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以職業劃分戶籍,卻不是平等劃分。
原則上軍戶雖然是世襲,但下一代只要有一個孩子從軍,成爲軍戶就可以了。
但匠戶卻是低一等,全家入匠籍,不得脫籍轉行,世代承襲,還要履行“輪班匠”的徭役,生活十分的艱難。
嘉靖後,廢除了“輪班匠”的徭役,對匠戶的管理有所寬鬆。
趙氏姐弟隨家人逃入廣州後,就是私買了匠籍,安頓下來,廣州自古商貿發達,匠戶的管理也沒那嚴格了,一家人得以休養生息。
任命了吳貞毓爲戶部司徒後,朱閬令他立即着手調查兩廣的匠戶情況,其中軍匠尤其要詳細。
對於新火器營造廠,卻是費了一番心思。
雖然想火器能在自己眼皮下研發,可以隨時跟蹤進度,提出指導。
但朱閬深知,研究火器的危險性。
一有閃失,就是引發爆炸,甚至引起火災。
因此絕不能在都司署內研發。
於是令呂大器在城郊尋找安全隱密的地點,安頓趙氏姐弟,讓他們能安心研究火器。
另外選擇靠近江邊,住戶稀少的地方,建造工廠,以便成品的生產。這樣靠近水源,可將江水挖渠引入廠中,如有意外,可儘快取水滅火。
突然想起上次查驗鄭大娘短銃的白髮匠人,他不就是位能工巧匠嘛。
於是着呂大器再派人把那老人請來。
上次那位白髮工匠爲桂王查驗火器,得了五兩銀子的賞錢,大喜過望,這次見召,知道又有差事了,高高興興的就來了。
書房中,朱閬親切接見了老人。
這次卻沒有說召他前來的目的。
而是寒喧幾句家常,便不再開口。
只是令王坤在書房中燒水煮茶。
不多時,紅泥小爐上的鐵壺中水已沸騰。
王坤趕緊上前想取水泡茶。
朱閬卻揮手止住王坤。
王坤以爲王爺想親自泡製,就侍立一旁,不敢出聲。
但朱閬卻遲遲沒有動手泡茶,只是任由水壺一直沸騰,眼睛盯着水壺,卻不說話。
水壺中水早已沸騰,水汽不斷從壺口瀰漫而出。
朱閬突然開口了,指着壺口瀰漫的蒸汽,問道:
“老丈,你可知這是什麼?”
“王爺,這是水汽。”
“沒錯,這水沸騰了片刻,已是滿屋水汽,這水壺的壺蓋乃是鐵鑄,十分沉重,也給這水汽頂得不住跳動,你道這是爲何?”
“王爺,這是壺中水汽太多,壺中容不下,所以擠得壺蓋不住的跳動。”
朱閬站起身來,取過一個存放書畫的紙筒,敲去堵頭,將紙筒套上鐵壺的壺嘴上。
水蒸汽從紙筒中通過,有如煙筒一般,從紙筒頂端噴涌而出。
老人不明所以,仍是楞楞的看着水壺。
王坤拂塵輕擺,也不敢插嘴。
“本王一直想,這水汽有這麼大的力量,如果能將之收集起來,集中噴發,那不是一股很大的力道?”
“王爺高見,將水汽匯聚一處,確會產生極大的力道。”
“所以啊,本王想老丈能製作一個機關,或者說機械,把水汽能夠收集起來的機械,這樣就可以利用水汽的力量了。”
老人楞住了,雖然每天煮飯烹茶,天天看着水汽蒸騰,自己卻從來沒有這種想法。
朱閬見老人楞住,又開導道:
“假如有一個恰好與壺嘴相同大小的管子,將壺嘴緊緊套住,那麼水汽就一絲一毫都沒有泄漏的收集到管子當中,而管子的另一邊,連接需要使用這種力量的物事上,那就可以利用水汽了。”
老人本就心有所悟,朱閬一說,心裡想得更加明白了。
“王爺,這想法前所未見,小老兒真是佩服,如果管子的另一端裝在類似水車之類的地方,就可帶動水車轉運,把水從河中取出。”
朱閬心中一寬,這老人果然是巧匠,一說就通。
“就是這個原理,本王想請老丈現在就開始研究,儘快能製作出可以利用這個水汽的機械。水車也好,風車也罷,甚至用在馬車上,也未嘗不可。”
老人渾濁的眼中也亮起光芒,完全被朱閬的描述打動了。
“呂大器!”
“在!”
“立刻給老人安排一處隱秘所在,讓他安心研究,需要人手,材料,一切都滿足他!對了,去給老人的家人送一百兩銀子,告訴他們老人在幫助王爺做事,一切安好,事畢自會返回。”
“遵命!老人家請隨我來吧。”呂大器帶着千恩萬謝的老人下去了。
這個蒸汽機的想法,在朱閬腦中盤旋很久了,只是不知如何下手。現在終於想明白,專業事找專業的人去做,巧匠老人明白了原理,希望他能發揮所長,儘快研究出成果來。
阿蟲自打追隨朱閬,每日裡片刻不離他左右。
朱閬政務繁忙,往往要處理很久的公務,她便在膝邊蜷成一團睡着。
久而久之,朱閬也習慣了阿蟲的陪伴。
見她每日這麼跟着自己受累,也頗有些過意不去。
於是着人用廣東盛產的藤條,編了一個巨大的有如鳥巢般的物事,遠遠看去,象個蛋形,側面開口,下底平坦,鋪上厚厚的柔軟的棉被,每次朱閬處理公務時,就讓阿蟲在裡面休息。
今日阿蟲並不疲倦,但朱閬一直用小火爐燒水,書房內水汽氤氳,竟有點象她家鄉的溼潤山林的感覺,欣喜中竟然慢慢睡着了。
“蟲蟲!”
“人家在這裡!”
朱閬一叫她,阿蟲立即醒來,條件反射般坐起身來。
從“鳥巢”中鑽出來,阿蟲笑靨如花,伸個懶腰。
“王爺,這個巢穴太舒服了,人家太喜歡了。”
“哈哈,真是小孩子。”朱閬難得放鬆的笑起來。
“蟲蟲,本王有件大事想問你。”朱閬故作神秘的說。
“王爺,人家快悶死了,快快說來。”
“在蟲蟲的家鄉,有沒有一種藥,這個,可以讓馬匹渾身無力,無精打彩的?”
阿蟲臉上露出奇怪的神色,灰色的眼睛閃着水晶般的光。
“當然有,給馬兒吃巴豆就好了。”
“這個當然可以,但是太明顯了,有沒有吃下去暫時不發作,時間越久,就越渾身無力的藥呢?”
“這個,讓蟲蟲想一想……”阿蟲在朱閬腳邊坐下了,託着腮想了一想,從腰間的囊中取出一個小竹筒,倒出一些幹掉的蟲子出來。
“王爺呀,你讓人去山上捉這種蟲子回來,我再加一些東西,就可做出王爺想要的東西。”
朱閬十分喜歡阿蟲這樣完全信任,不問原因的服從。
立時從案上取過一張白紙,把這些幹蟲包起來。
“王坤!”
“老奴在!”
“立即派人,去山中去找這種蟲子,越多越好!”
“是!”
王坤見朱閬每天政務繁忙,又造槍,又要鎮壓白蓮教,很久沒有閒下來了,今天突然要自己去抓蟲子,以爲又想鬥蛐蛐了。
趕緊安排幾名護衛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