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香樓。
宴席低調而熱烈。
推杯換盞,觥籌交錯中,朱閬卻滴酒未沾,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情報終於來了。
這假使團中的洪公子,朱閬豈能輕易放過。
雖然這次粉碎對方的陰謀,大獲全勝,佔了出其不意的便宜,對方猝不及防下,慘被全殲。
但一切太過容易。
洪承疇是什麼人,是降清明將中,十分了解大明軍政的人,要說他辦事會孤注一擲,朱閬怎麼也不會相信。
一擊不中,必有後招。
因此故意留下洪公子,放虎歸山,早有錦衣衛的暗衛盯上了他。
死裡逃生,洪公子必然是十分警惕,因此呂大器令暗衛採用多組人手,用不同身份不住的換人。
不多時便有暗衛回報,洪公子在街邊呆立了一會兒,低頭走進一條暗巷,隨即飛奔而去。
在巷子本是死路,走到盡處,洪公子飛身上牆,消失在一處民房。
暗衛跟上後,見洪公子在民房中偷了幾件衣服,換裝後從容出了前門走出。
兩條街外,僱了一輛馬車,向東疾駛。
行五條街,換車轉而向北。
洪士銘並不傻,膽敢執行這麼大膽的計劃,必然有所準備,甚至有必死的決心,如今竟被輕易放過,斷無僥倖心理,所以逃走路線也極爲複雜,想甩掉尾巴,徹底消失在追捕視線之內。
但錦衣衛的暗衛專司追蹤搜索,收集情報,怎會讓其輕易脫逃,因此不住的換隊,如影隨形,並將消息回報呂大器。
終於在數次換車後,轉而向南,跟蹤的暗衛判斷,大概率會向南由水路遁走。
自上次跟蹤唐王朱聿鐭失利後,錦衣衛暗衛修正了跟蹤方法,由多組人馬接力追蹤,水陸並舉,絕無死角,並且隨時準備抓捕,以防局面失控。
但最後一次換車後,孤車一路向南,再無動作,負責追蹤的暗衛心下生疑,便故意假裝驚馬,攔下馬車,卻發現車中並無洪公子。
好在換車時有輪值的暗衛留守,並記錄下替換下的馬車去向。
終於發現一輛不起眼的馬車,竟駛向了廣州城東北的瘦狗嶺。
大批錦衣衛奔襲而至,瘦狗嶺中,有驚鳥盤旋,顯然山中隱藏有數量不少的賊兵。
看了錦衣衛的回報,朱閬這才心定了。
這才正常,清軍勢大,眼下只是湘贛一帶被牽制住,自遼東調八旗兵又沒那麼快,還沒到氣急敗壞的地步。
派假使團來侵擾,意圖反間朝廷與反正的李成棟之間脆弱的信任,也是要拖延時間,想讓新登基的永曆皇帝如坐鍼氈而已。
朱閬不動聲色,讓呂大器急報焦璉,令其運紅夷大炮數門,隱藏行跡,前往瘦狗嶺。
見鄭大娘正與阿山阿鐵兄弟交談,心念一動。
“鄭大娘,你可知那鄭芝龍身邊的有一支番鬼營?”
“皇上果然無所不知,妾身當然知曉,海盜與西方來的船隊作戰,常常會俘獲不少黑奴,不光是鄭芝龍的部隊中,橫行海上的盜夥中,大多有這些黑奴的身影。”鄭大娘嬌笑着說道。
“鄭芝龍降清,這部分番鬼營可是留給了鄭成功?”
“皇上,這支番鬼營可是鄭芝龍的心頭肉,怎肯輕易給別人,再說鄭成功與乃父是反目出走,斷不可能帶走鄭芝龍的親衛。”
朱閬沉吟道:“鄭大娘剛纔是說,每隻海盜船隊中,都有黑奴的身影?那鄭成功隊中,也仍有番鬼營嗎?”
“這個自然,鄭成功仍活躍在海上,他隊中的黑奴只會越來越多,早晚會超過乃父。”
“既然如此,那鄭大娘隊中,也有不少的黑奴嘍?”
鄭大娘格格笑道:“皇上繞來繞去,就是想知道妾身隊中有多少黑奴嘛?”
“鄭大娘不要誤會,我只是看到阿山阿鐵兄弟的超強體質,覺得是可造之材,如果有一支和他兄弟相若的青壯部隊,那將是非常有潛力的戰士!”朱閬嘴上否認,心裡卻是越來越感興趣了。
“皇上啊,妾身的船隊,早已編入大明水師,無論是崑崙奴,還是紅毛鬼,還不都是皇上的兵,皇上想要番鬼兵,妾身馬上讓廷球張羅就是了!”
朱閬見鄭大娘如此爽快,龍心大悅,突然笑道:
“如此甚好!大娘想不想看一場好戲?”
此時錦衣衛的暗衛走入酒樓,對呂大器作出“一切就緒”的手勢。
一行人上了馬車,在軍隊護衛下,駛入了瘦狗嶺。
朱閬帶着阿蟲與鄭大娘同乘一輛馬車,車身兩旁是手持護盾的錦衣衛騎馬護衛。
“皇上,這錦衣衛真是越來越神勇了!”鄭大娘見衆衛衣甲鮮明,鬥志昂揚的縱馬前行,不禁出聲稱讚。
“這廣州城中,現在處處奸細,不得不小心一點,錦衣衛高調護衛,能有震懾賊人的作用,與以往不同的是,現時的錦衣衛,戰力超卓,日漸強大。”
“皇上有了這麼強大的特種部隊,爲何還要建立番營呢?”
“世界很大,鄭和下西洋所走的世界,只是很小的一部分,西風東漸,這是趨勢,只有多吸收各國的長處,與時俱進,才能不落後於世。”朱閬悠然講述道。
“皇上真是勤奮啊,目光所及,已遠非中土,而是全世界了。”
一路談笑中,已逼進洪公子逃逸的山林。
焦璉已在驚鳥盤旋的林外,架好了改良後的紅夷大炮,射程在十里之外,悄然待命。
朱閬見敵人所在的山林背後是險峰,前面又被焦璉的明軍包圍,於是叫焦璉投石問路,向林中開炮轟擊。
兩炮轟過,林中一隊騎兵縱馬奔出,正遇上焦璉的部隊,一排火槍發射,敵軍人仰馬翻。
爲首的正是洪承疇的公子洪士銘。
朱閬揮手叫焦璉停止射擊,在錦衣衛的護衛下,騎馬來到陣前。
“卿本忠良,被俘投敵,朕並不怪你等,可降清後卻如此賣力,對大明皇室趕盡殺絕,這又是爲何?”
洪士銘仰天狂笑:“大明已經亡了!亡國的原因,正是你們這班皇族!”
衆人見他不出言不遜,紛紛大聲叫罵。
朱閬揮手讓衆人停止叫罵,神情平靜如水。
“剛纔未能與洪公子好好親近,既然這麼有緣,何妨將你父子的想法一併說出來,朕願聞其詳!”
洪士銘見皇帝毫不動氣,一副莫測高深的樣子,心中也暗自承認,這朱由榔確有帝王氣相。
“多說何益!皇帝可知,自大明開國以來,子子孫孫開枝散葉,至本朝崇禎帝,你皇室人丁興旺,受百姓供奉,不事生產,不理朝政,已成國之碩鼠!”
朱閬心裡想洪氏父子降清,大抵就是欠餉作戰惹的禍,如今自己在軍費開支上解決了過去的痼症,可以說服這個過去忠良之後。
不料洪士銘竟說出這番話來,句句象鐵錘一般打在心上!
朱閬怒視着洪士銘,喝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百姓供奉皇族,天經地義,你降了清軍,轉奉女真皇族,便來嘲諷大明皇室麼?”
洪士銘絲毫不讓的與朱閬對視,也大聲的喝道:
“大明自開國以來,至本朝朱氏子孫已逾七十萬之多,百姓要供奉這麼多皇子皇孫,皇族又不帶兵,不理政,不是碩鼠,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