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倒流千年,廣闊天空下覆蓋的是大慶王朝。
寶元六年夏,定西侯府。
清晨的雨已經下了好一會兒了,正值飯時,來往的僕婦丫鬟們都撐着傘,各色的衣裳各色的傘交織在一起,如同七彩的雲,其間夾雜着你踩了我的鞋,你濺溼了我的裙的笑鬧聲,精美的器具掩不住飯菜的香味,一路走過,站在廊角下的一個小丫頭不由吸了吸鼻子,嚥了口口水。
小丫頭十四五歲,穿着青布小衫褲子,這是定西侯府最普通的丫鬟裝束,但不普通的是她束的是紅腰帶,這可是定西侯府二等丫頭才能用的顏色。
這一青一紅形成鮮明的對比,格外的引人注目,但進進出出來來往往的人卻看也不看她一眼,如同是空氣。
小丫頭一手拎着一個籃子,一手揉了揉肚子,眼巴巴的望着廚房門口,漸漸的人來往來的少了。
一個身材矮胖的婦人邁出來,在她身後緊緊跟着四五個婆子都爭搶着給她舉着傘。
“我說你們都驚醒着點,都是多少年的老人了,可別失了身份,該做的要做到,不該拿的呢別拿,眼皮子呢放開點,我可告訴你們…”婦人慢聲細語的說道,聲音帶着幾分倨傲,說到這裡,她停下腳。
她一停下,身後的婆子們立刻都停了,帶着恭維討好的笑看着她。
“…要是有誰丟了我的臉,可別怪我不給她臉面,攆出去的可不是一個人,到時候跟我哭一大家子沒活路,我可管不了。”婦人似笑非笑的說道,微微擡起手點着這些人,白白胖胖的手腕上露出兩個赤金的鐲子。
“董娘子這可是白囑咐了,我們都一把年紀了,哪裡能幹着不着調的事。”一個馬面婦人陪笑道。
“是啊是啊,我們要是這都還要董娘子來教,那可真是白活了,趁早離了這裡的好。”大家紛紛附和道。
這是定西侯府掌管上房廚房的管事娘子,董娘子。
小丫頭咬了咬下脣,從廊角衝出來,冒着雨就站到了這羣人的前面。
董娘子正露出滿意的笑,想要打趣幾句,就有人突然站到面前,因爲跑得急啪嗒啪嗒的濺起一片水花,在她那松花色的馬面裙上留下印記。
“哎呦作死啊。”旁邊的婦人們喊道,眼角的餘光掃到來人的青衣,立刻揚手就打了一巴掌。
這些婦人粗壯,小丫頭被打在肩膀上一個趔趄,手裡的籃子掉在地上。
“哎,這不是…”董娘子定睛看清站在眼前的人,尤其是那紅束腰,不由愣了下。
動手打人的婦人這也纔看到了,不由嚇了一跳,她可是個三等粗使婆子,這上房的二等丫鬟可是惹不起的,慣性的腿一彎。
“是阿好啊。”董娘子說道,聲音拉得細長。
聽到阿好這個名字,那彎了腿的婦人頓時又站直了,鬆了口氣,還覺得受了驚嚇瞪了那丫鬟一眼。
阿好站在雨中,很快就被雨水打溼了,頭髮貼在頭上臉上,越發顯得狼狽。
“董娘子,我,我們大少奶奶的…”她顫聲說道。
“大少奶奶了?有要吩咐的?”董娘子問道,笑眯眯態度和藹的看着她。
“大少奶奶讓問一問,這個月的定例可能撥下來了?”阿好說道,擡起頭看了這董娘子一眼,不是嚇得還是被雨水淋的,小臉青白。
董娘子面色一冷。
“?秋桐院的分例你們又忘了?”她不鹹不淡的說道。
原本聽着小丫頭告狀,再看董娘子冷了臉,婆子們都有些害怕,正想着求饒認,卻聽到問出這麼一句話,頓時又笑了。
“真是該打,”一個婦人擡手輕輕的做樣子打了臉一下,懊惱的說道,“竟是忘了!”
她說這話看向那小丫頭,略微矮身施禮。
“姑娘打我吧,聽說三染了風寒,就慌了神,趕着採買吩咐的清淡飯菜果蔬,我是老了老了不中用了,經不的事,記了這個忘了那個…”她笑吟吟的說道。
小丫頭哪裡敢打她。
“媽媽說笑了,自然是三的病重要..”她咬着下脣低聲說道。
董娘子面上露出笑容,旋即又是一冷。
“都傻了啊,姑娘淋着雨呢。”她說道。
此話一出口,四周的婆子們似乎纔看到眼前的人兒已經被雨水澆成落湯雞了,忙亂的上前給她撐傘。
“這個天出來了..”
“不拘派誰來說一聲就是了…”
“姑娘還親自跑…”
大家紛紛說道,心疼關切之情滿滿。
“再忙也別耽誤了該做的活兒,再有下次,可別怪我不留情面。”董娘子對着這些婦人搖頭笑道。
婆子們紛紛發誓賭咒說絕不會。
“那我就先走了。”董娘子說道,又看那阿好,“阿好,缺就來跟我說。”
阿好渾身發抖的點頭道謝。
董娘子走了,院子裡的婆子說笑着迴轉,從誇了那道菜好吃賞了幾個錢一直說到門房的四寶穿的是哪個丫頭給做的鞋,直到阿好跟着她們進了屋子,其中一個纔剛看到她一般。
“姑娘還沒走?”她問道。
阿好低頭看着空空的籃子。
“哎呀,我們讓人親自送去,下着雨,路不好走,哪裡能讓姑娘拎着?”那婦人笑道,一面對着另外幾個婦人吩咐,“老們,聽到沒,快些將備好,給大少奶奶送去。”
屋子裡響起笑着的七零八落的應答聲。
“我…”阿好遲疑一刻,還要說,卻被那婦人連推帶拉的送出了門。
院門啪嗒一聲關上,雨越下越大,阿好跺跺腳將籃子頂在頭上快步沿着小路跑起來。
穿過一道又一道門,越過一條夾道,遠遠的便能看到雨霧中矗立這一棟小院落,四周散落着幾株花樹,除此之外別無他物,顯得格外的孤獨。
一柄紅傘從那邊飄。
“阿如。”阿好看到了喊了聲,加快腳步。
這邊的紅傘下,是一個跟她年紀相仿的女孩子,穿着一件簡單白色中衣外邊罩着青色比甲搭着灰色布裙,這一通身的素淡打扮讓她蒙上了一層與年紀不相仿的沉悶,看到冒雨而來的丫頭,她也加快了腳步。
“出去也不打傘,淋着雨跑,不拘哪裡借一把..”她終於將傘罩住奔來的人,看着渾身溼透的姑娘,她一臉心疼又是焦急,拿出帕子給她擦臉。
“我跑得快,不怕的。”阿好嘻嘻笑道。
就一把傘,這孩子是怕沒得用,阿如很是心酸。
“快些換了。”她伸手拉阿好,卻看到阿好空空的籃子,神情便是一頓,“,還是沒…”
“,她們說馬上讓人送來。”阿好忙說道,覺得沒把事情辦好,有些慚愧自責。
阿如嘆了口氣。
這馬上只怕要等到二三天以後了….
“,你出來了,少奶奶她…”阿好又忙問道。
“少奶奶睡了,我不放心你,出來看看。”阿如說道。
二人說着話,走到了院落前,院牆有些斑駁,上面掛着一個掉了漆的匾額,寫有秋桐院三字,伴着咯吱一聲,推開門兩個女子進去了。
在屋子裡換了衣裳,阿如又熬了碗薑湯端。
“,姜不多了,留着給少奶奶用吧。”阿好推辭說道。
“喝吧,少奶奶的身子不差這一碗薑湯。”阿如嘆口氣說道,“最要緊的是,咱們都要好好的,要不然,少奶奶還能靠誰…”
她說這話,眼淚不由掉下來。
阿好不了,接過薑湯大口大口的喝了。
“,你別擔心,咱們都能好好的,等到大少爺了,告訴他少奶奶養好了身子,他一定會接咱們出去的。”她笑着說道。
阿如看着她,嘴邊的笑意很是苦澀。
“但願吧。”她輕聲說道。
屋子裡有一陣沉默。
“我去燒點水,一會兒少奶奶醒了好洗洗。”阿如站起身說道,打破了屋子裡的沉悶。
阿好點點頭,對着矮舊桌子上的銅鏡挽頭髮,剛紮下最後一根頭繩,就聽外邊傳來一聲尖叫,緊接着是銅盆落地的聲音。
這聲音尖利刺耳,劃過耳膜讓人膽寒。
阿好打個哆嗦,一頭就衝了出去,只見阿如坐在正屋的門檻上,渾身發抖還在一聲接一聲的尖叫。
“,了?”她忙跑,一面伸手扶住阿如,一面下意識的擡頭看。
淒厲的叫聲劃破了雨霧。
“少奶奶,少奶奶。”阿好哭喊着爬向屋內。
順着她的視線,可以看到一雙腳懸在半空,腳上穿繡着纏枝蓮的鞋子,再向上看,便是白紗裙子,以及一件雪青盤領繡花袍,然後便是一張素白的臉,舌頭隱隱吐出來。
“快放下來。”從尖叫中緩的阿如撲,一把抱住這雙腿舉起來。
阿好哭着來幫忙,終於將樑上懸掛的人放了下來。
“沒…沒….氣了…”阿如顫抖着將手探向這女子的鼻息,頓時面色灰白。
“少奶奶…”阿好放聲大哭,撲在那地上躺着的女子身上,“你就這麼糊塗啊!”
地上的女子一動不動,如果不是那因爲窒息而鐵青的臉,就如同睡着了無疑。
“快,快去告訴侯爺和。”阿如年長几歲,起身就往外跑了。
門被摔開發出哐當的聲音,阿好的哭聲猛地停了,她伸手掩住嘴,屋門打開風捲着雨絲不停的撲進來,除了刷刷的雨聲,別無他聲,素淨的如同雪洞的屋子越發顯得陰寒起來。
阿好呼吸越來越急促,她突然不敢看地上躺着的人,伴着門又哐噹一聲響,她發出一聲尖叫,轉身衝入雨中。
半空陡然一道閃電,伴着轟隆隆的雷聲幾乎撕裂了整個天空。
剛跑出院子的阿好整個人癱軟在地上生生嚇得昏了。
而與此同時,屋子裡躺在地上的人雙手動了動,緊接着整個人如同痙攣了一般抽了抽,垂在身側的手猛地舉起來揮動了一下,似乎要抓住,喉嚨裡發出咳咳的聲音,同時就在她的上空忽地出現一個白色的箱子,直直的砸下來,又準又狠的砸在那地上的人的腹部。
“曖吆我的媽。”地上的人發出一聲痛呼,猛地坐起來。
是?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