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點頭稱是,皇上便將目光投向了顧玉青。
清官難斷家務事,不是難斷,而是捨不得斷。
今日的事,其實真相早就明明白白擺在那裡了,皇上一味的審來審去,說到底還不是因爲一顆私心。
顧玉青款款起身,盈盈一拜行了個禮,便說道:“臣女送長公主回合歡殿,折返回來的時候,在御花園裡遇上了二皇子殿下。”
剛剛試探性的說了那樣一句話,皇上並沒有斥責,此刻顧玉青說畢,舒妃立刻大着膽子說道:“皇上明鑑,鐸兒可是連御花園都沒有離開呢,這銷魂丹的藥性臣妾略有耳聞,服下之人是要立即發作的。”
言下之意,董策是在棲凰亭發作的,自然是和蕭鐸沒有一絲關係。
“皇上您可不要被小人矇蔽了,說不定真的是賊喊捉賊,爲的就是要陷害我們母子。”說罷,舒妃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又開始嚶嚶啜泣。
哭的渾身一顫一顫的。
顧玉青看了舒妃一眼,待她哭了幾聲之後,輕啓朱脣,解釋道:“娘娘誤會了,臣女是在御花園裡看見二皇子從御花園外面走進來。”
啪!
啪啪!
顧玉青緩緩地一句話,彷彿一記耳光,打在了舒妃的臉上,舒妃哭天抹淚的聲音頓時尷尬的止住。
心裡暗暗罵了一句,小賤人,有話怎麼不一次性說完!
沒理會舒妃臉色一瞬間發白,顧玉青說道:“臣女因爲近日來身子不適,送長公主殿下回來後,在御花園裡吃了丸藥,那藥氣味大,臣女怕衝撞了錦棚裡的娘娘們,故而想着略發散發散再回去,恰好遇上二皇子殿下從外面回來。”
她說的有理有據,讓人無可懷疑。
舒妃鬧了個丟人現眼,皇上臉上也覺得有些掛不住。
可人顧玉青只是緩了口氣,是舒妃自作聰明截了她的半截話鬧起來的,也怪罪不得顧玉青,要怪只能怪舒妃蠢。
惱怒的瞪了舒妃一眼,皇上又將目光落到董策身邊那衣衫不整的宮女身上。
皇上認得,此人是蕭靜毓跟前的青紅,問道:“青紅,怎麼回事?”
青紅得了皇上的話,立刻跪在地上行了個禮,擡頭稟道:“顧家小姐送長公主回合歡殿,及至殿門口,長公主便醒了,只是身體虛弱不能招待顧家小姐到合歡殿小坐,顧家小姐未能進殿喝杯水,長公主心下很是不安,便吩咐奴婢送一條南珠項鍊給顧家小姐,以作答謝。”
說着,青紅側臉飛快的掃了董策一眼,目光劃過董策一端的顧玉青,又正臉說道:“奴婢拿着南珠項鍊去追顧家小姐,卻在棲凰亭遇上了董世子,董世子一見奴婢便紅眉赤眼的撲上來。”
提起當時的情況,青紅臉色闞白嘴皮打顫,依然害怕的不能自已。
“還好皇后娘娘跟前的幾個宮女經過,才救了奴婢。”
“你遇上董策的時候,棲凰亭裡只有他一個人嗎?”皇上問道。
青紅答道:“棲凰亭裡只有一個人,不過,奴婢掙扎之際,在董世子身上扯下了這個東西,現在想來,這東西只怕是那給董世子下藥之人的。”
青紅一面說,一面將一直藏在衣袖裡的一截月白色錦緞取了出來,拱手捧上。
立刻便有宮人從她手中將那錦緞拿走,送至皇上面前。
錦緞帶着被撕扯過的毛邊,金絲銀線織就,顯然是從誰的身上扯下來的東西。
“咦,這不就是二皇兄身上衣裳的料子嘛!”蕭煜站在皇上身側,只需一眼便認出這料子的主人來,“奇怪了,誰這麼大的膽子,敢扯了二皇兄的衣裳啊,還被青紅從在棲凰亭發癲的董策身上找到。”
一聽蕭煜的話,舒妃顧不上方纔的尷尬和害怕,擡眼去看皇上手中的料子。
果然……月白色的錦緞,金絲銀線密密織就,這是她送給蕭鐸的生辰禮物。
難道真的是……舒妃越想心裡越怕,不禁脫口而出,“這世上難道只有鐸兒有這樣的衣裳不成!僅憑一塊衣料就要給鐸兒定下這滔天大罪,怕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蕭煜冷笑道:“舒妃娘娘且看看二皇兄的衣裳再說這話也不遲。”
隨着蕭煜的聲音,大家的目光都落到蕭鐸身上。
蕭鐸雙膝跪地,月白色的錦衣直綴隨意撒在地上,方纔大家沒注意,蕭鐸自己也一直心事重重沒顧上仔細檢查,此時才驚覺,他衣袍下端竟是少了一塊。
金絲銀線的毛邊露出來,越發顯得觸目驚心。
舒妃不由得上下牙齒打起顫,一口氣沒有提上來,嚇得昏了過去。
蕭鐸眼角一陣狂跳,他分明沒有和董策有過拉扯,衣裳怎麼就破了這麼一處呢!
電光火石間,蕭鐸腦子裡千迴百轉,驀地想起棲凰亭旁邊的那一叢木香花,小刺尖利。
他情急之下躲進了花叢中,衣裳應該是那個時候被掛扯了的,可是……那時候董策已經中毒發作,怎麼可能再去花叢中將他殘留在花叢裡的碎衣片撿起來呢。
隱隱約約,蕭鐸感覺出了整件事的不對勁。
彷彿被人操控一般,可他如同站在濃霧裡的孩子,這霧一日不散去,他便一日猜不透。
事已至此,皇上再想顧左右而言他,袒護蕭鐸,已然是不可能。
可當着顧家姐妹的面,他怎麼能讓皇家的醜聞就這樣赤裸裸的暴露出來。
儘管心中早就暴怒如雷,可皇上還是極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問青紅,“你確定是在董策身上抓到的?”
面對皇上的威嚴發問,青紅吞了口喉頭的口水,鄭重點頭,篤定的說道:“是在董世子身上,奴婢記得清楚,拉扯間奴婢從董世子的腰間玉帶上扯了下來的。”
提及與董策的拉扯,青紅面色泛紅。
能具體說出抓到這衣料的準確位置,可見確有其事,她不是說謊。
接下來,養心殿的空氣便如同凝滯了一般。
除了暈過去的舒妃和膽戰心驚無可辯駁的蕭鐸以外,大家都在等着皇上的決斷。
皇上心裡那個愁啊。
越愁越看蕭鐸不順眼,好端端的他是吃飽了撐的嗎,跑去給董策下藥。
要是尋常人家也就算了,可董家卻是自開朝以來便每朝都出一個能征善戰的將軍。
這江山,有一半都是董家打下來的,這件事他怎麼能輕率處置,寒了董家的心。
可從重處罰,又是當着顧家姐妹的面,豈不是等於昭告天下,他的兒子行爲齷齪心思歹毒嘛!
皇上左右爲難,瞥了一眼暈過去的舒妃,真想也一頭栽過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