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軍快速佈陣,人叫馬嘶,各方將官,一一奔赴自己的防守地帶,
而在清兵方向,也密切關注靖邊軍等動靜,此時的清軍,己經退到離明軍快三裡外。因爲濟爾哈朗等人,都看到明軍陣地中大量火炮,依經驗,便是明國神機營炮火,這個距離也是安全的。
而且,英俄爾岱還帶來皇太極的命令,爲防明軍火炮,軍陣之中,需佈下大量的麻袋土筐。
這是皇太極在乳峰山看到楊國柱等部,以此抵擋自家黃土嶺上的炮火後,立時有樣學樣的結果,新興勢力集團,都是非常善於學習的。
所以此時濟爾哈朗,豪格,阿濟格等人的大軍後,萬餘的阿哈雜役,正緊張的舞動鋤頭鐵鎬,將泥土裝袋,一袋一袋的運來,堆積於大軍的各處,特別幾桿織金龍纛前,更堆積得密密麻麻的。
看到這個情形,豪格與阿濟格,氣不打一處來,己方嚴陣的騎兵大陣,被這樣一擺,成什麼樣子了?
不過濟爾哈朗與英俄爾岱堅定此舉,二人也毫無辦法。
明軍的情報不斷傳來,一部分是探馬的回報,主要還是黃土嶺上,多爾袞等人派哨馬傳回的情報。
不比別的明軍,面對靖邊軍他們,清國的哨騎,難以逼得過近。反而是黃土嶺上的多爾袞等人,居高臨下,用千里鏡眺望,靖邊軍的佈局,可以看到很清楚。
皇太極也有嚴令,黃土嶺上的各部清兵,必須緊密配合平川之地的濟爾哈朗等人,情報分享,就是其中之一。
“王鬥他們結的什麼陣?”
聽了哨騎的回報後,濟爾哈朗幾人有些莫名其妙。
依濟爾哈朗各人的經驗,往日明軍的戰陣,懦弱些的,就算步兵與騎兵。也全員龜縮在車營裡面。任大清鐵騎四面圍攻。強悍些的,騎兵可以作戰的,便聚於後方或兩翼,而這樣步兵在兩翼,騎兵在中間,這是打什麼仗?
濟爾哈朗與豪格也有千里鏡,他們眺望明軍方向,從他們這個位置看去,吳三桂是在左翼。三面結成車營,約有萬人。他們右面,是密密的寧遠騎兵,與靖邊軍騎兵一起近萬人,列成一個浩瀚的騎軍大陣。
他們最關注的靖邊軍步兵,布在右翼的方向,依着一些起伏的丘陵山坡,結成一個個凹凸小陣。
情報的結果。前面有六個小陣。後面有五個小陣,形成錯位,後方還有一個大陣,最後是中軍。
然後最右翼的,還有兩個大陣,似乎是明國別部軍隊防守。
這就是靖邊軍步營的佈局?豪格與阿濟格只覺好笑,豪格更狂笑道:“王鬥這擺的是什麼陣?他們步陣間一個個空蕩蕩的,我鐵騎衝進去。他們不就破了?
阿濟格也道:“聽說以前王鬥佈陣,是銃炮在前,槍兵在後,憑藉犀利的火力,擋住我鐵騎的攻擊……當然,也不一定可以擋住,畢竟往日大清兵入關劫掠。總不願多造死傷,真要衝,會衝不進去?無非多折些人馬罷了。”
“現在他放棄打老仗的優勢,選擇這樣一種怪裡怪形的軍陣……”
阿濟格大笑總結:“他糊塗了!”
在場很多清將點頭,確實,大清鐵騎不是衝不開王斗的軍陣,而是折損太大,得不償失。
畢竟做強盜總是惜命的,當傷亡超過一定人數,他們就不願意再戰,這也是王鬥屢次大勝的原因之一。
他們認爲,真下決心衝陣,有大把的方法可以破開,如不久前八旗兵攻打遼東總兵劉肇基的車營時,驅使馬羣攻陣,生生破開了他們的車營。
濟爾哈朗凝目沉思,搖頭說道:“永遠不要小瞧王斗的狡詐,他這樣佈陣,自有自己的道理。”
他細想良久,說道:“看王鬥前方十一個小陣,四面都圍以戰車,每陣間又離得不遠。他們的鳥銃犀利,相互間可以支援,想衝破他們各個軍陣,很不容易。”
豪格與阿濟格不以爲然,豪格又道:“他們騎兵大量集於中部,正好,我們可以集結精騎,將他們的騎兵一舉擊潰,我就不信,他們的騎軍,可以與我八旗鐵騎相比!”
濟爾哈朗搖頭:“他們騎兵後面,有大量的紅夷大炮,前面還有大量火箭,若精騎衝上前去,怕損傷不少,需得謹慎。”
豪格怒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鄭親王,你是畏敵如虎,還是老糊塗了?”
濟爾哈朗眼中寒光一閃,又恢復溫和的樣子,說道:“肅親王,對面是明國的靖邊軍,王斗的部下。聖上也有旨意,對上王鬥部,需得謹慎,不可輕敵浪戰。”
英俄爾岱也眉頭一皺,心下對豪格的跋扈不滿。
不過其是清國的太子,皇帝萬般寵愛在心頭,英俄爾岱再是不喜,也不會在臉上表露出來。
阿濟格則對濟爾哈朗極爲不悅,這個老貨,每句話都在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再被他說上幾句,己方的軍隊中,哪還有軍心士氣可言?
額駙,八旗蒙古鑲紅旗旗主布顏代,看着對面的靖邊軍,心下也有些惴惴。
他突然說道:“鄭親王,我方的兵力是不是少了點?對面明軍怕有三萬好幾千的,連上雜役跟隨,我大清兵只有三萬多人,還有沒有援軍到來?”
濟爾哈朗與英俄爾岱都是搖頭,明面上,乳峰山,黃土嶺等地有兵十二萬。不過要去了雜役阿哈約五萬,還有一些未披甲旗丁一萬多人,精銳甲兵只餘不到六萬。
然後這些兵力,還要分守乳峰山、黃土嶺、松山嶺、石門山、石家嶺、紫荊山等地,又有錦昌堡、沙河堡、大勝堡各處。
其中八旗漢軍大部,還在守護各道山嶺寨牆,現在能抽調出來的富餘兵力,只有這麼多了。雖可以再調兵馬過來,不過一時半會的,怎麼可能快速到達?
其實現在濟爾哈朗有個想法,剛開始他們被明軍的軍容嚇倒,現在覺得。他們能戰的只是一部分。針對這點。大清國勇士,其實不需要再防守那麼多地方,可以多調兵力出來野戰。
布顏代失望,說道:“那火炮呢?烏真哈超炮營,總可以前來吧?”
濟爾哈朗也是嘆氣,孔有德等人的炮營,一部分聚在乳峰山與黃土嶺上,一部分去打松山堡西面的馬科與唐通部。就算要調來炮營,數千斤沉重的火炮。翻山越嶺的,哪那麼容易拉過來?
特別松山堡西面的火炮要拉過來,還要防止明軍的攔截。
布顏代的神情,豪格與阿濟格都看在眼中,神情不悅。
三萬餘人,其中更兩萬餘大清鐵騎,放在布顏代眼裡,還兵力不足?要知道就在不久前。僅僅不到萬人衝陣。就一舉擊潰白廣恩的數個車營。白廣恩的屍體,也纔剛剛送往山城的皇太極處。
哼,這些蒙古人真是貪生怕死,怪不得成了自家滿洲人的臣屬。
可恨爲了拉攏他們,還要將滿洲女人,不斷送往他們帳篷處,連多個格格,都貼了進去。
豪格恨恨的想。這不是和親嗎?真是滿洲男人的恥辱。
終於,濟爾哈朗看看天色,呼了口氣,心想,開始吧!
……
王鬥布好陣後,清兵卻久久不動,看看己到午時。王鬥下令全軍休息,享用午餐。
各部的炊事車,都聚於中軍大陣後,一輛輛炊事車雲集,火兵們現場烙餅,滋滋聲響中,一個個香氣撲鼻的大餅製成,吃一個就可以管飽肚子。
火兵們還打開輜重車輛,取出一個個肉瓷罐,掏出內中用鹽與麥面調料拌勻的切塊家畜肉,放在油鍋上稍稍煎炸,更是濃厚的香味蔓延開來,讓人聞之垂涎欲滴。
還有一鍋鍋的肉湯煮起,便是大熱的天氣,吃一碗熱騰騰的肉湯,也是舒服無比。
此戰,全軍上下的飯食由王鬥供應,從吳三桂的部下,到符應崇,郭英賢,王徵,李雲曙等人軍隊,還有中軍後的民夫們,人人有份。每人大餅加肉湯,還有一塊瓷罐肉。
大熱天氣,臘肉、燻肉、火腿、鹹蛋什麼都放不長久。風乾肉太硬,除了現殺新鮮的肉食,就是肉瓷罐可以保存久些,所以靖邊軍中,多載肉瓷罐隨軍。
原本各軍準備吃乾糧或飧飯的,連神機營也不例外,突然吃到靖邊軍供應的鮮美伙食,人人心滿意足,特別那些隨軍的民夫們,更是歡喜無比。
其實王鬥給他們的,是差過靖邊軍乙等軍的待遇,而且日後這些糧草,王鬥也要去向洪承疇要回。
不過這個時候,大明各處飢寒交迫,不說普通百姓,就是各鎮正兵營的將士,也經常飽一頓飢一頓,便是家丁親衛,也不能說經常有肉吃。
所以對眼前的伙食,人人滿意,監軍張若麒更想:“飲食如此豐盛,怪不得靖邊軍人人肯拼死殺敵!”
“你們靖邊軍的待遇,真是讓人羨慕啊。”
說話的是陳晟身旁的一個神機營魯密銃手,名叫田大陽便是。
此時的陳晟,隨後營前部兩個總的甲等軍,正處於神機營防守的左翼上方大陣內。
該陣關鍵重要,所以千總雷仙賓,親自領部內各官,與神機營副將符應崇一個親隨遊擊,一起防守該陣。陳晟與好友鞠易武,作爲部內神射手,自然隨部官們待在該處。
眼前的軍陣,佈置了神機營的一百四十輛佛郎機炮車,隨着幾處起伏的丘陵,圍了一個大大的長方形,其中正面炮車一百輛,左側炮車四十輛。
右側約一百五十步外,就是靖邊軍甲等軍一個小車陣,自然不能佈置火炮,否則不是打自己人了?軍陣的後方約二百步,又是友軍的騎兵,自然也沒必要佈置火炮。
而這些炮車,都是中間中空,兩邊還有長長的高低護板,如此不但炮手可以躲避敵方箭矢,銃手還可在此向外射擊。
這些炮車的佈置,若處於丘陵位置,則佈於坡地的中間地點。
在丘陵的上方,則立着一輛輛的神機箭車。這些火箭車。頗似臼炮的設立。箭窗都是立於高高的戰車之上,箭口斜斜對着天空,若擊發,一次便可達數百發火箭。
如這樣的神機箭車,本軍陣達六十輛之多。此外還布有十五門的大口徑臼炮,三十門的小口徑臼炮,體現了神機營對敵時猛烈火力的思想。
除了這軍陣的正面與左側,在右側與後方,則列着一些普通的神機營戰車。
輛輛戰車側立。對外的轅條孔位上,都插着可以活動的挨牌,上繪猛獸圖樣,對敵方戰馬,有一定的驚嚇作用。
而軍陣中,不論炮車還是戰車外側,都插着密密的拒槍,除了烈馬外。普通敵馬不敢近。
如處。便是陳晟所在的神機營軍陣了。
當然,左下面不遠的丘陵處,還布有一個神機營的小陣,放置了六十輛的炮車,四十輛的火箭車,還有五門大口徑臼炮,二十門小口徑臼炮。
餘者神機營的二百輛的火箭車,三十門的大口徑臼炮。五十門小口徑臼炮,則佈置在大陣中部的騎兵前方。神火飛鴉等大火箭,暫時在中軍未動。
說話的神機營戰士田大陽,年不到三十,長得白白胖胖,圓嘟嘟的頗爲可愛。他戴着雲翅盔,穿着長身深紅罩甲。膀處有兩個鮮紅絨球,除了盔帽,餘者打扮,與靖邊軍甲等軍頗爲相似。
當然,他的衣甲各擺處是青色包邊,而陳晟等靖邊軍後營戰士,是黑絨包邊,對襟處也是扣着銅釦,比他們英武多了。
而且,陳晟總感覺神機營的戰士,象生意人多過象軍人,很多人懶洋洋的,坐沒坐相,站沒站相,氣質上,完全不能與靖邊軍相比。
田大陽是個熱情友好的人,沒有別的神機營戰士傲慢,一見陳晟與鞠易武站到自己身旁,立時滔滔不絕的攀談開了。
陳晟二人是部內的神射手,可以四處活動,尋找戰機,本來是來該處眺望地形,瞭然於心的,沒想到被田大陽扯住,就脫不開身了。
田大陽嘮叨不休,從開始詢問二人姓甚名誰,再說到京師與天津各地見聞,最後說到他家的五個子女如何乖巧,真是滔滔不絕。
說話間,還不時夾着吹噓,言談中,頗以祖上也闊過而得意。當然,他田家現在是家道中落了,不過沒關係,有他田大陽在,定能重振先祖聲威。
一直說到享用午餐時還未停止,不過話題轉移,開始點評起靖邊軍的伙食來。
他大口咬着瓷罐肉,配着肉湯大餅,真是吃得滿嘴流油,不時還朝陳晟與鞠易武的碗上看看。
二人作爲甲等軍,自然碗中的肉,份量厚且足,比他大了數倍。
現東路畜業發達,而且爲了保障這次大軍的輜重後勤,除了輜重營,幕府還發動了東路的大量商人。所以靖邊軍遠在遼東,也能每天吃到肉,作爲甲等軍的陳晟等人,待遇更是優厚。
陳晟雖不善於與旁人打交道,不過感覺田大陽這人心地不壞,大將軍也鼓勵與友軍處好關係。看田大陽垂涎欲滴的樣子,他默默抽出自己的解首刀,將碗中的肉,切了一半,放在田大陽碗上。
鞠易武同樣如此,他面冷心熱,遇到合得來的朋友,每每交心交肺。
田大陽一愣,隨後大喜,對二人豎起了大拇指:“多謝二位兄弟,二位真夠意思,沒說的,來日到了京師,我請!”
旁邊同樣大吃的,幾個神機營魯密銃手看在眼裡,對田大陽頗有些羨慕嫉妒恨。
一個同樣胖嘟嘟的銃手哈哈大笑道:“田大胖,還你請?值錢的東西,都被你典當光了吧?你家都四面漏風,差點就賣婆娘了,你拿什麼來請?”
田大陽被人揭了老底,面紅耳赤,爭辯道:“我不是出來打仗了嗎?待立了軍功,拿了賞銀,就有錢了。”
“立軍功?”
那幾個銃手又是一陣大笑,語氣中飽含嘲弄之意。
田大陽神情尷尬,老實說能不能立下軍功,他也心下無底,立了軍功能不能拿到賞銀,也難說。
在兩個新識朋友中丟了臉面,田大陽憤憤不平,不過隨後感覺一隻寬厚的大手拍在自己肩膀上。
卻是陳晟對他說:“田兄弟。我相信你!”
田大陽突然心中一陣溫暖。只覺新認識的這兩個朋友,雖然相處短暫,卻與以前自己結識的那些狐朋狗友,完全不同。
他重重點了點頭,狼吞虎嚥,將手中的飯食一掃而光,隨後將碗拍到地上,拿起身旁的魯密銃,喃喃道:“寶貝啊寶貝。好久沒用你了,希望你給我爭點氣啊!”
他手上持的魯密銃,烏黑厚實,燧發樣式,銃杆長長,一百五十步外,可破重甲。
當然,這麼遠的距離。很多銃手瞄不到敵人。一般都是百步內擊打。
不過銃彈不比箭矢,便是目力所及範圍之外,威力仍不可小視,看不到敵人,不等於打不死他們。
田大陽手中的魯密銃,與陳晟二人的魯密銃區別不大。若有區別,可能便是他的銃,瞎火率較高。而陳晟等人的燧發魯密銃,瞎火率只在百分之八、九左右。
還有田大陽等神機營銃手,使用的不是定裝紙筒彈藥,而是身上揹着多罐,有引藥罐,發射藥罐,鉛子袋等。腰上還彆着腰刀。
雖然東路的定裝紙筒彈藥聞名遐邇,不過神機營暮氣極深,相關的官將,卻沒想過要改變他們多年的作戰方式。當然,若是精良的魯密銃手,可以熟練裝填子藥的話,他們的射擊速度,也不會慢。
放眼軍陣內,順着起伏的地勢,此時陣內聚滿了如田大陽一樣的神機營銃手。
符應崇領軍前來,他的前營除了大量的炮手與火箭手外,純粹的魯密銃手,約有兩千餘人。此時不計炮手箭手在內,聚於此陣內的,就有銃手一千五百人,兩個千總的兵力,連同靖邊軍兩個甲等總,共計有兩千多人。
火兵收走了各人的碗筷,陳晟與鞠易武站起身來,二人上了身後的丘陵頂上,眺望遠處清兵的動靜。
本處的視線是良好的,可以很清楚看到那方韃子兵動靜。
而站在丘陵上眺望四周,到處是乾燥起伏的黃土地面,幅度都頗爲平緩。當然,也有某些地方,被歲月侵蝕鏤刻出一些溝塹淺坑。
“戰鬥快開始了吧?”
陳晟默默地想,他看了看遠方,又看看身下不遠處,舞着拳頭,對自己加油打氣的新識朋友田大陽,心想:“能進入東路,能加入靖邊軍,是自己的幸運!”
他當用手中犀利的火器,狠狠打擊敵人,爲了自己家人,爲了大將軍,爲了東路百姓,也爲了大明。
忽然他眼睛一寒:“韃子出動了!”
……
“清兵出動了!”
王鬥坐在馬紮上,與監軍張若麒一起用過午餐,然後抽出千里鏡對清軍陣地眺望。聽那方號角聲響動,就見前方曠野上,龐大的黑線蔓延過來。
望杆車上的旗手,不斷傳來前方動靜,以及清兵們的兵力佈置,看他們主攻方向,便是己方騎兵大陣,與靖邊軍的步陣。
黑線蔓延過來,可以看到,滾滾清騎,一波接一波。
看他們盔甲旗幟,有滿洲正白旗,鑲白旗,正黃旗,鑲黃旗,正藍旗,鑲藍旗。有蒙古正黃旗,正紅旗,鑲紅旗,又有一些外藩蒙古兵,某些小部落兵,旗海似乎無邊無際。
千里鏡中,可以看到清兵們大體佈置,又是死兵在前,銳兵在後,兩翼輕甲善射弓兵的把戲。特別他們精騎皆持戈而行,一色的長槍大戟。
聽身旁張若麒劇烈的喘息聲,王鬥雙目深沉,不論後金兵,還是清兵,仿效的都是金兵的作戰方式。金人作戰,時人記載:“虜用兵多用銳陣,一陣退,復一陣來,每一陣重如一陣。”
雖清兵戰力不如金兵,但若他們用鐵騎**衝陣,卻也不可小視。
可以明顯看出,前方來的清兵,他們驅使炮灰戰奴的作戰特色。前方的幾波清騎,都是各地的部落兵,隨後是外藩蒙古兵,八旗蒙古兵,最後纔是滿洲兵。
那些部落兵,雖然大多頂着死兵的名頭,也裝備精良。其實都是些奴隸兵。毫無自由可言,若他們膽敢逃跑,就是整個部落被剿滅的下場。
俄羅斯人爲什麼以微弱的兵力征服西伯利亞,還將觸角伸到黑龍江流域?因爲當地的男人都死光了,全部作爲滿洲人的炮灰葬送了。
此時孔有德等漢軍不在,否則他們定是第一波被頂上的下場。
王鬥眼中露出寒光,要重創那些滿洲精騎,還得將前方的幾波炮灰消滅才行。
看清騎無邊旗海過來,王鬥身旁不遠的神機營副將符應崇。同樣露出粗重的呼吸聲音,他嘴巴張得大大的,滿身滿臉的緊張之色。
他的那些神威大將軍炮,二十五門,就布在這些丘陵之上,那些神機營炮手,己經裝好了炮彈火藥,就等着開炮了。不比轟擊固定目標。這種炮轟。按距離裝彈便可。
或許這些炮手,很多人一輩子也沒見過這種場面,雖然己方大炮掩在大股騎兵後面,很多人還是忍不住緊張之意。
只有符應崇身旁的趙瑄神情不屑,或許對他來說,眼前的場面,只是小意思吧。
他的炮營同樣準備完畢,七十門紅夷大炮。有六磅炮,三磅炮,門門對着清軍方向,陽光下閃閃發亮。
忽然對面一聲凌厲的號炮聲響,接着“秀秀”的響箭聲音。
那種聲音,如若流星從天幕上長長劃過,隨着這些響箭聲響。原本清國各旗,偃旗息鼓的各織金龍纛,忽然高高豎立,所有的清騎,都看着各龍纛方向。
各方嚴厲的滿語聲音響起:“……將官親自執旗,此戰有進無退,伍長戰死,四人皆斬。什長戰死,伍長皆斬。伯長戰死,什長皆斬……”
呼嘯聲音,響遍清陣的前後左右,密密的長槍馬槊高舉,豎立如林。
萬馬嘶鳴,如滔滔鐵馬,一**潮水般的清騎,嚮明軍陣地源源不絕奔馳。
看他們萬馬奔騰,林巨根只是臉上帶着不屑的冷笑。
如他一樣,層層排列的靖邊軍騎兵,同樣嚴陣以待,陽光下,各人神情不動。
戰車後面數步,列了三列如長龍似的靖邊軍乙等軍銃手,銃手後面十數步,是層層疊疊的槍兵。
按戰時條律,趙榮晟的馬匹,己經被收到部總中去。
他這個甲,列了兩伍隊列,看看身旁的兄弟,各人呼吸慢慢急促起來,他安慰道:“大家不必緊張,就當是在訓練就好。大家只要記得,平時技藝,發揮出三五成便行。”
他特別看了臉繃得緊緊的韓鎧徽一眼:“放心吧,沒事的!”
這時中軍一聲炮響,命令傳來:“準備作戰!”
軍官們此起彼伏的喝令聲響起:“準備作戰!”
中軍大鼓震響,鼓聲剛落,趙榮晟這甲人,從甲長到小兵,整齊踏上一步,握緊手中兵器,用盡全身力氣吼道:“虎!”
與他們一樣,密密的靖邊軍甲士,同樣踏步吼叫。
雄壯的呼嘯聲音,綿延了靖邊軍步陣,騎陣,又傳向四面八方。
鼓聲再響,衆軍又踏上一步,再次呼嘯:“虎!”
這便是戚家軍中的三擂三吹,三喊三進,三喝虎字,靖邊軍同樣使用。
不但如此,靖邊軍還有“護、護、護”,“訶、訶、訶”,“殺、殺、殺”,?“突、突、突”,萬勝,萬歲,威武等口號,各地明軍,同樣如此。
同聲呼嘯雄壯口號後,又感覺身旁無數親密戰友,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力量。就在這呼嘯間,韓鎧徽等人似乎有些緊張的心情,也消失不見了。
而這時,如滔滔鐵馬般涌來的清騎,己離靖邊軍步陣不遠。
崇禎十四年八月三日,午時,靖邊軍與清國各旗的戰鬥打響。
……
潮水般的清國騎兵涌來,在他們前方,是馬術嫺熟的輕騎,而掩在他們身後的,是其人雙甲,馬也披甲的清國死兵。
這些死兵們,不但自己騎着重馬,還用兵器驅趕一些馬羣,妄圖用此破開靖邊軍的軍陣。
不過,有死兵驅動馬羣的,多是靖邊軍前方六個小陣中,略爲靠右方的三、四個小陣。因爲相較左邊,那邊地勢較爲平緩,適合快馬重馬衝鋒。
那些馬術嫺熟的輕騎,離靖邊軍軍陣二、三百步時,還做拔馬迴旋的動作。妄圖故伎重演,吸引靖邊軍開炮開銃,獲得如擊敗白廣恩一樣的效果。
不過前方靖邊軍六個小陣,個個嚴整不動,只似乎對他們的把戲感到可笑。
所有的甲等軍士們,在車陣內嚴陣以待,這些車陣,左右略短,前後略長,是爲了發揮側射的威力。這六個小陣前方,都布有五門的大將軍佛郎機炮,然後每二輛戰車夾一門火炮,外立挨牌,戰車的外側,都插有密密的長槍。
隨在後面的五個甲等軍小陣,則在軍陣的前方,各布上兩門的大將軍佛郎機炮,兩門火炮打出的霰彈,寬可達七八十米的範圍。
各軍陣中,不論火銃兵與長槍兵,都己經放下自己帽兒盔上的鐵製面具。特別那些長槍兵們,有數排人手持萬人敵,身旁各人一人,持着火摺子,隨時準備爲他們點燃。
清騎越逼越近,他們猙獰的神情,可以看得更清楚,不過靖邊軍仍不爲所動。那些清兵無法,滾滾的輕騎,重騎,死兵,銳兵前來,轉眼間,潮水般的洪流,己經涌到各車陣前。
嗆啷一聲龍吟,這些小陣中,都有炮營一個把總官負責火炮的指揮,隨着他們一一抽出戰刀斜指!
“轟轟轟轟轟!”
大佛郎機炮的震響聲不斷,震耳欲聾的炮聲中,每門上了霰彈的佛狼機炮,向前方噴出大股大股的凌厲硝煙與火光。
大地似乎抖動,這些大佛郎機炮,每門至少裝了數百顆的鉛丸與鐵丸,它們射出的霰彈,長可達二百多米,寬可達三、四十米。
每小陣各五門大將軍佛郎機炮的轟擊,便若超過上千杆鳥銃的齊射,無數的彈丸橫掃過去,只聞人叫馬嘶,大隊的清兵人馬,渾身浴血的在地面上翻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