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在知州府中,紀小娘子最喜歡便是纏着少夫人吹簫撫琴爲樂,或是談些詩詞歌賦,二人琴簫合奏,也算府中一絕。不過今日少夫人明顯覺得紀君嬌心不在焉,蕭音絲毫沒了往日的神韻。
少夫人慧質蘭心,立時察覺出來,她撫琴的手頓了一頓,看向了對面的紀小娘子。
“挽雲姐,有些無聊
紀小娘子嘟了都嘴,將玉蕭放了下來。
“是啊,陪着王大人便言笑晏晏。現在陪你挽雲姐便無聊悶倦了。”
少夫人輕笑一聲,玉手又撫起琴來,琴音叮咚,如珠玉撒落玉小盤。
昨日紀小娘子回到知州府,見了少夫人便叫道:“跑了一日,真是累死了。”不過少夫人看她雖是神情疲憊,卻是興高采烈。今早起來。紀小娘子便頗有坐立不安的味道。不知道想要幹什麼。
聽了少夫人的調笑,紀小娘子跺腳不依:“挽雲姐,你說什麼呢
她雙頰暈紅,惱怒地撅起了小嘴。
少夫人看了紀小娘子一眼,感慨地搖了搖頭,自己這閨中好友就算生氣,姿容也是動人無比,自己雖是女子,見了也爲之心動。她的嬌媚是不知覺的,有時驚鴻一瞥,便自然有一股勾魂攝魄的媚態。少夫人有時在想自己這好友是不是生來禍害男人的,不過女子過於嬌媚,可能不是什麼好事。
見紀小娘子生氣,少夫人只是含笑地看了她一眼,又低頭繼續撫琴。
此時二人是在知州府的後花園小亭中,旁邊虯接翠綠,池水瑩潔透澈,湄流不息,加上琴音時咚作響。風光旖旎。見少夫人不理自己。紀小娘子反主動找她說話:“挽雲姐。你覺得”那王鬥怎麼樣?。
少夫人故作不知:“什麼怎麼樣?”
紀小娘子道:就是,你覺得他長得怎麼樣?”
不等少夫人說話,紀小娘子又自己嘀咕了一句:“我總覺得,他長相差了點。”
紀小娘子有時覺得王鬥很有才華。舉止豪邁讓她欣賞,不過又覺的王鬥長相粗了點,舉止也頗爲粗魯;讓她心下不喜。再看看王鬥身邊的人,就沒有幾個自己看得順眼的,特別是那韓仲與高史銀幾人,長的可止小兒夜啼,讓人見之搖頭。
少夫人輕笑道:“操守大人論起相貌,確實不能算俊雅,不過郎才女貌,男子只要有才幹。不就行了?”
她膘了紀小娘子一眼:“論起俊雅,延慶州的吳略公子聽聞可是出衆的美男子,不知有多少閨秀人家芳心暗許
紀小娘子哼了一聲:“長相俊俏有何用?那些小相公,個個就長得很俊俏。”
少夫人一下子站了起來,她雙頰飛紅,吃驚地看着紀小娘子二“妹妹。你從哪兒學來的這種粗口?”紀小娘子自知失口,也是羞赧。她雙目遊離,不敢看向少夫人,只是接着道:“百無一用是書生,只會死讀書,卻無縛雞之力,這樣的男子。我紀君嬌看都不會看一眼!我欣賞的是那種文武雙全的真男兒,只是這樣的男兒,爲何看不到呢?”
少夫人看了紀小娘子良久,又坐了下來,失笑道:“天下間,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呢?妹妹,你女兒心思太雜了。”
她忽然正色道:“君嬌妹妹,我們是好姐妹,姐姐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紀小娘子道:“挽雲姐,我們姐妹之間,有什麼不能講的呢?你說。
少夫人看着紀小娘子:“姐姐很爲你擔心。聽聞昨日你與操守大人獨處一日。要知道,那操守大人己有了妻字,而你的身份,又云英未嫁的”妹妹,爲你名節着想,姐姐勸你不要再與王大人來往了
懷來城,兵憲府邸內。
懷隆兵備道紀世維大人坐在堂上一言不發,今日他似乎心情不好。動輒喝斥,親隨下人都是十分惶恐,個個大氣也不敢出。如果沒事。人人都盡力避免去堂上觸兵備大人的黴頭。
紀大人正在悶坐,忽聽喧嚷聲響起,就見他的夫人從內堂出來,指揮一干丫鬟下人搬運大包小包小浩浩蕩蕩的出來,紀大人問她道:“夫人,你這是作甚?”
他的夫人奇怪地道:“老爺。妾身不是與你說過了嗎?月前妾身曾與延慶州的吳太太相邀,一起到延慶州城的玉小皇廟祈神許願,算算時日將近,妾身該動身了。”
她道:“說起來我們紀家與吳家也快成爲親家,正好到延慶州去走走。親家親家,走得勤才親不是?”
說到這裡,她笑了起來。紀大人三子五女,幾個兒子女兒都己成家立室,只有最小的女兒紀君嬌還未曾婚嫁,一向是紀世維夫婦的心結。前些剛一上慶州的知州吳植遣人向紀世維爲他兒子吳略提親。紀毛維入婦認爲這門親事很不錯,有意答應下來。
說起那延慶州知州吳植,那是進士出身,吳植平日治家甚嚴,其子吳略今年二十,也是才華橫溢。十七歲就中了秀才,算算鄉試將近,如果吳略再中舉人,吳家便父子二人皆中舉人,那耳是讓人津津樂道的事情。將女兒許配給這樣的人家,紀世維夫婦都很願意。
不料紀世維冷着臉道:“不必去了。”
他的夫人驚訝地道:“老爺小這是爲何?”
紀世維忽然大叫:“爲何?那吳植己遣人前來
他看了看左右,道:“你們都退下吧。”
堂中一干丫鬟下人慌忙作鳥獸散。
見堂內無人後,紀世維續道:“那吳植己遣人前來,說是其子愚鈍。高攀不上我們紀家,決意取消這門親事。”
他夫人叫道:“吳植老糊塗了嗎?怎麼會這樣?”
紀世維嘆道:“老夫也是不明,便詢問那吳府前來之人,他私下與本官說,吳知州宣稱嬌兒德行有虧,非是娶妻良配,他吳家家謹甚嚴。怎麼能讓這樣的媳婦進門?便決意取消這門親事。”
他越說越怒:“老夫堂堂一路兵備,竟被屬下退婚,傳將出去,同僚恥笑,老夫的臉面何在?”
紀大人憤怒大叫,還指了指自己的臉面,他的長相本來頗爲俊雅。此時己經氣得變了形。奇恥大辱啊。紀世維從政多年,從來沒有受到這樣的羞辱。
他夫人呆呆出神:“一派胡言。一派胡言,嬌兒最是乖巧,她哪來的德行有虧?”她咬牙切齒地道:“吳植老匹夫敢如此說道我們家嬌兒,老爺。他是不將您放在眼裡啊。”
紀世維憤怒道:“老夫遣人探知,延慶州城己是傳得沸沸揚揚,說道我們家嬌兒在保安州城與那個操守王鬥勾勾搭搭,行爲浮浪。
你說,嬌兒現在是不是在保安州城?這傳來的消息,哪還有假?”
他夫人尖叫起來:“嬌兒不會這樣的。定是有人惡意中傷,毀壞嬌兒名節。老爺,這裡面有陰謀啊,您仔細想想,這宣鎮中,有誰想對您不利的?”
她沉吟:“難道是吳植老匹夫看上了您的個子?”
紀世維終於安靜下來,他有氣無力地道:“我己派人前往保安州,等嬌兒回來後,事情一問便知。”
“兵憲,東路參將毛繽前來拜訪,說是與大人商議永寧城守備的人選事宜。”
一個家人悄悄進來,向紀世維稟報道。
“毛繽?”
紀世維“哼了一聲,前幾日,東路永寧守備伍雲嵩突然病死,關於新任永寧守備的人選,紀世維己經擬定了幾個名單,不過東路參將毛鎮也有人選,便是大力保舉保安州操守官王鬥爲永寧城新任守備官。
說起來,現在毛繽是以萬全都司都指揮同知的身份充任宣府鎮東路分守參將,從二品的官身。紀世維現在是山東布政使司右參政的官身,仍充任宣府鎮懷隆兵備官,從三品的官身。
紀世維與毛繽在東路一個管軍。一個管政,理論上二人是平等地位。不過大明文貴武賤,事實上。東路諸事都是由紀世維一力主導,不過爲了宣揚文武和睦之意,對毛鎮推薦的人選,紀世維至少在表面上也必須表示重視。
對毛鎮推薦的王鬥,以前的紀大人還是很欣賞的,勇猛敢戰,治政治軍又頗有能力,他在保安州城幹得轟轟烈烈,每每紀大人聞聽都是感嘆不己,大明的將官,如果都有王鬥這麼賣力,何愁天下不平?只可惜王鬥資歷淺了一些,他去年升任保安州城操守官己經勉爲其難了,現在更要高升一城的守備官,難啊。
現在王鬥不過是從三品的指揮同知官身,任操守官也不久,就想充任一城的守備官,名不正,言不順,怕是東路各將官心中不服,除非王鬥己是衛所的指揮使,或是都司的都指揮金事。這還有希望。
不過毛繽也說得對,大明現在局勢危急。對有用的人才,就要破格使用,又何必在真該人資歷是深還是淺?那王鬥有才,短短時間內就將保安州城治理得井井有條,這樣的奇才。更該爲大明出力,調到更重要的崗位上去。
說得紀世維也有些心動,他對王鬥越來越看重,如果自己不拘一格提拔重用他,想必王鬥高升,以操守官升任一城的守備,更會對自己感恩戴德,盡收這員勇將之心。
當然,這都是以前的事了,現在的紀大人,一看到王斗的名字便惱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