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了馬吉翔,朱閬只是稍稍放寬心而已。
清兵固然可恨,但己方內耗,友軍倒戈,更是可恨。
鄭大娘雖然故作神秘,但海盜大多是擁有掠奪來的財富,希望上岸找地方安頓下來做土財主而已。
而除清兵以外,陸上最強戰力的,卻是大西軍。
大西軍確有聯明抗清之意,但主事的孫可望可是個權力玩家。
與鄭大娘不同,此獠可是個權力玩家
大西軍此時威名正盛,兵強馬壯,孫可望並非馬吉翔這等不入流的傢伙,想將他除去,談何容易。
除了孫可望,還有鄭大娘口中的暗勢力,朱閬覺得前路漫漫,迷霧重重。
都司署中。
銀錠被碼得整整齊齊的,擺在庫房正中。
瞿式耜,焦璉,呂大器,王化澄幾位重臣望着堆成山的銀錠,都是興奮異常。
軍費如流水般支出,瞿式耜早已苦不堪言。
進入廣州後,瞿式耜最想盡快恢復軼序,恢復稅收,用以支付軍費,準備復國。
但唐王出走,出現了權力真空,想順利交接,談何容易。
如今桂王竟然弄來大筆現銀,輕易的解決了這個天大的難題,瞿式耜怎能不喜出望外。
朱閬笑道:“銀子是借來的,先應付眼前的局面,再做打算。”
又仔細叮囑道:“這批銀子除去守衛,就此間諸位知道,請勿話與外人知,現在李成棟的奸細恐怕遍佈廣州城,我們要保存實力,韜光養晦,才能出其不意,斬妖除賊。”
四位重臣連忙稱是。
朱閬叫瞿式耜清點後,按計劃分配財政支出。便和呂大器一同出了庫房。
卻突然想起一事。
“那棚屋中,可找到什麼重要物件?”鄭氏走時,說此間所有物件都送與桂王,朱閬覺得話中有話,必有乾坤。
“王爺請隨我來。”呂大器顯然是有所發現,卻是十分謹慎,言不輕發。
一間密室中,大大小小几只木箱擺在地上。
呂大器親自把最小的一隻箱子打開,撥開箱中稻草,拿出幾隻短銃出來。
朱閬夾手拿起一支,見這短槍工藝精巧,且都是燧發槍,不必點燃明火發射,上面的紋飾都是明朝流行的花紋,顯然是專門訂製。比之瞿式耜從葡國人手中買來的更加小巧精良。
此時呂大器已把其它的木箱全部打開,裡面竟是各種尺寸的火槍,從槍管上看,有些槍筒粗猛,顯然是威力驚人。
而且居然有一門小炮。
炮身小巧,下面還配有可迴旋的輪子。
正是海盜配在小舢板上可以靈活做戰的迴旋炮。
這份厚禮令朱閬喜出望外。
這時呂大器在裝短槍的木箱中,意找到一個精美的木盒。
打開盒蓋,裡面擺着一支一尺來長的短槍,槍管十分粗壯,看上去十分的威猛。
槍上面放着一張折起來的紙條。
朱閬打開紙條。
“妾知桂王心憂大西軍之東王孫可望,妾已做安排,令人以桂王之名送了份禮,與此銃同。”
還有一行小字:
“此銃務請輕拿輕放,妾身鄭氏頓首。”
朱閬不知鄭大娘的意圖,難道靠一把短銃,就想收買縱橫西南的大西軍領袖?
不過說此槍要小心輕放,又有什麼玄機?
好奇起來,心癢難搔。
告訴呂大器:“去把廣州城中擅長機關消息,奇技淫巧的工匠,都給我找來。”
書房中。
幾名工匠先後試着拆開查看過,都一無所獲。
最後一個是位鬚髮皆白的年長工匠,正小心翼翼的檢查着那隻短槍。
小心地把槍拆開,又組合起來。
閉目沉吟起來。
此人正是呂大器找來的工匠。
老人面露奇怪的神色,閉目思考片刻,睜開眼睛 。
再次把短槍拆開,再組裝起來。
突然,好象明白了什麼,不禁冷汗連連。
“王爺明鑑,此銃並非一般火器,內有極精巧的機括,只能發射一次,發射一次後,槍柄中會有個機關運作。”
“這樣的短銃卻有何用?”
“王爺請看。”老人把槍柄小心的拆下。
“第一次發射後,此機關運作,第二次再想發射,就會觸發機關,使槍柄中彈出一個小小尖刺。就是這裡。”
朱閬運足目力,纔看清楚,在槍柄後方,握槍時正是掌心的位置,鑲銀的紋飾中,有個完全不起眼的尖刺,在繁雜精美的紋飾中,不認真找根本看不到,即使看到了,可能也只會被認爲是打磨時不夠精細留下的一點點瑕疵。
老人退出後,朱閬仍然在思考這把短槍。
這個機關,顯然是要暗算持槍的人,但充其量只能刺破一點點皮肉而已,顯得十分的雞肋。
但如果淬了劇毒……
持槍人之命休矣!
突然,護衛來報。
“呂大人求見!”
“快傳!”
呂大器急匆匆的進來。
“王爺,大西軍驚變!”
“哦?有何變故?”
錦衣衛派出的暗樁傳來大西軍的驚天消息!
原來孫可望名義上雖與其它三將平等身份,卻是日漸驕橫,與李定國的矛盾愈發激化,在一次會議上,與李定國爭執起來,竟拍案而起,拔出一支短銃,舉槍相向。
李定國毫不退讓,怒目而視。
孫可望一不做,二不休,便要藉機開槍射死李定國!
不料就是此時,孫可望竟然突發心絞痛,捂着胸口,緩緩倒在當場,不待軍醫趕到,已氣絕身亡。
大西軍由此大亂,艾能奇與劉文秀本想與李定國一爭雄長,但李定國在軍中威望極高,二人無法攝其鋒芒。
一番混亂後,塵埃落定,政歸李定國。
此時大西軍既是李定國主事,於是由他主導制定了擁立桂王稱帝,聯明抗清的方針,不日將向廣州派出正式使者,共議大事。
朱閬對此也是喜聞樂見,心頭大患居然就這樣兵不血刃的除去了。
當然也終於知道鄭大娘的狠辣。
由此推算,必是鄭大娘派出的使者假託桂王之名,送禮給孫可望,然後當場讓孫可望試射。
此銃就已經失去了發射功能,再次發射,只會彈出那個暗刺。
孫可望只見到短銃的威力,必然珍視,卻不疑有詐,只要他再次嘗試開槍,暗刺彈出,刺破手皮,就會毒發身亡。
鄭大娘又在棚中留下同款短銃,卻不明說,只是暗示此槍有玄機,任由朱閬找人研究,正是要彰顯自己的謀劃,心機之深,與她巧笑嫣然的樣貌,簡直是天壤之別。
心裡雖然很領這個情,卻也憂慮更甚。
從廣東去貴州,雖然路途並不遙遠,但這個時代畢竟只能靠車馬,即使有快馬,沿途又可以換馬,也至少是數日時間。
這麼算,昨天才見鄭大娘,今天就收到消息。
說明她早就已經下手。
甚至在自己還沒來廣州之前。
那時還是唐王主政廣州。
由此可見,唐王的海上出走,背後也是鄭大娘在操作。
雖然一番操作都是給自己好處,卻也越發陷入一個不可知的旋渦中去。
鄭大娘處處料敵機先,如果當初她來支持朱聿鐭,自己豈不是毫無勝算?
這一大筆白銀,不可能白白借給自己,而設計除去孫可望,也不會是免費送給自己的禮物。
望着桌上的短槍,朱閬從懷中取出那個精巧的小琺琅盒,和短槍放在一起。
逼朱聿鐭出走,留下廣州城給自己。
借出四百萬兩白銀,讓自己渡過難關。
贈送一小批軍火,裝備親兵。
用陰險手段剪除孫可望。
還會有什麼在等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