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八天假讖語專其雄四

“什麼,嶽託與杜度吃了敗仗,丟了糧草和擄獲?”

接到杜度派來的求援信時,多爾袞很是吃了一驚,雖然他也希望嶽託與杜度受到沉重打擊,可是,他卻不希望二人戰敗!

若是戰敗,就意味着他們這次南下就此終結,只憑借他手中的左翼軍,想要再在數十萬明軍當中騰挪輾轉,可是需要一定的勇氣。而且,他更擔心的是,嶽託吃敗仗的消息傳到了高起潛、祖寬等人那邊,讓他們也生出鬥志,想要來撿一個便宜!

“是,貝勒爺派奴才來,就是向王爺求援。”

“求援?他會向我求援……等一下,杜度失高密城,是哪一天的事情?”

信使吞吞吐吐地說了時間,聽得之後,多爾袞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冷笑起來。

從杜度失高密城,到他向多爾袞求援,這其間經過了六天時間。想來杜度剛失高密時,還寄希望於嶽託能及時扳回戰局。但等了六天,嶽託既沒有攻下高密,又不能來濰縣與他會合,這讓杜度意識到不妙,故此才向多爾袞求援。

這個時候,便是多爾袞大軍東向又有什麼用,不過是接應杜度罷了!

多爾袞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因爲杜度已經確認,他們面對的敵人,是讓黃臺吉甚爲忌憚的那位明國的南海伯。而且,杜度判斷,俞國振手中的兵力恐怕是兩萬!

兩萬敢打敢拼的戰士,或許還不能真正擊敗他們滿清十餘萬大軍。但足以形成主心骨,將周圍的明國朝廷官兵聚攏來,與他們進行一場正面較量了。多爾袞明白他們最大的弱點,就在於真建虜少,脅從的各部多,死一個真的建虜,也就意味着其餘諸部的離心力就大了一分!

而且他們是深入到大明內部。若是一個處置不好,這十餘萬人無法回到長城之外去,那麼就是一個區區朝鮮。都可以反咬滿清一口!

因此,多爾袞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貝勒爺對王爺翹首以盼……”

“下去!”多爾袞翻了他一眼,冷冰冰地道。

多爾袞雖然年紀較輕。但性情暴烈,殺戮無度,他這一翻眼,那信使頓時慌了,再也不敢說一字,老老實實退了下去。

多爾袞目光在帳中轉了轉,然後停在了一個悶聲不吭的人身上。

“七哥,你說……該如何是好?”

他的七哥,自然是阿巴泰了。崇禎九年時,阿巴泰隨阿濟格入關。在京畿與俞國振初戰,那一次大戰役裡,建虜折損了額駙超等公揚古利。如今時隔三年,再度與俞國振相遇,阿巴泰的眼中。卻沒有絲毫復仇的怒火。

他低着頭:“全憑王爺做主。”

阿巴泰心中如何沒有氣,他爲宿將,上次入關是阿濟格的副手,這次入關又和黃臺吉長子豪格一起成了多爾袞的副手。他甚至可以想到,當年輕的豪格再積累兩次作戰經驗之後,他就要再給這小子當副手!

莫看多爾袞如今囂張。今後也是給這小子當副手的命!這小子,可也曾封王!

更何況,他只是個饒餘貝勒,而多爾袞這小子卻是親王,就是嶽託,也曾被封爲親王。一想到自己每每大宴之時,只能遠遠看着這些後生小子在中間高坐,而自己卻去和一些掛着鼻涕的小猴兒們呆在一起,他心中的憤悶就是更深。

故此,他對嶽託的死活並不關心。

“豪格,你說說看。”

多爾袞論年紀,比豪格還要小三歲,但他輩份大身份高,因此端着架子和豪格說話,豪格額頭青筋猛然跳了起來,他憤然盯着多爾袞,好一會兒之後,纔開口道:“還等什麼,自然是去將他們救出來!若是你沒有膽子,我領兵去就是!”

“皇兄封我們奉命大將軍,豪格,我纔是這左翼軍的統帥,輪不得你給我指手劃腳!”多爾袞冷笑了一聲:“雖然你是皇兄長子,論理說,你是主子,但是……”

說到這,他意味深長地拖長了聲音。

對於豪格的打壓,多爾袞向來毫不顧忌。與阿巴泰想不明白不同,他心中清楚,就是豪格的父親黃臺吉,對這個屢有戰功的兒子,也並不是十分喜愛,甚至有些忌憚他的戰功。四年前黃臺吉封他爲肅親王,但轉手之間便又降爲貝勒,原因不過是豪格的母親只是被休棄的繼妃,根本不得寵,而豪格的妻子母族又捲入了謀叛,雖被豪格親手殺死,卻令黃臺吉更是猜疑。

豪格幾乎要發狂,但終於還是忍住了。

他必須忍,而且要忍到那一天,當他的父皇駕崩之後,他會讓這些敢於欺凌他的人統統付出代價!

“豪格,你太毛躁了,不要忘了咱們此次入關,不是與明人硬拼,而是要削弱明人壯大自己。”多爾袞揹着手,鷹隼一般的目光掃過阿巴泰和豪格,一個兄長,一個皇侄,都被他拿捏得穩穩的,這讓他心中極有滿足感。

“讓以你的意思,當如何處置?”

“自然是離開濟`南府,想法子將退路打通,若不是嶽託與杜度犯蠢,我們如何會陷入這等險境?他們敗了,消息傳出之後,明軍必然蠢蠢欲動,到時在俞國振帶動下,將我們困在濟`南城下,我們糧草食盡後怎麼辦?”多爾袞將責任全部推到了嶽託等身上。

“那……豈不就是坐視他們不管?”豪格仍然不服氣:“這如何使得!”

“嶽託六天時間都沒有和杜度會師,這說明了什麼?說明他遇到了大麻煩!”多爾袞毫不客氣地道:“杜度若是有擔當的,六天前就與我們聯繫,我們趕去救援還來得及,現在……現在若是真有什麼事情,嶽託都要嚥氣了!”

多爾袞絕對沒有想到,他的話一語成讖。

就在他說此語前不久,嶽託終於從昏迷中甦醒過來,他迷茫地看着周圍,發覺自己被擡在一個門板之上,身下墊着厚厚的褥子,身上蓋着同樣厚厚的毯子,但是,他還是感覺不到絲毫溫暖。

“大將軍,你醒了!”

戈什哈發現他睜開眼,歡喜地叫了起來,這聲音驚動了在一旁的羅洛渾,他衝了過來,帶着哭腔道:“阿瑪,阿瑪!”

“這是……在哪?”嶽託問道。

“過了膠水,馬上就是濰縣……”和碩圖大步趕來,接過這個問題:“旗主,你感覺可好些了?”

嶽託搖了搖頭,混濁的淚水從眼角流了下來:“我不行啦……和碩圖,與……與杜度聯絡上了沒有?”

“剛纔遇到了一路杜度派來的人,說是他如今在濰縣南的岞山,他還算好,未遇着什麼大麻煩。”

“與他會合之後……便回去,與多爾袞合軍。”到這個時候,嶽託也顧不上表面的尊重了,他陷入此時境地,多爾袞逼他出兵攻登萊有很大責任。他喘了幾口氣,然後又道:“我是不成了……我有遺言與皇上。”

羅洛渾放聲大哭,而和碩圖也知道嶽託此語不虛,屏息凝神,靜等他說話。但是過了好一會兒,嶽託卻一句沒有說,和碩圖不得不催促了一句,嶽託才低低地道:“我要說的話……揚古利可都說過了啊……”

當初揚古利留下的遺言,便是說俞國振將成爲大清心腹之患,宜及早除之。嶽託這個時候,才深切體會到,揚古利並不是一心想要大清爲他復仇而如此說的。

三年前的俞國振,僅帶着兩千虎衛一萬官兵,便能擊滅揚古利這支殿後偏師;三年後的俞國振,憑着兩萬虎衛(嶽託直至此時仍然認定,俞國振兵力有兩萬),便能擊敗他六七萬人的右翼軍。若是再放任俞國振兩三年的時間,他手中有五萬人馬,那滿人還有活的機會麼?

想到這個未來,嶽託便不寒而戰。

“大將軍,你還是說吧!”和碩圖強忍着淚水道。

“我方纔昏迷的時候……做了一個夢,咱們大清入主中原,整個天下,都是咱們八旗的……咱們大清的皇帝坐在紫禁城裡……你回去對皇上說,要想讓我的夢變成真的,就要儘早除了俞國振,無論用什麼法子……哪怕假手明國皇帝,也要殺了,殺了……”

說到這裡,嶽託突然身體劇烈抖動起來,緊接着,他的口中涌出紫色的血,他大叫了一聲,氣絕身亡。

和碩圖見他雙眸未閉,伸掌去爲他闔住,但手掌方過,嶽託的眼睛依然睜開,滿眼都是不甘。

“大將軍!”和碩圖終於忍不住,退後兩步,哭拜於其屍體前。良久之後,他起身拔刀,割破手指,將血塗於面上:“大將軍之仇,我們大清,必然要報!”

雖然嶽託並沒有直接死在戰場之上,但他的死,卻與虎衛的埋伏分不開,因此這筆帳,自然是要算在俞國振的頭上!

羅洛渾更是大聲嚎哭,這個時候,他才猛然意識到,當自己失去了父親羽翼之後,竟然什麼都不是!

和碩圖看了他一眼,雖然要爲嶽託復仇,但羅洛渾年紀還小,還不足以擔當起正紅旗的重任,還是讓自己來接過嶽託的旗幟吧。

“不得舉哀,羅洛渾,若是想着你父親的遺骸回到我大清,就休要哭了!”他一把揪起了羅洛渾:“我們準備走,與杜度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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