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知鄭成功是民族英雄。
卻不知其父鄭芝龍其實是個大海盜。
明中期因爲邊患主要來自北方遊牧民族,因此收縮了海防。
幾處海衛也缺員嚴重,兵力不足。
曾經世上最強的大明水師就此開始衰落。
而鄭芝龍崛起於日本,又繼承了兩大海盜李旦與顏思齊的海上艦隊,橫行海上,風頭之盛,一時無兩。
朱閬深知,以鄭芝龍的成長經歷,他並無民族情結,他的隊伍中人員繁雜,各國的海盜都有,他最信任的副手,就是一名黑人。
擁立隆武帝,其實也不是鄭芝龍的意思,而是他的弟弟鄭鴻逵。
鄭芝龍被明朝招安,擔任遊擊將軍。擊敗了荷蘭艦隊,在福建建立了自己的勢力,臺灣海峽已成爲鄭家的內湖。
鄭芝龍壟斷了南中國海的海路,凡從此過,都要交保護費,掛起鄭字大旗才予以放行,風頭之盛,財力之強,已超過了大明朝廷。
崇禎年間,連年饑荒,鄭芝龍在福建安海大興土木,建築豪華府地,堪比皇宮,又招納福建災民“人給銀三兩,三人給一牛”去臺灣墾荒。
日本閉關鎖國後,僅開放長崎,且只許中國人前去交易,而長崎已是鄭芝龍的地盤,壟斷了對日貿易,使得鄭芝龍更加富有。
此時鄭芝龍已不再是那個意氣風發的海上霸主,而更象個土財主。
李自成攻入北京,崇禎帝崩,鄭芝龍其實對大明已毫無留戀。
而此時長期在南京負責和東南軍政要員溝通的鄭鴻逵,有意鞏固鄭家在官方的地位,與在福建閉門做財主的兄長相比,鄭鴻逵更偏向於大明朝廷。
擁隆武帝就是鄭鴻逵的主意,而“芝龍意猶豫,而以鴻逵所迎,勉就約。”
搞笑的是,鄭鴻逵安排了隆武帝與自己的兒子鄭肇基見面,並得到了隆武的賜姓,鄭芝龍見得賜國姓,於是眼紅。
“時鴻逵引其子肇基見於王,王賜之姓。芝龍聞之,亦引森入見。”
所以第一個得到賜姓的並不是鄭成功,而是他的堂弟。
但大明重文輕武的政治風氣再次導致了愚蠢的矛盾。
不但在文武班次上黃道周向鄭芝龍發難,又有何楷彈劾鄭家兄弟不陪皇帝郊祭,鄭鴻逵在殿內揮扇子也被詬病無人臣之禮。
這回連鄭鴻逵也懶得給隆武帝賣命了。
所以隆武帝最後親征,鄭氏兄弟也不再出力,任由他被殺。
在鄭芝龍眼裡,只有勢力強弱,沒有家國之分。
清廷鐵蹄南侵,他覺得清兵強大,大明勢弱,所以他連挾天子以令諸候的事都不熱心。
此時吳三桂已降清,被封平西王,這讓各路軍頭也紛紛覺得降清也沒有什麼大不了,待遇比在大明好得多了。
鄭芝龍此時席豐履厚,已經成爲一個暮氣深重的中年土財主。人生理想已全部超額完成,再無進取之心,只想着能在福建繼續這富貴榮華的日子。
所以清國貝勒馳書告鄭芝龍:吾所以重將軍者,以將軍能立唐藩也。
鄭芝龍一聽自己能裂土封王,更不遲疑,決意降清。
此時朱閬得到消息,並不意外。
而是心有得意,因爲此時鄭芝龍尚未正式降清,只是下了決心,而呂大器派去的錦衣衛探子已探得消息回來,足以證明情報工作的出色。
消息在酒桌上傳來,衆人無不大驚。
鄭芝龍降清,代表福建已入清軍手中。
兩廣的肘腋之處失守,寧不痛哉。
朱閬把紙條給朱聿鍔看,朱聿鍔怒道:
“皇兄賜國姓與鄭氏,鄭芝龍卻去降清,太可惡了!”
朱閬卻胸有成竹。
“唐王,你與鄭成功熟,你認爲他會隨乃父降清麼?”
“斷無可能!”朱聿鍔斬釘截鐵的道。
此時朱聿鍔的隨從求見。
片刻,朱聿鍔也帶來了自己的情報。
原來鄭成功果然反對鄭芝龍降清。
鄭成功耐着性子,對鄭之龍諫曰:
“閩粵之地,不比北方可任意馳驅,若憑險設伏,收人心以固本,興販各港以足其餉,選將練兵,號召不難矣!”
朱聿鍔心道,這不正是朱閬正在做的事。
而鄭芝龍乃海上霸主,對於陸戰,本來就不擅長,而且現在身家鉅萬,根本也不想再爲什麼家國之仇放棄自己在福建的基業。所以根本聽不進去。
鄭成功道:“虎不離山,魚不脫淵,離山不威,脫淵則困,願父思之!”
鄭芝龍拂袖而起,不再聽他的話。
一個想安享晚年的退休幹部,一個是正在崛起的鷹派少壯將軍,兩人想法當然背道而馳。
瞿式耜與呂大器都覺得鄭芝龍既然可以效忠隆武帝,那桂王登基後,曉以大義,說服他效忠也沒什麼難的,鄭芝龍實力雄厚,如果能歸順桂王,那無論軍力還是財富都對復興大明大有助益。
李定國也認爲可行。
覺得鄭芝龍有錢有船有兵,如果能拉攏過來,與自己會師,那桂王實力大增,以自己陸地最強戰力和鄭芝龍海上最強戰力相配合,光復大明指日可待矣。
朱閬道:“現在的鄭芝龍,已沒了當年的霸主氣勢,擁立隆武帝,也不是他的意思,就算是挾天子以令諸侯,那也是有霸氣想立功業的人才會做的,現在鄭芝龍還有什麼想要的呢?最多是不想失去現在所有的吧!”
衆人默然。
“至於鄭成功,眼下正如冉冉升起的新星,未來可期,要看他究竟能帶走鄭芝龍多少兵力,能否組織起一支強大的軍隊,假以時日,應該會有說服他的機會!”
朱聿鍔道:“此事可包在我身上,桂王所做的事,正是鄭成功所期待完成的,得知桂王登基,他必來歸順,待我去遊說鄭成功!”
“不必心急,如鄭成功真的對本王在兩廣的所爲能有贊同,與之合作,是早晚的事,要給他時間成長。”
衆人見收服鄭芝龍無望,但鄭成功卻大有機會歸順,又再興奮起來。
瞿式耜仍是老成持重,冷靜分析道:
“鄭芝龍降清,是覺得清兵勢大,大明勢孤,降清後,可保有他福建的一切財富,還有海上的霸業,可清軍如狼似虎,劫掠成性,又怎會任由他在福建保有自己的勢力,坐威作福?這想法未免太過天真了!”
朱閬深爲讚許:“瞿卿說到點子上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清兵虎狼之性,見鄭芝龍如此豪奢,豈能放過他。”
朱聿鍔擔憂道:“希望鄭成功能多帶走一些兵力和財產,爲鄭家保留一些實力。”
“唯今之計,要先默認福建失守,清兵佔了福建,廣東就近在咫尺,我們一定要料敵機先,做好應戰準備!”
隨即站起。
慷慨的對衆人道:“諸君與我,一無所有,退無可退,要同心協力,全面備戰,殺滅清軍,收復大明的江山,纔有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