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勳睿看着會試第一場的試題,感慨萬千,他需要感謝自己所學的歷史專業,古人誠不欺我,那些歷史素材,基本是正確的。
“君子易事而難說也。說之不以道,不說也。及其使人也,器之。心之官則思,思則得之,不思則不得也。德爲聖人,尊爲天子,富有四海之內。”
題目的總體意思是,服侍君子是很容易的,但是想討君子的喜歡卻是很難的,如果不用正確的方法討君子喜歡,君子是不會喜歡的,君子用人總是量才使用。心的功能是思考,思考就有所得,不思考什麼都得不到。三皇之舜帝德行方面是聖人,地位上是尊貴的天子,財富擁有整個天下。
這樣的題目,若不是朱由檢親自出,禮部絕不會提供。
鄭勳睿稍微思索,整理了思緒,開始動筆了。
“生讀史書,體味一二,深悉君輕民重社稷次之。。。”
“。。。生自遊歷以來,覺察民情,深知民有三苦。。。”
“一曰銀價太貴,錢糧難納也。。。銀價太昂,文錢不束,不獨官民交困,國家亦受其害也,而民愈抗延,官愈窮窘,招致預截太多,缺分太虧,後任無可復徵,則官吏無法自全。。。銀價愈貴,民之完納愈苦,官之追呼亦愈酷。。。真有日不聊生之勢。。。”
“二曰盜賊太衆,良民難安也,今遼東有韃子侵襲,陝西、山西有流寇作亂,此皆天下腹地,一有聚嘯,患且不測。。。且陝西一地,或十家之中,三家從賊,良民逼處其中,心知其非,莫可奈何。。。且遼東一地,遠近戚鄰,大者蕩產,全家沒之,小者株之,難護其身。。。”
“三曰災禍頻繁,民難活也,竊聞諸地災禍,糧食浮減,直至顆粒無收,府州縣入款頓拙,而出款卒不少減,而紳民於大減之後,仍爾催徵不前,民亦難免此,殆非可久之道。。。所謂民生以農事爲先,國計以豐年爲瑞。。。”
“聞國貧不足患,惟民心渙散,則爲患甚大。自古莫富於隋文之季,而忽之亂亡,民心去也,莫貧於漢昭之初,而漸致又安,能撫民也。。。”
“生之斗膽,有所畏而不敢言者,人臣貪位之私心也,不務其本而徒言其末者,後世苟且之學也。。。然不行天下至難之事,不足挽天下積重之勢,大利所在,未可以小小障輒畏難而苟安也。。。”
“生未經其履,或莫悉其機要,竊以爲國家大政,如治國大烹小鮮,漸漸挽回元氣,生貿然言之,初規有未善者,不可詳盡周至,惟以爲國家政體,當持其大端不宜區區頻施周罔,遮人之過。。。天下事履之而後艱。。。”
。。。
洋洋灑灑的文章,鄭勳睿凝聚了古今一些經典的話語,囊括其中,這也是他做出了精心準備的結果,既然是穿越者,既然吸納了古今治國的道理,那就要在這樣一篇四書文之中徹底表露出來。
會試舉人有兩千五百多人,試卷同樣是七千多份,也就是七千多篇文章,想要從中脫穎而出,沒有真正的認識和觀點,一味套用前人已經說過的話語,那是難以得到重視的,可況主考官周延儒是殿試狀元,副主考溫體仁也是萬曆年間的進士,同考官絕大部分都是翰林學士,這些人的學識是不一般的,而且他們有着豐富的從政經驗,文章的好壞一眼就能夠看出來,根本不需要耗費太多的時間。
更加關鍵的是,周延儒和溫體仁兩人,都是特別能夠揣摩皇上心思的,要不然他們也不可能在崇禎元年枚卜大典的鬥爭之中獲取勝利。
寫完這篇文章,鄭勳睿擡頭的時候,才發現已經過了午時,這是他耗時最長的一篇文章,畢竟是結合現實情況的文章,耗費的心力可想而知,而且文章之中不能夠有過激的言語,憤青的那些埋怨是萬萬不能夠寫進去的,否則整篇文章就報廢了。
仔細檢查之後,鄭勳睿欣慰點頭,他幾乎有了八成的把握,此次會試過關是沒有任何問題了,這關鍵的第一場考試,算是拿捏準確了,至於說後面的兩場考試,不需要耗費那麼多的心神了,只要文章過得去就可以了。
這也是訣竅,若是三篇文章都是驚世駭俗的,反而會引發主考官的質疑,畢竟學問是無限的,任何人都不敢說自己學問達到了最高境界,人這一輩子都是需要學習的。
二月十五日,申時。
鄭勳睿第一個從貢院出來,他依舊是臉色蒼白,走路都有些搖晃,八天的時間,困在鳥籠子裡面,的確不是人過的日子,好在這一切都過去了,殿試在皇城內進行,也就是一天的時間,不存在受這樣的苦了。
鄭錦宏、洪欣濤、洪欣貴和洪欣瑜等人,早就在貢院外面等候了,看見鄭勳睿出來,衆人連忙迎上去了,鄭勳睿看着衆人,微笑點頭,什麼都沒有說。
回到酒樓,鄭勳睿甚至沒有吃飯,倒頭就呼呼大睡了。
一覺醒來,已經是翌日的辰時。
拉開房門,鄭勳睿一眼就看到了在走廊盤旋的楊廷樞。
“清揚,你可真的是放心啊,如同你這般淡定,我是做不到的,昨日會試結束,出來的時候,我聽見周遭有人議論了,都是說到考題的,不少人都覺得頭疼,沒有想到會試是如此的考題,那些悶頭讀書的考生,這次可是異常沮喪了。”
“這也沒有什麼啊,若是會試通過了,那就要直接參加殿試,一個進士的資格是穩當了,那就意味着要進入朝廷爲官了,對民間疾苦絲毫不知,僅僅是一肚子的學問,這樣的讀書人,怕是朝廷看不上啊。”
“還是你厲害,看到考題的時候,我就想到一路上見到的情形,你我之間還商議過這些事情,看到考題的時候,我也是暗自竊喜,這可真的是有心栽花,無心插柳柳成蔭。”
鄭勳睿看着楊廷樞,笑了笑,沒有說話。
“清揚,接下來的時間,如何安排,會試發榜還在三月初一,這十來天的時間,總是要找一些事情做啊。”
“那還不簡單,我們來到京城,就是正月十五出門去了燈市,其餘什麼地方都沒有去,會試結束了,不需要想那麼多了,正好到京城四處走走看看,好不容易來到了京城,若是對周遭的情況不熟悉,說出去也是笑話了。”
會試的同考官的人數是鄉試的一倍以上,最高可以達到二十人左右,從二月十七開始閱卷,一直到三月初一發榜,這期間只有十二天的時間,需要做的事情很多,而且時間上面不能夠有絲毫的耽誤,畢竟三月十五就是殿試的時間,在殿試之前,禮部還要教授被錄取的貢士相關的禮儀,鴻臚寺還要專門訓練相關的禮儀,免得貢士進入到紫禁城的時候丟醜。
當然在這個過程之中,還有一道程序,按照大明科舉考試的規則,凡是身體有殘疾的人,會在殿試之前被淘汰,這是歷朝歷代科舉的規定,大明也不例外。
這也意味着,參加會試的兩千五百多舉人,至少需要在京城等候十多天的時間,這段時間之內,考生相互之間基本不會有多少的接觸,出去遊歷看看,或者是在酒樓客棧休憩看書,等候發榜的時間。
鄭勳睿對北京城有一些印象,但這些印象都來自於前世,基本沒有多大的作用,前世的北京城,和現在是完全不一樣的,會試已經結束,若是能夠通過,那麼他在北京城就有一段時間了,至少短時間之內不可能離開,按照朝廷的規矩,除非是三甲的進士,纔會被直接派遣到府州縣任職的,而且這個時間也不短,需要等候吏部的通知,一甲和二甲的進士,基本都是留在京城,進入翰林院。
進入翰林院其實是另外的一個學習過程,不管是修撰、編修和還是庶吉士,第一件事情都是閱讀諸多的奏摺,這些奏摺還有皇上的批閱和內閣提出的建議,一旦熟悉了這些奏摺,對於朝廷的大部分情況也基本熟悉了。
二月十七日,養足精神的鄭勳睿,和楊廷樞一起在京城內閒逛了。
閒逛是很輕鬆的,不用思考任何的問題,每一次的大考之後,考生都是想着能夠輕鬆一下的,這種滋味和高考之後的放鬆是一個道理,應該說鄭勳睿是有着切身體會的,前世高考之前,過的是生不如死的日子,父母在一邊嘮叨,自己還要昏天黑地的學習,可一旦高考結束了,父母也就不過問學習的事情,開始關心高考成績,一旦考取了好的大學,父母就樂開花了,甚至催促他出去遊玩。
如今所不同的是,父母沒有在身邊,會試結束之後,馬上就要參加殿試,但殊途同歸,道理都是一樣的。
閒逛的這些日子,鄭勳睿出現了難得的輕鬆,他很清楚,一旦殿試結束之後,自己恐怕難以有這樣輕鬆的時間了,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做。
楊廷樞都感覺奇怪了,想不到鄭勳睿會表現的如此的輕鬆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