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靜毓如何做如何處境,顧玉青心頭唏噓過後,也就拋擲一旁,不去多想,倒是將琪嬪女兒十一公主發高燒的事講給蕭煜。
“……她年紀小不懂,這高燒,豈是能耽擱的,我瞧她臉通紅的樣子,只怕燒的實在不輕,你看有沒有法子,讓她且休息幾日,不說旁的,把這燒退了下去先。跪靈縱然要緊,只也不能爲了跪靈,就活生生耽誤她一條命。”
蕭煜聞言,面上帶着顧玉青少見的悲慼,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琪嬪母女,是素日被皇后欺負怕了,你是不知道,先前皇后和靜毓當着十一的面,如何羞辱毆打琪嬪,孩子再小,也有心思,眼見母妃被折磨的不成人形,她怎麼能無所觸動。”
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蕭煜的眼睛微微有些迷離。
那一剎那間,顧玉青恍然,蕭煜口中說着十一公主的事,可十一公主與琪嬪的處境,只怕當年,他自己也不少體味。
慧貴妃縱然尊貴得寵,可到底低皇后一頭,再加上聰慧如她,自然明白,許多事情,即便皇后再過分,她也唯有忍着,告狀這種事,一次兩次可以,說的次數多了,反倒惹皇上生厭。
哪個男人願意枕邊人日日不離口的都是抱怨和怨憤!
明虧暗虧,母子倆不知吃了多少。
記憶隨着思緒漸濃而霍然大開。
桐花盛開的季節,顧玉青猶記得她同母親進宮給太后請安,母親伴着太后說話,她則帶着吉祥如意去御花園閒逛,牆角花深處,一個小男孩蹲在奼紫嫣紅最深處,抱膝抹淚,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當日她不醒事,眼角蕭煜哭成淚人,捂嘴指着他就笑:“多大人了,還要哭,羞羞羞!”
蕭煜哭的專神,沒有聽到她過來的腳步聲,猛然聽到她的聲音,頓時密實而掛着晶瑩淚珠的羽睫一顫,滿面驚色,轉頭朝她看來,一眼看到是她,剛剛還一張小臉滿是鋪天蓋地的委屈,轉瞬就是虎虎氣憤,“難道你沒有哭過?”
叉腰指着顧玉青,頂着紅腫的眼皮,一抽一搭,說的理直氣壯,“昨天,炎哥哥把桂花糖給了我沒有給你,你都大哭一場,還有臉說我!”
一面說,一面擡手指顧玉青,小臉緊繃。
當時的顧玉青沒有那麼多的心思,全然不注意,可隨着記憶清晰,此刻,現在的她去看記憶裡的蕭煜,他分明是渾身散發着一種如臨大敵的緊張和不安,那樣子,根本就是害怕顧玉青要問他爲何哭!
而他擡起的手,衣袖褪下,手腕間,若隱若現,有大片的淤青。
眼睛不由被記憶刺痛,顧玉青只覺心頭狠狠痙攣一下,疼的她面色發白。
注意到顧玉青的面色,蕭煜頓時緊張,滿目關切,“怎麼了?哪裡不舒服,是不是跪的時間久了,身子不支?”
顧玉青含笑搖頭,“只是有點心疼那孩子。”
那孩子,蕭煜聽來,自然是十一公主,可顧玉青說的,卻是蕭煜,這個要爲她遮風擋雨的人。
蕭煜登時失笑,“多大點事,放心,一會我就安排,讓她且安心回去歇着!”語態輕鬆。
正說話,人羣裡忽的爆出一陣躁動,不及顧玉青反應過來挪目去看,耳邊就傳來蕭靜毓尖酸刻薄的聲音。
“好啊!你們一個個的,我母后才纔去了,你們就要造反嗎?”
隨着這一聲嘶叫,顧玉青落目看向蕭靜毓,卻是在看去的一瞬,目光頓時打顫,死死盯着蕭靜毓低垂的那隻手上。
她手裡,提着十一公主的肩頭衣領,將其一把懸空提起,瑟瑟縮縮哭成一團的小公主,卻是連掙扎一下的勇氣都沒有,更不敢放聲大哭,只任由蕭靜毓提着,面上是無聲的淚。
人羣裡,原本正同麗妃說話的琪嬪,忽見如此,登時拔步奔過去,一面同蕭靜毓說話,一面彎腰用手將十一公主抱住,“十一又做了錯事惹怒公主殿下,臣妾教導她,公主息怒,氣壞了身子怎麼是好,要打要罵,臣妾替公主來,公主何必親自動手。”
一字一句,說的卑微至極,不管究竟發生了什麼,只先把錯認下。
懸空的身子落到母親的懷裡,十一公主緊緊咬脣,竭力讓自己停下哭泣,不住的小聲安慰琪嬪,“母妃,兒臣沒事,母妃不要管兒臣。”
只是不及十一話說完,蕭靜毓擡腳朝着琪嬪一腳蹬過去,“賤人!滾開!”
受蕭靜毓一腳,琪嬪登時經不住,又怕自己用力拉扯反倒傷到十一,抱住十一的手一鬆,身子就順勢癱倒在一側。
而蕭靜毓則是轉手將十一如同用力摔打一件物什一般,朝一側怪石崢嶸的假山上摔去。
人羣裡,登時爆出一陣齊刷刷的倒吸冷氣聲。
能站在這個院子裡的,不是妃嬪便是皇嗣,素日皇后與蕭靜毓的飛揚跋扈,大家或多或少,都被其淫威殘害,眼見蕭靜毓如是對待不過才四歲的十一,衆人心頭,敢怒,卻不敢言,更何況,宮中一向規矩,各人自掃門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
眼瞧着十一就要被蕭靜毓奮力摔到一側嶙峋假山之上,顧玉青胸口一跳,若當真被蕭靜毓如是摔倒鋒芒尖利的假山上,必死無疑。
顧不上其他,當即就要開口吩咐吉祥如意救她一命,只話音兒剛到喉嚨,忽的心思微動,有別樣情緒倏忽涌上。
轉眸去瞧蕭煜,朝着他,遞出一個眼色。
蕭煜轉手將顧玉青胸前一顆絲綢縫製的用來做裝飾的鈕釦扯下,手腕用力,朝着蕭靜毓的後腦勺彈去。
電光火時間,另一顆不明物,從蕭恪的方向,直直飛射向蕭靜毓,對準的,卻是蕭靜毓提了十一公主的手。
不過眨眼功夫,蕭靜毓未及手上用力,就覺手腕與後腦勺猛的受到重重一擊
抓着十一的手難忍劇痛,呼的鬆開,另一隻手,不由去摸後腦勺。
“大膽!是誰,是誰襲擊我?”嗖的轉身,朝着人羣中怒目掃視。
她面前帶着一方黑色的紗巾,遮住多半張臉,顧玉青看不到她面上那道通長的傷疤,卻絕她的一雙眼睛,猙獰如同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