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過程中,保持着相對沉默的袁崇煥,臉上的若有所思之色早已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凝重的神情,忽然拋出了一個新的問題,剎那引得了兩人的注意。
“孫總督,一旦建奴與咱們大明和談成功,咱們這邊是不是也該行動了,對付那些遼東的世家大族?”
聞聽此言,孫元化精神爲之一怔,心中卻是翻起了巨大的波瀾,孫承宗也沒有立即作出迴應,而是面有思索之色,右手輕輕撫着下巴,緩緩捋過鬍鬚,沉吟了片刻之後,這才頗爲堅定地一點頭,咬字道:“是該行動了~”
聽到對方肯定的回答,顯然,袁崇煥知道孫承宗心裡想得什麼,緊跟着補充道:“到了那個時候,建奴早就是自顧不暇,當然也就無法理會那些遼東的世家大族,暗中與後金交好之人。”
“而且,爲了促成和談,在那之前,野豬皮一定會表示一下誠意,將那些家族勾結他們的證據拿出來,從而爲使團的出訪,提供一個相對交好的條件。”
“還有最爲關鍵的一點就是,隨着民兵組織成功,軍中的改革進入了後期,即便是那些世家大族有一些實力,具備一定的武裝,但也無法改變大局。”
......
然而,在這個過程中,相比於袁崇煥侃侃而談的內容,孫承宗關心的卻是另一部分遼東的世家大族,以祖大壽爲代表的家族。
這些大家族,不僅是財力雄厚,幾乎控制了遼東的經濟命脈,還有就是,除了剛剛收復的那些失地,原本寧錦防線一帶的良田,十七八都控制在他們的手中。
手中有錢有糧,又握有軍權,關鍵的是,還極爲貪婪,如此一來,對於即將恢復民生的遼東,將會是最大的障礙,暗含着諸多的危險,不穩定因素。
因此,相比於收拾勾結後金的那些家族,解決這些遼東的世家大族,就顯得迫切得多。
漸漸地,袁崇煥越說越高興,越說越輕鬆,滔滔不絕間,臉上更是浮滿了笑意,忽然又說道:“孫總督,趁着這個機會,收拾了那些暗中資敵的家族之後,將其家產全部充公,先不說一半要上繳朝廷、一半留下來,作爲恢復遼東民生的經費。”
“單單是那些家族的田產,作爲軍餉的另一種形式,分給士兵的家人,咱們治理遼東的壓力也會小很多,可以節省不少的銀子,用作他途。”
“而且,如此一來的話,還有殺雞儆猴的效果,震懾其他的商人不敢再做此類的事情。否則的話,他們可就要掂量掂量了,賺取的那些不義之財,有沒有那個命花?值不值得賠上全家人的性命?”
說到這裡,似乎想到了什麼,袁崇煥的話語一頓,一直都在留意孫承宗神情變化的他,看到對方聽得很是認真,頻頻點頭,一副十分認同的樣子,於是換了另一種語氣,試探性的問道:“大人,祖大壽多次尋找下官,希望大人能夠向皇上說說情,替他們祖家說一些好話......”
袁崇煥再也沒有說下去,而孫承宗卻是瞭然於胸,孫元化更是聽得明白。
這個時候,孫承宗深深看了一眼袁崇煥,面露意味深長之色,略微沉吟了一下,不答反問道:“袁大人,本官暫且問你,你知不知道,祖大壽等人的處境爲何如此微妙,越來越難以得到皇上的重用?”
袁崇煥的神色有一些複雜,並未回答孫承宗的詢問,而後者就好像沒有想過能得到答案一般,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袁大人,咱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沒有必要再遮遮掩掩,一直以來,在東北的諸多形勢變化之中,遼東兵往往充當着先鋒的角色,直面抵禦建奴的入侵,其中的功勞之大,自不必說。”
“但是,巨大的功勞之下,還有挾功自傲,謀求一己之私,漠視dázǐ的發展壯大,實力不斷地膨脹,其中還有故意縱容的嫌疑,而這一切只是爲了,始終維持和凸顯自己的重要性。”
“說白一點,努爾哈赤之所以發展到那一步,一發而不可收拾,再難控制,直至威脅到大明的東北邊陲,成爲無法忽視的禍患,這些遼東將領之中,許多人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
“之所以這樣講,並不是說他們作戰不利,而是指他們故意放水,從而好一路高升,獲得更高的軍中職位,同時,也是爲了他們的家族子弟,獲得軍功。”
孫承宗的聲音雖輕,看似漫不經心,卻蘊含着一股咄咄逼人之勢,說得袁崇煥面有羞愧之意,漸漸低下了頭,緊接着,孫承宗長嘆一聲,再次轉移了話題。
“袁大人,本官知道,你和祖大壽的關係很不錯,與祖家走得很近,人情世故之下,難免會抹不開面子,替祖家說情,希望能夠解決祖家所面臨的處境。”
“袁大人,你的這種做法,本官明白,也能理解,卻不能苟同,實在是,這不僅僅是祖大壽一家的事情,而是代表這一類的遼東世家大族。”
“孫大人,難道這件事情真的到了沒有緩和的地步了嗎?”袁崇煥硬着頭皮,又問出了這麼一句話。
“也不是~”
孫承宗輕飄飄地吐出三個字,使得袁崇煥的精神爲之一振,煥發出絲絲希冀與期待之色,就欲張口詢問,卻被孫承宗接下來的話語,給堵了回去。
“祖家要想跳脫目前的困境,誰也幫不了他們,唯有自救,就像毛文龍那般,必須有一些實際行動,重獲皇上的信任。否則的話,就算求再多的人,也是於事無補。”
“孫大人,你的意思是......?”
袁崇煥的心中一動,已經有了某種猜測,但還是有一些不確定,心裡有一些沒底,直直地看着孫承宗的同時,試探性地問了這麼一句,極爲期待對方的迴應。
“本官的意思很簡單,祖家要想自救,脫困目前的處境,就必須做到‘捨得’二字,要麼放棄手中的軍權,要麼捨棄大部分的家財。”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已經沒有說下去的必要了,否則的話,那也太沒意思了,顯得袁崇煥太不識趣兒,反應有一些愚鈍了,和他的遼東巡撫的身份不符。
“孫大人,下官明白了,一定會轉告祖大壽,讓他做出明智的選擇,自古以來,魚和熊掌,都是不可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