道。
謝老夫人打了他的胳膊一下。
“說你多想她啊!”她說道。
常雲成伸手放在被謝老夫人打的胳膊上,方纔那個女人也是打在這裡….
她明媚的笑着,如同夜空裡的星辰,溫暖柔軟的手打在自己的胳膊上…
帶着親密帶着灑脫..
這麼大的事對她來說似乎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反而依舊充滿希望與前進的力量。
她這看似柔弱的身軀是哪裡來的如此強大的力量?
“說你呢!又發什麼呆!”謝老夫人再次拍了下說道。
常雲成收回手,已經鋪好了被子,站直身子。
“說這個做什麼。”他說道,“對她不好。”
“怎麼不好,這正是個機會...”謝老夫人說道。
話沒說完被常雲成打斷了。
“外祖母。”他微微拔高了聲音,看了眼那邊的謝氏又降低了聲音,“放過她吧。”
放過她吧..
“她因爲我們,已經夠…”常雲成低聲說道。
已經夠倒黴了….
謝老夫人不再說話了,也看了眼那邊的謝氏。
“你先睡吧,我外邊坐會兒。”常雲成說道,說罷疾步走了出去。
謝老夫人看着他急匆匆而去的背影,重重的嘆口氣,躺下了。
因爲這件事,住院的病人也幾乎走光了,住院的病人少了,所以值夜班的弟子也少了,沒有往日那樣燈下夜宵的事了,院子裡顯得安靜的寂寥。
常雲成慢慢的在一旁的臺階上坐下,從懷裡摸出一個東西,拿在手裡,藉着一角隨風搖曳的燈,可以看到是一個小葫蘆。
當初從清河王那裡要來的三個葫蘆,如今只剩兩個了,一個放起來,這個則貼身帶着。
雖然不知道有什麼意義,但他總是喜歡拿在手裡,似乎這樣心裡就能避免空蕩蕩的。
“哈,哈,我知道了…這樣..換成氣囊…”
忽的從一間屋子裡傳來齊悅的說笑聲。
常雲成不由看去,見不遠處一間大屋子,亮着好些燈,窗櫺上倒影幾個人影,或站或坐。
“…師父師父…還有管子..也可以用豬腸子啊…”
“…關鍵是密封性問題…”
屋子裡斷斷續續的聲音傳出來,隨着夜風時大時小。
常雲成嘴邊浮現一絲笑,轉動着手裡的葫蘆,視線黏在那邊的窗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