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那晚,你突然地、毫無預警地,闖入了我的生命。

原本那天我是受父親囑咐,要前去與妲雅見面的。當時妲雅似乎是因爲成長飛快,又有少見的能力,所以父親特別要求我親自帶著這個人,兩個人組成搭檔。

但是在她到達約定地點前,你就衝了過來。原本以爲是遇到敵襲,畢竟在進行這種見不得人的會面時神經本來就比平時還要緊繃,所以在確認到人影的瞬間我就下手了。

但是在那之後,你卻吸了我的血。說實話,這種操作連我打過這麼多場架,都還是第一次見。我也很難得的在戰鬥中愣了神。不過當我告訴你我的種族的時候,你似乎比我還要驚恐就是了。當時我還在錯愕中,只覺得你的臉很熟悉。不過父親馬上就意識到了你身爲吸血鬼第一大家族末子的身份,並想出了一個計劃。

一個糟糕至極的計劃。

一切,就是從這裡開始變得無可救藥。

接近你、儘量去吸引你和你成爲要好的朋友或戀人……最好是戀人,然後在等待你因爲吸了我的血而造成的死亡那期間,我能夠因此接近你的家人,一舉殲滅德古維家族。實在是令人噁心的任務。我沒有戀愛經驗,卻直接叫我去吸引一個男人……父親也是瘋了。欺騙別人感情這種事,比單純的殺害還要折磨吧,特別是對被害者而言。

抱歉,騙了你。一開始我真的覺得你是個單純的傻子。沒有警戒心、身體孱弱。只要我想,我隨時隨地都可以殺掉的人。說什麼「值得做朋友的人」、刻意的親密舉動、爽朗的人設、細心的關懷,都只是接近你的手段而已。或許你有時會覺得步調被我帶著,因爲我的確都做好了計劃,本來就在牽著你走。「朋友推薦」什麼的,也是騙你的。我提及過,從之前的摯友被殺了之後,我就沒交過什麼朋友了。當然,在父親那「打工」也是騙你的,你現在應該很清楚那是什麼意思了。總之,一開始,單純只是爲了任務接近你的。我沒想到你會這麼快陷入情網。當時我還覺得你很好騙,不過同時微微地替你擔心。

但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的思緒被改變了。我發現你純粹是一個很善良的人。我開始覺得你的笑容很溫暖、你啜飲著奶茶的樣子很可愛;你躲避陽光的樣子讓人覺得有趣、你苦惱的樣子讓人覺得憂心;你眼角掛淚的樣子很令人心疼、你臉紅的樣子很令人心動。從你的粉紅色雙眸中,我總能看見最真實的情感。

漸漸地,我的心爲你的一舉一動所牽動著,我心中的冰冷感也慢慢化了開來。

你像是把我帶向另一個人間似的。

在那個世界,一切都是那麼地美好。你純真的笑顏和真摯的話語,可以讓我暫時忘卻那些黑暗的煩惱。

在你身邊時,我常常藉著任務的名義說出真心話,也時常不禁展露真實的自我。我的心跳、思緒,甚至是行動也都越來越常失控。交談的時候、擁抱的時候、標記的時候、接吻的時候,總會忍不住向你索求更多。

我開始記起所有關於你的事物、所有你說過的話語。無關任務。你很喜歡喝奶茶,不過只喜歡帶甜味的。加了海鹽的那次你的表情沒有太大不同,但混入玫瑰的那次你的表情都亮起來了。你都穿著白色的襯衫和褐色或暗紅色的長褲,也一定會戴著有著可愛顏色的帽子。雖然在晴朗的天氣下能看見隱約的汗珠滴落,但不曾聽你抱怨過。說不擅交際,但待人明明相當溫柔,也相當細緻地爲他人著想。害怕高速的雲霄飛車,但不怕黑也不怕鬼怪。你會因爲幾句話心情不好一整天,又能因爲一杯奶茶好起來。你訴過的苦、你分享過的趣事,所有談笑、所有表情,我都不自覺地刻在心底。甚至是哪個教授的哪個課發生了什麼事,我都還記得。不知不覺間,我的腦海都被你佔據了。

我愛上你了。也愛上了有你相伴的生活。

但是,當發現我的心開始爲你跳動的時候,我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一次又一次地,你用純真又溫柔的笑容看著我。像和煦的暖陽一樣,也像耀眼的光芒一樣,溫暖著我、照耀著我。但越是耀眼,我內心就越刺痛。每看一次那樣的笑顏,每經歷一次心動的時刻,我的罪惡感和痛苦就相伴而生。我明明騙了你、得殺了你,卻像是沒事一樣欺騙著自己,享受著幸福。從你的粉紅色雙眸中,我不只看見了你真摯的情感,還看見了傷害著你真摯情感的,我的倒影。

心痛與心動相隨,痛苦與甜蜜並存。這種折磨,我還得忍受多久?

不要對我微笑。

不要釋出善意。

別再讓我心動了。

我知道爲了你,我得放棄我的情感。

尚存的理智告訴我,我們終究是不同世界的人。在我那個世界,沒有這麼善良的人吧。我不能害了你。我不能傷害你。我知道我得放棄,我知道的。

但是我做不到。

經過了許久的掙扎,我選擇了守護。哪怕只有一刻,我也想珍惜你。因爲當傷害堆積後,殘酷的未來中會降臨。一切的一切屆時都只會剩下記憶了。那時,我第一次違背了父親的指令。在背地裡,偷偷的、自以爲是的,想要守護你。

不傳訊息,是因爲文字會留下痕跡。一開始父親他們還算信任我,所以我講電話是沒有被錄音的。通常約在學校附近,是因爲那裡人多眼雜而且很多學生,組織裡的人不方便監視。

麗莎的事情也是。麗莎是從幾年前開始就一直希望加入我們組織的人類。很驚訝嗎?不得不說她演得挺好的。但最後太心急了,反而被反噬了吧。父親不認同她的實力,一直拒絕她。她似乎是未婚夫被吸血鬼殺死了,所以對吸血鬼懷抱著強烈的厭惡。她跟人類一族的某些政治團體似乎也有勾結,但詳細的只有父親知道了。我看過她長什麼樣子,也曾聽聞一些她的事,所以當看到她就在你身邊的時候我真的嚇到了。雖然用吃醋這種真假半參的理由多少能起到一點作用,但幾次之後麗莎直接向父親告發了我的行爲。我用了些藉口,他相信我了,但也對我的行動時刻保持警戒。

上次被你撞見和父親的見面前,我真的非常忙碌。政治局勢一團亂,而我們狼人當時是勾結人類,打算抹去吸血鬼的。你聽過的慘案,只要跟吸血鬼有關,裡面很可能就有我們的影子。或許你是懷疑我出軌了,而這點也被我父親利用了。你可能還記得,撞見我和妲雅之後,我有去找你談話。那次談話是父親安排的,由我的搭檔妲雅監視著。一樣,我藉機說了不少真心話,但有一件事我確定是騙你的。就是「我會說服我爸」這件事。我知道我不可能說服得了他的。

之前的見面,父親就發現了你身上帶有我的標記。我有跟他說過我要標記你,但那次的標記與先前的不同。當時實在控制不了爆發的佔有慾與情感,標記得相當深。這麼深的標記,絕不是做做樣子而已。之後爲了斬斷我的情感和你的信任,他似乎又叫妲雅對我用魅惑,讓你看到那副樣子。妲雅是九尾狐,要對我施術輕而易舉。但當時因爲我聞到的不是你的氣味,也沒有聞到我的標記,所以解開了她的魅惑。但他們已經成功讓你看到了。

我意識到父親的詭計時非常憤怒。怒火燒到了眼前,控制不住自己,我對父親傾瀉了不滿。而後果,就是我被監禁了。同時還派了不少人去監視著德古維宅邸。我很抱歉,我真的很少失去理智到這種情況。那時候我無法在你吸血衝動時前往你身邊,這讓我一直很擔心。我想了很久,最後決定每天放血,來收集成血包給你。一次能夠放血的時間和量不多,我也不能讓其他人發現我在做這種事。之後好不容易集滿了三個血包,我打暈了守衛,在外面本體化後跑向弗蘭克家。那裡沒有被監視,而且與你交情甚好的他,肯定能將血包交給你吧。只是就是因爲交情很好,所以他纔會如此爲你憤怒吧。但到了最後,他還是沒有打我泄憤。你們都是很溫柔的人。

被發現擅自溜出去之後,我被視爲有反叛的意圖,久違的被父親關進了全黑的房間。之後,他們每天都會以暴力逼供我。限度是不把我打死、讓我保留一些行動能力就好。要不是之前那些訓練和鍛練,我大概已經重傷了吧。不過現在想想,他們讓我保持行動能力,大概是爲了這次的月圓之夜。

這次月圓之夜的事,肯定也是父親安排的。這麼瘋狂又殘酷的事情只有他想得出來。大概是希望我把你殺死,甚至吃掉之後,隔天醒來徹底情緒崩潰。逼迫我放棄這個情感。今晨,雖然那時間或許還不能稱作晨曦,我涌上了一股後怕。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活過昨晚的,因爲父親所想的計劃相當周全,就算我現在思考,還是覺得你活過我的月圓之夜是個奇蹟。我真的怕得渾身顫抖。我只能跟你說,幸好你沒事。

跟感情有關的部分我都只能提到最基本的部分而已。而且最後這些話,我更不會跟你說。但是我已經做好覺悟了。

父親希望逼迫我、以任何方式讓我放棄我的心意,而我知道不可能放得下這樣的感情。但是,我可以不強求這份情感的雙向奔赴。

我只要將這份心動藏在心底就好。我只要,你過得幸福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