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兒失蹤多日,前夜在西南大方寺內驚見吾兒身影,無奈今兵部尚書何敬中之子何文嶽強行霸佔,不僅不許將吾兒帶回,更是命人將吾毒打一頓,丟至山下。素聞殿下仁慈大義,特花百金請江湖高手發飛鏢一枚,懇求殿下救出吾兒,吾一家必定給殿下長點長明燈。”
素白的洛陽宣紙上,簪花小楷密密麻麻。
駱志鬆從頭到尾一眼掃過,長而密實的羽睫低垂,遮掩住其中所有情緒的翻滾,唯有捏着白紙的手,骨節分明,泛着清白。
“先生如何看?”蕭禕迫不及待問道,眼中閃着火熱的光芒,一隻胳膊撐在面前方桌上,身子微微朝駱志鬆方向前傾。
駱志鬆沉默一刻,道:“殿下,京兆尹處接到百姓報案,說是家中小孩丟失,大約是何時?”
問着話,駱志鬆卻並不看蕭禕,眼睛始終定在手中宣紙上,一動不動,像是要將其看穿。
蕭禕聞言,蹙眉略思,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面上神情飛閃,“啪”的一拍手邊桌子,“正是何文嶽被父皇欽點流放邊疆的半個月之後。”隨着話音兒,激動的神色越發強烈。
駱志鬆不急不緩,又道:“聽聞一向不愛出門的何夫人,最近喜好禮佛,殿下可曾有過耳聞?”
駱志鬆言畢,蕭禕當即就道:“何文嶽出事,何夫人心中悲慼,爲替兒子積福,保佑他在邊疆安然無恙,所以才……”
說着說着,蕭禕就回過味兒來,接着,語氣突變,冷哼一聲,“好一個喜好禮佛!”眼底兇狠的光澤氤氳而上。
駱志鬆終是將眸光從手中宣紙挪開,轉頭朝蕭禕看過去,面上神色帶了如寒霜一樣的冷氣,“殿下,何文嶽的獨特喜好是什麼,想必殿下一清二楚,在他消失不過半個月後,京都附近就開始丟孩子,這些孩子還都是七八歲的年紀,怎麼會有這樣的巧合。”
“有些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殿下不妨夜探大方寺,若是虛假,不過勞碌心神罷了,可若卻有此事,這卻是上天送給殿下的厚禮。”
蕭禕聞言,摩拳擦掌,“此事若成,蕭鐸在父皇心中的地位,可是要一落千丈!”
駱志鬆眼中就有冷光閃過,哼的一聲,道:“何止!”
蕭禕立刻轉眸,眼中蓄着灼熱的光芒,“先生有何高見?”內心的激動,赫赫擺在臉上。
駱志鬆瞧着蕭禕的樣子,眼底就浮上一抹厭惡之色,只是他羽睫低垂,遮掩的嚴實罷了。“殿下莫非忘了,大方寺的方丈爲何而死?”
蕭禕一愣,轉瞬就振奮的一躍而起,“端王作亂,大方寺方丈乃與亂臣賊子同流合污的奸人,如今何文嶽別處不去,卻是偏偏去了大方寺,何文嶽出事的時候,端王還沒有事敗……”
腦中火花迸射,蕭禕激動地坐立難安,當即扭頭,嚯的將書房大門一把拽開,“初硯,去,調集人馬,把本王府上所有暗衛悉數喚來。”
初硯得令,當即轉身,只奔了大約數步,忽的頓住,回頭問道:“殿下,孫偉也一併前來?”
蕭禕擺手,“他不必,他只需將人給本王看好即可,餘下的,都來。”
有了手中這張王牌,再加上一個藏匿大方寺的何文嶽……蕭禕眼底陰翳如財狼的光澤閃過,面上是志滿躊躇的得意。
駱志鬆不知何時起身,挪着步子行到蕭禕身後,待他指令發完,駱志鬆道:“若是大方寺內事情屬實,殿下預備何時向二皇子殿下發難?”
“天亮!”蕭禕毫不猶豫道:“明日朝散過後,父皇召了顧玉青進宮,必定是爲了陸久政綁架她一事,細細詢問,趁着那個時候,最是合適。”
駱志鬆長而密實的睫毛略顫,抿了抿嘴脣,沒有說話,隻眼底飛快閃過一抹異色。
不過一刻鐘,蕭禕面前便密密麻麻黑壓壓站了一院子的黑衣人,一番吩咐,蕭禕親自帶隊,夜色中,凜凜出動。
而駱志鬆,則按着蕭禕的吩咐,暫回屋中歇息,等他回來。
仰頭凝着漫天璀璨繁星,駱志鬆眼裡腦裡有的,卻是那場傾盆如注的暴雨,只是從天而落的雨水,在他眼前,卻是一片血色,模糊了他的視線與心智。
翌日一早,天光微亮,顧玉青便起身收拾。
此次進宮,除了面見皇上,後宮之內,更是要去探望太后與慧貴妃,蕭靜毓被人一頓暴打,據說至今面上淤青未散,多半是不會出來作妖,可她卻不得不防着皇后。
上次沉香閣一事,皇后吃了那樣大的暗虧,她怎麼會不反擊!
宮內行走,稍有不慎,便給了皇后置她於死地的機會。
深吸一口氣,瞧着銅鏡中得體的妝容,待如意將最後一朵珠花簪好,顧玉青扶了她的手起身。
剛剛行至桐苑門口,就見栓柱遙遙從遠處急急奔來,顧玉青心頭一蹙,不禁提了口氣,擡步與他相向而行。
及至栓柱行至面前,不及他行禮,顧玉青便問道:“出了什麼事?”
栓柱一把抹了額頭的汗,滿面焦急,道:“公孫大將軍府上的二小姐來了,可也不進門,馬車停在府外門口,不偏不倚,恰好擋住了大小姐馬車出去的路。”
公孫琦?
顧玉青登時皺眉,腦中想起上次她及笄禮上公孫琦的一番挑釁,心頭疑惑重重,這個公孫琦,自己與她向來無恨無怨的,她這是要做什麼!
竟屢屢逼到赤南侯府來尋釁。
眼中波光微動,顧玉青不動聲色對栓柱說道:“她在的位置,恰好是我府上正門門口?”
栓柱急的臉色大白,嘴皮乾裂,道:“可不就是正門,公孫大將軍府上馬車寬大,她坐的這馬車又是用了六匹高頭大馬,足足將大門口馬車行過的地方,擋的嚴嚴實實。”
栓柱還想說,這也太欺負人了,可到底忍住,沒敢說出來。
“走,我們去看看。”顧玉青嘴角勾了笑意,眼底卻是有怒氣翻滾,說着,擡腳朝二門而去。
及至二門到大門邊緣,遠遠就見,大門大展,門外可不就是如栓柱所言,死死堵了一輛馬車,而公孫琦不在馬車裡坐着,卻是不知從哪搬了一把椅子,翹着腿坐在赤南侯府的門口。
瞧她這樣子,顧玉青頓時嘴角一抽。
將門虎女這話不錯,可堂堂大家閨秀,卻猶如行走江湖的女子一般,拋頭露面在別人家門口這麼堵着,任由來來往往的人打量卻依舊面不改色,縱是兩世爲人,顧玉青也實在震驚公孫琦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