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二年八月下。
從永寧城北面到靖胡堡山區之間有一片曠野,這裡地勢平坦,土地乾燥,缺少河渠。往日這裡居住一些軍戶,幾個月前,原來的居民全部遷走,這方圓幾十裡全部劃爲軍事禁區,作爲舜鄉軍的訓練場地。
舜鄉軍的軍營,很多設在永寧城西北的西山上,密密麻麻的營寨林立,望之有若一座城堡。
軍營設在這裡,易守難攻,山腳下就是清水河,飲水方便。訓練場地設在山西北曠野之地,使舜鄉軍大規模訓練合練也非常便利。其實永寧城東門外有一個演武格,王鬥嫌其破敗狹小,早己棄之不用,另劈場所。
此時站在西山上往北面看去,就見山腳的曠野上煙塵滾滾,悶雷似的馬蹄聲響個不停。近千騎兵保持着嚴整的隊列在曠野上衝擊,除了軍官外,他們個個身披棉甲,以數列陣形展開,前排手持長矛,後面幾排則手持明晃晃的馬刀。
行進時,軍官們不斷喝斥,要身旁軍士保持隊列的嚴整,不論人還是馬,衝鋒時儘量成爲一條直線。隨着馬勢的加快,他們一衝向前面的目標,一個個劃有標記的肥胖稻草人。
齬標越來越近,前兩排數百騎兵手中長矛密密麻麻探出,錯馬相過間,他們手中的長矛相續刺中了稻草人身上的要害部位。很多人虐握槍桿,刺中前一瞬間撒手。
更有老練者手中長矛刺中“脆弱而沒有多少骨頭”的目標頸部,所以他們從稻草人身旁經過時,手中的長矛還是穩穩抓在手上。
顯然的,在騎兵高速衝擊時,能玩虛刺瞬間撒手,這種極爲難練手法的。甚至玩刺中頸部,不攻擊假想敵有堅固鎧甲護衛,反彈力強勁而且容易卡住長矛的胸腹部位,都是前排那數百在騎兵中日久的老軍們。
餘下跟上來數排的騎兵們,他們只得老老實實揮舞自己的馬刀,從稻豐人身旁掠過後,有的稻草人“身首異處”,有的稻草人一分爲二,成爲兩段。
也有很多馬刀落孓空,!支有絲毫戰果。
“衝擊”吝,這些騎兵陷入“混戰”,或揮舞馬刀大砍那些稻草人,或從自己鞍套上抽出手銃,對那些稻草人緇準開火。他們都是實糾射擊,啪啪聲響不斷,手銃的煙霧與火光不斷冒起。
“那些老兵己經不錯,就是新進的騎軍需要加強訓練。
在這些訓練騎兵的一百多步外,王鬥在衆將簇擁下眺望場地情形,看着李光衙部下騎兵的訓練,他若有所思說了一聲。
幾個月前李光衙郜整編完畢後,擁有了一個完整的騎兵郜近千軍士。內中有好幾百是從崇禎十年就開始訓練的老騎兵,還經歷過佘禎十一年那場惡戰,戰力心理都有了質的飛躍,隨郜衝陣己經沒有問題,只是新進的騎兵們拖了後腿。
“將軍明鑑,只需再給末將半年時日,便是與東奴騎軍作戰,末將也絲毫不懼。”
騎兵千總李光衙在王鬥身旁高聲道,言語中充滿自信。
年初與清兵那場騎戰,李光衙的騎兵勢如破竹破開了垂拜的迎戰騎兵,讓李光衙信心大增。事實證明了,騎兵以嚴格的紀律,嚴整的隊列,便是騎術不精,對上清國弓馬嫺熟的騎兵們,己方騎軍還是大有勝算。
所以回到保安州後,又經調整了軍士,李光衙在接下來的騎兵訓練中,對陣列的嚴整,要求更是達到苛刻的地步。
在他的認知中,雖然補進新騎軍不少,原來部中就擁有強悍騎兵數百人,都達到人馬合一,可以衝陣的要求。以這些老軍爲前鋒,新軍隨之列陣嚴謹衝上,不論對上東奴還是流寇,他們個人騎術再高,那種散亂的隊形都不會是自己騎兵的對手。
聽了李光衙充滿信心的話,王鬥微微一笑,他身後的高史銀高聲道:“我說老李,你操練是不是太狠了?我麾下的兒郎們,沒在戰場上死傷,你讓他們騎馬,倒是傷殘不少,我部中是步軍,不是騎軍「你不能象訓練騎兵那樣去訓練他們。”
似乎高史銀早對這個問題不滿,此時趁王鬥在場,便趁機發作出耒。
聽了高史銀的話,王鬥身旁的溫方亮與鍾顯才互視一眼,神情都是深以爲然。
現在王鬥軍隊,連上各把總指揮郜,還有千總指揮部,一部軍士共有九百二十人,其中戰兵八百。除去孫三傑的輜重部,眼下他共擁有六個步兵千總,一個騎兵千總,計約六千四百多人。
在王鬥計劃中,這幾千人,如果能全部訓練成騎兵最好,不能的話,六個步兵千總也得訓練學會騎馬,提高自己軍隊的機動能力。
所以這幾個月中,除了遠在淶水的韓朝,遠在保安州的鐘調陽外,身在永寧城溫方亮,鍾顯才,高史銀、楊國棟(楊國棟仍在江南未歸,由該部一個把總代理軍務)等人的步隊,在各軍士分下馬匹後,全部由李光衙部下教導他們騎馬。
對這些人的訓練,李光衡也如以往訓練騎兵一樣,把人扔到光禿禿的馬背摔上三個月。雖然幾個月下來那些有馬步兵也個個能熟練騎馬,卻是以很多人摔傷掉殘爲代價,讓高史銀極爲不滿。
聽了高史銀的話,李光衡一瞪眼,怒道:“高千總,本將訓練軍士,都是遵從將軍的教導。如果高千總認爲本將苛待將士,可以向將軍提議,你的部年騎馬操練,本將看他這怒氣衝衝的樣子,高史銀哪肯示弱,同樣叫道:“李老頭,.I不要以爲你死了女婿,你可以拿我的部下出氣,我……”
李光銜突然雙眼一紅,象泄了氣的皮球一樣默聲不響。“混帳!”
王鬥己是喝斥出聲,高史銀驚覺自己失言,連忙住嘴,又見王鬥發怒,連忙跪下,如年敗的公雞一樣垂頭喪氣。
渴方亮咳嗽一聲,低聲道:“老高,你這話過了,還不向李千總請罪,向將軍領罪?”
王鬥目光掃過高史銀與李光衙,皺了皺眉,高史銀心思與外貌一樣粗魯,方纔只是口不應心之言,責罰也就罷了。
李光衙……似乎自韓仲戰死後,他的脾氣就暴燥了許多,聽聞他經常酗酒,甚至常常體罰士卒,雖由鎖撫司處罰多次,仍是不改,這是王鬥不許可的。
他淡淡道:“遲饋撫,高千總出言無狀,攻伐同僚,依律該如何處置?”
遲大成對王4施了一禮,冷然道:“依律,該重責二十軍棍!’’王鬥喝道:“立刻執行!”遲大成說道:“下官領命。
他一揮手,鎮撫司幾個五大三粗的軍士上來,將高史銀一把按下,脫去他的褲子,劈劈啪啪就打起軍棍來。
場合鴉雀無聲,就連不遠處訓練的各部軍士驚見這邊情形,也都竊嗇A語起來。見各軍官目光掃來,連忙又各自訓練開來。
沉重的軍棍打在身上,高史銀一聲不響,李光衡呆呆地看着,見高史銀己經被打了十軍棍,連忙向王鬥抱拳求情:“高千總也是無心之言,末將爲高千總求情。”
溫方亮,鍾顯才,趙揎,溫達興,孫三傑等人同樣求情,行刑的軍士也停了下來,看王斗的意思。
遲大成卻道:“律令煌煌,將軍令下官責罰高千總,若因人情而免,我舜鄉軍何以爲軍?”
王鬥默聲不響,揮揮手,那些鎮撫軍士又繼續行刑。二十軍棍打完,高史銀白花花的屁股上己是道道血痕。他齜牙咧嘴,拍拍屁股站起來,穿好褲子,對王鬥施禮道:“多謝將軍責罰。”
他惱火地看了李光衙一眼,說道:“李老頭,我高史銀對不起你……韓二兄弟,當年我倆也是過命的交情,他這一去,我心裡同樣不好受……剛纔話衝,得罪了。”
李光衙呆立良久,忽然對王鬥深深施禮:“將軍,末將知道從鉅鹿回來,這心思就暴燥了許多,多有違軍紀所處。再過幾日便是末將休假之期,末將想提請將軍許可,讓末將回保安州歇息數日,理理心神。
眼下王鬥身邊的幾千保安州老軍,不知不覺己經成爲脫產軍士,爲了緩解他們各方面需求,幾個月前舜鄉軍己經作出規定。不論軍官還是士兵,每月都有五日輪休時間,可以回保安州去看看家小。
李光衙整日埋在訓練場上,己經好幾個月沒回保安州看看家人,他知道自己心思不對。也生出回保安州看看妻女的心思,靜靜調整下心神。
王鬥點點頭:“李千總每日操練軍士,確是辛苦,準你一月假期,回保安州好生靜養。”
李光衙謝過了,他走後,部由之事由副千總處理,倒不會有什麼事。他還是向王鬥推薦一個人才,協助騎兵訓練,便是幾個月前從保安衛城收羅來一個叫劉倉的軍官。
這劉倉有着保安衛指揮僉事的官銜,聽聞同樣善於騎術。對於此人,王鬥也有印象,崇禎九年自己大敗阿巴泰所部後,前往衛城面見當時守備徐李貽安時,在接風宴上,就有見過這劉倉。
當時他寡寡慾歡,獨自喝着悶酒,一副不得志的樣子,沒想到卻被李光衙收容到了麾下。
這也是好事,有部下幫忙收羅人才,也少花王鬥許多精力。
“手銃玫爲自發樣式,果然便捷許多,不需火繩,擊發便利「便是啞火年高了些……每個騎兵配兩到三杆手銃,卻也彌補了這個缺逶溫方亮見場中氣氛沉悶,連忙轉移話題,果然衆人被他吸引去。
此時場中李光衙的騎兵還在訓練,廣闊的曠野上除了他郜騎兵千總外,還有幾千人在訓練騎馬,排佈列陣。場中各人看來似乎都有馬,騎兵與各部騎馬步兵區別,便是李光衡部下不論馬鬃、還是各人左臂圓盾都染成統一的紅色,騎馬步兵沒有。
那些騎兵們仍對稻草人大打出手,他們的手銃,不時擊在稻草人的身上。近距離的火力,打得各稻草人泥屑飛揚。如果是對面的敵人,早死得不能再死。
在王鬥與李光衙商討後,騎兵裝備便是棉甲,長槍腰刀與手銃,作戰戰術爲衝鋒時使用長矛與馬刀,混戰時使用手銃。大量事實證明騎兵在高速衝鋒時射擊,純屬浪費彈亾藥,不若發揮騎兵的衝擊力,破開敵陣後使用手銃。
王鬥原認爲要加大手銃的口徑,訓練後取消了這個想法。雙方混亂時相距幾步,便是以手銃的威力,幾步之內,也足以破開對手的重甲,如果未來與清兵作戰的話。
如果是流寇,這種手銃的威力就更大了,十幾、二十步內對未披甲軍士很有殺傷力,威力可與馬弓相比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