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軍和東虜態勢有變!”
天才剛剛初亮,升騰的朝陽照耀出一片令人心曠神怡的紅色雲霞,闖軍將士望着那一輪好像噴薄欲出的紅日,好像連身體都更加溫暖了幾分。
從昨天晚上,一直到今早凌晨,關寧軍組織了好幾次小規模的試探性進攻。不過陳永福佈置的防線極爲嚴密,明軍始終未能得手,吳三桂也因此沒有繼續加碼進攻闖軍的陣地。
陳永福對於白溝河東北岸的清軍,關注最爲密切。鑿冰斷河以後,闖軍要觀察對岸敵人的態勢,也多少受到了一些不方便的影響,但陳永福還是盡力放出夜不收,天亮不久以後,果然發覺到了敵人大規模移營的活動。
“東虜已經拔營向東而去?”
陳永福沉下臉來,他立即把闖軍從保定府繳獲到的北直隸地圖展開,手指着白洋澱的方位,向諸將介紹道:
“白洋澱歷爲戰國燕趙、古時宋遼邊界,永定河和滹沱河交匯於此後,自湖東北匯入大清河。這是一處溝通保定和京畿的重要航道,現在天寒地凍,白洋澱已經封凍結冰,敵人東進,目的顯而易見,一定是要踏冰白洋澱,好繞開闖軍設在白溝河南岸的這道防線。”
被完全冰封起來的白洋澱,就是此前輔國公博和託星夜南下的一條要道。現在闖軍鑿冰斷河,阿巴泰既然不能說服明軍和他一起努力打破陳永福設置的防線,唯一的辦法,也就只有繼續走白洋澱這條道路,繞開闖軍主力南下了。
但是明清聯軍驟然移營,雖然在戰略上對闖軍諸將造成一定突然性,可毫無疑問,於自身的準備來說,一定是非常不充分的。
張皮綆就斷然道:“敵兵驟然移營東向,清兵還不好說,對官兵許多將士來說,一定會造成人心惶惶的情況。誰能知道這突然移營,是要進攻,還是要逃走?明軍中一部分的將領作風,是大家人所共知的,他們打仗不一定在行,可是關鍵時刻拋下友軍逃跑,卻算得上是一項無人可比的本領。”
陳永福贊同了張皮綆的意見:“的確不錯!大帥現在正南下去捕捉敵人的迂迴部隊,在這種關鍵時候,明軍和東虜突然拔營往東轉移,目的肯定是爲了救下這一支迂迴部隊。從全局而言,他們的用兵可以算是被大帥牽着鼻子走了,兵家講究不能制於人,現在明軍、清軍的勢態卻是分明跟着咱們走,勝敗形勢可說是相當明瞭。”
“陳將軍的看法是?”
方以仁也盯着地圖看了好一會兒,他算得上是李來亨留在白溝河大營的代表,雖然沒有直接帶兵的經驗和權力,但發言權一點不低於被李來亨委以重任的陳永福。
方以仁眯起眼睛,對陳永福問道:“將軍之意,是我們也該放棄固守防線,東進阻敵嗎?但這樣用兵,我們自棄陣地,反倒是變成爲人所制了吧!”
劉芳亮尚未甦醒過來,他左營麾下的將領劉汝魁和馬世泰也贊成方以仁的這句話,兩人都跟着說道:“對啊!將士們連夜鑿冰斷河,掘壕立壁,現在敵人稍微做了一點動作,我們就棄守陣地跑去迎敵,這也太被動了吧!”
陳永福不知道方以仁到底是贊成還是反對的意思,他又重新看了一遍地圖,接着向馬世耀和張皮綆兩人諮詢了闖軍左營、前營現在的兵力、戰力情況,沉思後,依舊還是堅持意見說:
“方書記,敵人的東進這樣倉促,我可以用性命擔保,這絕不是一招奇兵,而只是自取滅亡罷了。你們都曾和明軍將領打過仗,難道不明白他們的作風嗎?東虜走白洋澱,目的是救自己人,而不是去救明軍……何況就算是去救明軍,難道明軍諸將就會爲了友軍,而把自己的本錢砸進去嗎?”
“可是將士一夜辛勞,怎麼能現在隨敵人調動而動?”
之前夜裡親自帶隊鑿冰的馬世泰,他對陳永福流露出的離開陣地、主動迎敵官軍的意思,抱有非常大的意見。
甚至在馬世泰看來,陳永福不過就是一個明軍降將,現在突然說要讓闖軍離開辛苦建成的陣地,難保沒有別的意思?誰能保證他不是一個像丘之陶那樣的奸細呢!
“陳將軍,府主把統籌大局的職責交給你,你就要有做出決斷的魄力……將軍明白我的意思嗎?”
方以仁的話終於讓陳永福開了竅,他把地圖捲起,站起身來對諸將抱拳大聲說道:
“明軍、清軍倉促拔營而走,他們現在正奔着闖軍側翼而來。千里奔襲,必厥上將軍,何況聯軍令出多端,首尾不一,上下不能同心,內外不能一體,明軍官兵難道甘心爲救虜騎而裹革冰河?虜兵又豈能放心明軍在身後!以我觀之,聯軍現在根本不是東進,而是東竄,我軍只要趕到迎敵,勢能摧破強虜!”
馬世泰、劉汝魁兩人還有反對的意見,但馬世耀卻按住他弟弟馬世泰,輕聲道:“我贊同陳將軍所言,敵人現在不是背水一戰的形勢,而是狗急跳牆,胡亂用兵。蠢到了這種地步,只要我們能在白洋澱堵住敵人,我也相信勢必能夠取得重大勝利。”
“哥……萬一、萬一……”
馬世泰還想說些什麼,劉汝魁卻默默點頭:“好,我願爲先鋒。”
“陳將軍有魄力下定決心,這樣我再沒有其他顧慮。”
方以仁拍了拍手後,張皮綆也立即跟着站起來,插手答道:“闖軍輪換鑿冰,兵馬休整完好,目下出擊,絕無問題可言。”
“好!”
其實陳永福只要能夠說服方以仁支持他的意見,那麼指揮大軍就全無問題。現在不止有方以仁贊成,連左營中最有主見和大局觀的馬世耀也贊成他的方案,闖軍的主動迎敵作戰,便立即確定了下來。
雖然闖軍將士連夜鑿冰設防,相比較龜縮大營的明清聯軍,在體力方面或許稍有不如。可是張皮綆着意安排了士兵們輪換挖掘工事,還是設法讓大多數士兵進行了足夠的休息。
唯一問題,或許是因爲李來亨的南下,使得闖軍現在騎兵數量相對較少。不過方以仁還是設法調出了許多騾子和大車,從別的方面增加了闖軍機動的速度。
因爲闖軍的指揮體系由上而下,完全是高度集中起來的。所以相比較明清聯軍拔營向東時倉促、混亂的情況,闖軍的移動迎敵,就顯出了分外的嚴整和秩序來。
此時以白溝河爲界,兩岸數萬軍隊,都紛紛離開了他們之前嚴防死守的陣地,沿着大河向東運動。
這是一幕極爲壯闊的景色,如果觀測者的目光位於天空上,那麼他就能夠看到在紅色的朝陽下,兩條雄壯的大軍海洋正以平行線的形態向同一個方向彙集。
雪塵紛飛,戰馬嘶鳴,連綿又漫長的行軍隊伍一眼看不到頭,幾乎蔓延到了地平線的極限。闖軍的旗幟,明軍的旗幟,清軍的旗幟,三種大旗分列其中,戰士們的步伐踏碎了華北大地最後的平靜,預兆着一種緊張的殺戮即將到來。
氣氛肅穆,山河冷冽,燕趙古戰場上,風起雲涌,沒有士兵在吶喊,也沒有鼓角被吹響。可是寒風北去,在這默然的寂靜中,人們卻可以隱約聽到來自千古的戰吼聲,其氣雄渾,可貫萬里。
金戈鐵馬之象,唯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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