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悅摘下口罩,看着一旁的家屬。
“齊娘子是說,就是做手術也不一定能保住這條腿?”穿着綢緞衣衫的婦人問道。
齊悅點點頭。
“你們考慮一下,是做還是不做?”她問道。
婦人看向一旁的人,又看牀上躺着的男人。
“那,我們再去別家看看吧。”她最終說道。
“要儘快看,別耽誤了。”齊悅說道,沒有挽留。
患者一行人呼拉拉的離開了千金堂。
以前只見往千金堂裡擡病人,從千金堂外擡着又出來的,還真不多,街上人不由指指點點。
“看來,大家終於清醒了。”兩個男人並排而行,見狀一個笑道。
“可不是,神醫不神,大家何必再去給人家練手。”另一個笑道。
“最近生意不錯吧?”先前一個笑道。
“哪裡哪裡,一般一般。”這個答道,“比不得你,有那位診的一手好脈息的大夫坐堂。”
“不敢不敢,比不得你那裡那位好金針的大夫。”另一個忙客氣道。
二人說笑着,走過千金堂,看內裡再不似以前那樣熙熙攘攘,只覺得滿心舒坦,對視一眼,都笑起來。
“上課了上課了。”胡三出來招呼道,幾個忙碌弟子忙放下東西,高高興興的向後邊去了。
“昨天急診醫學的作業你做完了嗎?”
“做完了,只是不知道對錯…”
弟子們交談着邁進課堂。課堂裡齊悅正拿着炭條在白板上寫畫。
“收做作業了。”有個弟子喊道。
炭條在白板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有弟子小聲的嘀咕作業沒做完的聲音,有你推我搡不知道說笑什麼的聲音,炎夏的窗戶大開着,樹蔭下的風鑽進來穿梭。
一瞬間齊悅似乎回到了自己的大學時光,她轉過身,看着眼前古香古色的室內以及古香古色的人。
見她轉過來,說笑的弟子們忙忙的在各自的桌子前站好,看着她的眼神恭敬又充滿對新知識的渴望。
“我們繼續急診醫學,從今天起開始講意識障礙和昏迷。”齊悅說道。將手裡的木棍敲了敲,轉身指向白板。
清脆的女聲透過窗戶在院子裡響起來。
院子裡忙碌的弟子們腳步輕快。
“最近生意不好了,師父怎麼看起來更高興了?”張同站在屋檐下不解的問道。
胡三皺着眉不知道嘀嘀咕咕的算着什麼。
“是啊是啊,師父怎麼回事。以前治病人毫不猶豫,現在竟然讓病人自己做決定,結果人家都決定走了…”他說道,“這個月又開始虧了…”
“磨刀不誤砍柴工。”劉普成在後說道。
張同與胡三忙轉過身施禮喊師父。
劉普成看着那邊課堂,自從那農夫重傷不治而亡後的最後一絲擔憂煙消雲散。
講完課,齊悅還要去趟定西侯府,爲謝氏做一次回訪,順便拔管。
“我就搞不懂,幹嘛不在咱們這裡住着,最少也得拔管之後再走啊。”阿好嘀咕說道。
因爲要去定西侯府。齊悅特意叫上阿好。可以看看她的爹孃。
阿好是家生子,如果不是謝老夫人開口她是絕對出不來的。
“也不看看這是什麼時候,都是爲了他們,咱們住院的病人才少了,他們不說在這裡撐人場。還急巴巴的跑了。”阿好接着嘟嘴說道,“還不如人家王大公子,那麼遠介紹自己那邊的人來這裡求醫。”
聽她提到王大公子,阿如回頭瞪她一眼。
“本來嘛。”阿好忙收聲。但還是不情願的嘀咕一句。
齊悅笑着回頭。
“是,王大公子有心了。”她笑道。
但世子爺也是有義,阿如低頭嘆口氣,只是沒那麼貼心小意,到底是不那麼讓人待見。
齊悅進門的時候,謝氏的屋子裡正亂着。
以謝老夫人爲首的謝家人擠滿了屋子,跟定西候對峙着,地下還有周姨娘在哭。
“…侯爺,侯爺,就依了外老夫人的意思,把我送走吧…”她掩面哽咽。
定西侯憤憤不動。
“真是沒道理的事,我家的人哪裡輪到你們來做主!”他喊道。
“哎呦,侯爺,瞧你把這妾寵成什麼樣,已經氣死一個了,這個眼瞅着也差點沒命,你還要留着啊。”大舅母說道。
這話戳中定西候的痛處,他拍桌子站起來。
“人,你們既然要接走,那就接走吧,接走了就別再回來了!”他陰沉臉說道。
“侯爺,不能啊,妾身可以走,但夫人不能走啊,這要是傳出去,人家會怎麼說侯爺你..”周姨娘伸手抓住定西候的衣角哭道。
“愛怎麼說怎麼說!總好過說我自己家自己做主的要好。”定西候冷笑道。
謝老夫人一頓柺杖,結束了屋子裡的亂糟糟。
“那就這麼定了吧。”她說道。
門外傳來管家的聲音。
“齊娘子來了。”
這一聲喊得屋子頓時更加緊張起來。
“哎呦,我的姑奶奶,可是好久不見了。”大舅母第一個衝出去。
定西候跟着就要出去,腳下被周姨娘絆了下。
“你,你,快,快從耳房那邊出去。”他想到什麼,忙說道。
還在地上跪着的周姨娘又是羞又是氣,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被不耐煩的定西候抓起來推了過去。
看着定西候的樣子,謝家人有些目瞪口呆,方纔還把這個妾捧在手心裡呢,怎麼一個前兒媳來了。就這樣跟打發叫花子似的忙趕出去了。
謝老夫人笑了笑又有些心酸。
聽說這家裡少夫人當家,侯爺對兒媳婦言聽計從。
而這個兒媳婦跟周姨娘那是不共戴天的。
這個女人是醫者,到底是心地純良仁善,如果還是她在鎮宅的話,謝氏最多生悶氣,也許不至於有今天這般兇險的病症吧。
門簾掀開,齊悅邁進來。
謝老夫人看着走近的女子,心裡五味陳雜。
謝氏一心要將她除之而後快,卻不想除了她自己竟然差點沒了命。
“月娘,這纔多久不見。竟然..”大舅母拉着齊悅說道,“..要是有你在,怎麼會有今天的事…”
謝老夫人吐了口氣,瞪一旁的兒子。
母子連心。謝大老爺忙找藉口拉謝大夫人出去了。
不知道去哪裡躲清閒自在的周太醫第一時間冒出來,錯眼不眨的看着齊悅給謝氏拔了脖子上的套管。
如果不是謝老夫人在一旁攔着,他頗有伸手拔謝氏脖子看的意思。
阿如將寫下的護理事項交給謝老夫人,謝老夫人還沒看,就被周太醫拿走了,氣的她恨不得拿柺杖砸這老頭。
謝氏醒着,扭着頭不看齊悅。
齊悅自然也不看她,上完藥便洗手。
“月娘,宴席都準備好了。”定西候在一旁忙忙說道。
齊悅擡頭對他一笑。
可是好久沒有對自己笑過了,定西候激動不得了。
看來這女子心情不錯..
“廚房做了你最愛的菜..”他忙又說道。
“不用了。”齊悅笑道。看着阿如收拾好醫藥箱。“告辭了。”
笑的這樣和氣竟然說的是拒絕的話,定西候有些反應不過來。
“月娘。”他忙追上去,“謝老夫人非要夫人帶走,說,說我在家照顧不好她。”
齊悅沒料到他跟自己冒出這樣麼一句話。啞然回頭,見定西候帶着一臉的委屈。
她有些失笑。
“這個病後期護理很麻煩也很重要,還是以病人爲重吧。”她最終說道。
定西候立刻如釋重負。
“好的好的。”他點頭說道。
齊悅沒有再說話轉身邁步。
“月娘。”定西候又忙喊。
這一次齊悅沒有停腳,而是擺了擺手。
“有急診。請找千金堂。”她說道。
看着那女人走出院子,定西候急的跳腳。
“雲成呢?”他憤憤喊道。
“一大早就沒見到世子爺。”管家說道。
話音才落,就見常雲成進來了。
“你去哪了!”定西候劈頭蓋臉就喊。
“看了會兒書。”常雲成答道。
“哎呦我天,你又不考試,看什麼書!”定西候瞪眼喊道,“平日喊着打着都不去看書,這時候看什麼書!”
常雲成沒說話。
“快去,快去,月娘剛走,快去送送。”定西候忙說道,伸手推他。
“男女有別,我送她做什麼。”常雲成說道,沒動地。
“什麼男女有別,她是別人嗎?她是你媳婦..”定西候急道。
這個詞什麼時候聽起來都是刺耳的疼。
“父親,她不是我媳婦。”常雲成擡頭看他說道,“我沒有..媳婦。”
定西候還要說什麼。
“父親,別去煩她了。”常雲成說道,衝他施禮,擡腳走進屋內。
煩她?這怎麼是煩她?
定西候瞪眼。
最終定西候同意謝家接走謝氏,得知消息,常春蘭帶着燕兒過來相送。
謝大夫人自然也知道常春蘭生個兔缺兒,好奇的看着這個走過來的小女孩子,小小年紀穿的戴的都是上品,被好幾個丫頭僕婦擁簇着。
“哎,小孩子還是別進去了..”她側頭對謝老夫人嘀咕,“..到底是不吉利的..”
謝老夫人還沒說話,這話被燕兒身邊的僕婦聽到了。
“走。”她一句話不說,拉起燕兒,“要死人的地方不乾淨,咱不進去。”
一句話讓謝老夫人臉黑。
“哎呀怎麼說話呢。”謝大夫人喊道。
“你怎麼說話呢!”謝老夫人瞪她喝道。
謝大夫人被當衆喊得沒臉,扭頭看一邊去了。
“真是的一個小屁孩子,瞧這些人護的,護的都不把別人放在眼裡了..”她嘀咕說道,“這劉家真是沒規矩。”
這邊僕婦真的拉着燕兒不進謝氏的屋子了,燕兒不在意,跟幾個丫頭在院子裡玩,覺得沒意思。
“我去找舅母。”她說道。
丫頭僕婦沒有任何覺得不妥立刻跟隨。
遠遠的見常雲成走過來,燕兒忙跑過去。
“舅舅。”她喊道。
看着這個如同日光般鮮亮的小女孩,常雲成露出笑容。
這是那女人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