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沒有人掉隊?”
田伯光回頭看了看身邊的人,然後問道。
各個隊的隊正立刻開始整隊算人,過了會兒,便報告上來,來到這裡的一共是二千四百名虎衛教導旅成員,而實際到了的人數是二千三百八十九,掉隊十一人。
“不必再等了,身上都帶着指北針和地圖,人走失不掉。”田伯光低罵了一聲然後道:“正事要緊,前面就是鄭家,不足十里,今夜就要把這段路走掉,大夥開始休息,可以吃東西,但不得生火!”
這些日子晝伏夜出,對於虎衛來說,也是極大的鍛鍊,他們雖然在新襄和昌化都做過不少這方面的訓練,但還是出現了掉隊人員。田伯光並不擔心他們的安危,能進入教導旅並且被選派出來執行這次任務的,都是精銳中的精銳。唯一有些擔心的,就是掉隊跟不上的話,如何回新襄去。
時間過得很快,短暫的休息轉眼就過去了,大約是夜裡十時左右,他們開始再度出發,到了凌晨二時,終於到了石井的鄭府。
鄭家將一座面海的山完全圍了起來,不過畢竟是大明,他雖然明崗暗哨不少,終究是不敢修建真正的城牆堡壘。田伯光研究過相關的資料,這深宅大院擋擋一般的流寇土賊沒有問題,但對攜帶有八斤短炮的虎衛來說,就不大夠看了。
因此這場戰鬥,與其說是戰鬥,還不如說是遊戲。對於虎衛來說,最艱難的部分,在於如何千里迢迢將兩千餘人隱藏起來帶到石井鎮。他們花了近三個月的時間進行拉練行軍,而只用了三十分鐘。便結束了戰鬥。
俞國振的目的。是活捉或者擊斃鄭家主要人物,特別是鄭芝龍。但到了最後,卻沒有發現鄭芝龍。甚至鄭家主要人物,沒有一個在家!
“人到哪去了?”衆人都是訝然。
“你們不是盜賊,你們是什麼人?”
被驅趕到一處的。是鄭家的家眷,要想知道鄭家主要人物的下落,也唯有從他們嘴中得知。但出乎意料,還沒有等他們細問,鄭家家眷中的一個女子就用生澀的漢語質問起來。
“這位就應該是鄭夫人田川氏吧?”田伯光心中一動,看着這個女子,雖然她一副明國貴婦的打扮,但言語氣質還是頗有不同:“我們確實不是盜賊。”
“應該是南海伯的部下吧?”田川氏又問道。
“鄭夫人見識倒是不凡。”田伯光心中明白,衆人行事風格與一般盜匪完全不一樣。更別提流寇,因此,他也不指望着能夠在這個時候隱瞞身份。事實上。他們一路隱瞞過來,只是爲了不讓鄭家提前發覺。同時給官府一個搪塞的藉口。
朝廷也心知肚明,張獻忠吃飽了撐的,纔會跑到南安來喝海水!但朝廷同樣也明白,對鄭家的攻擊,是給朝廷中某些人的警告:既然虎衛能夠攻擊鄭家,就同樣能攻擊他們的家鄉。只要表面上不撕破臉來,朝廷當然會裝聾作啞,誰願意爲了一個鄭家,去冒逼反俞國振的危險!
“你們既然不隱瞞身份,那麼我們全家都不會有活口吧?”田川氏垂下頭:“不過聽聞南海伯的虎衛軍紀嚴明,請賜給我們乾淨的死吧。”
田伯光一時之間,不免有些犯難。
若是對方哭哭啼啼,倒還好辦,或者對方死硬到底,也不難辦。田伯光從來不是一個心慈手軟的人,在虎衛的高級將領中,他的心腸怕是比葉武崖和張正這兩個冷臉的傢伙還硬。但這女人這種模樣,就讓他心中微微覺得不安。
而且,似乎殺了鄭芝龍家眷,對於新襄並沒有任何實際利益,他此來是殺鄭芝龍本人的,若是殺了鄭芝龍,順手殺掉他全家,倒也不算什麼,只是未曾抓着正主,拿人家老弱婦孺下手——這不是虎衛的行事風格。
“鄭芝龍呢?”田伯光想了想然後問道。
“夫君在十日前便乘船出海,去與紅毛番人會合,一起攻擊新襄去了。”田川氏竟然毫不隱瞞,隱瞞也沒有意義,因爲她知道這消息很快就會被田伯光所知。
“什麼!”
田伯光吸了口冷氣,雙眼瞪得老大。
鄭芝龍去攻新襄?
此前虎衛掌握的情報,鄭芝龍聯合荷蘭人、倭國德川幕府,還有朝廷中的某些人物,勾結起來發作,逼得新襄疲於奔命,不得不分散實力。卻不曾想,鄭芝龍竟然有這種勇氣,前去直接攻擊新襄!
鄭芝龍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海風吹到他的臉上,他覺得滿嘴都是苦澀之味,彷彿是海水都灌入口中一般。
“將軍,當真就這樣聽紅毛們支使?”施福意有不甘:“你瞧他們對咱們的模樣,往日與倭國交易時交銀子與我們時的神情,現在就全忘了!”
“這又如何,如今是咱們有求於他們。若不是他們,靠着咱們能直接去攻南海伯的新襄麼?你又不是沒有見過那邊的防備,咱們就算攻破了龍門,自己只怕也是損失慘重!”
“紅毛鬼倒是狡猾,得知南海伯與倭國已經開戰,又聽聞呂宋那邊土人作亂,竟然直接來攻新襄。”施福想到龍門島炮臺,也覺得頭痛,他到新襄不只一次,每次去都發覺,那裡的炮臺上又增加了大炮。在新襄,俞國振幾乎是肆無忌憚地逾制,建造炮臺堡壘,而鄭家在南安則不敢如此。
“你沒有聽紅毛鬼說麼,南海伯有一種能載人上天的東西,紅毛鬼從佛朗機人那裡得到了消息,起了覬覦之心。他怕我們佔了新襄不將此物給他們,便搶着要來奪新襄。如今又是新襄守備最爲薄弱之時,水師主力都在外,紅毛鬼如果猝然發動,沒準真能成功。”鄭芝龍苦笑:“我如今有些後悔,或者不該與南海伯如此翻臉,若是朝廷得知我勾結番人攻擊新襄,也不知會如何處置,說不得,我們只有都去大員了。”
“大員倒是好地方,但紅毛鬼與南海伯一南一北,哪裡還會容得下咱們。”施福嘟囔了一聲。
“休再說了,馬上就到龍門,看紅毛會如何……咦,那是什麼?”鄭芝龍看到海天之際,一道煙雲衝上藍天,不由地詫異起來:“莫非是哪艘船失火了?”
“若是失火,總得去看一看。”
“那煙向我們過來了!”
發現這個的,不僅僅是鄭芝龍與施福,與他們組成混編艦隊、只是離得稍遠的荷蘭總督迪門也看到了這股煙。他舉起望遠鏡:“不知道是哪個倒楣的傢伙,但既然遇到了,我們不能放過。”
在他身後的隨軍牧師尤紐斯劃了個十字:“上帝保佑,這些異教徒原本就該遭受火刑,現在只是讓他們的地獄之行提前了吧。”
這位牧師可不是心慈手軟之輩,事實上,這些瘋狂的傳教士沒有一個心慈手軟,尤紐斯在幾年之前還組織了一支一千六百人左右的軍隊,攻打了虎尾壟社的土人,殺人放火劫掠,高舉着十字架的牧師對此輕車熟路。
在平靜的海面上,這樣的煙總是隔着極遠就能看到。大約過了十分鐘左右,水手們聽到了輕微的聲音,象是蜜蜂的嗡嗡聲,但這聲音越來越大,很快就變成了隆隆聲,象是千軍萬馬奔騰而來。
到這個時候,無論是鄭芝龍,還是迪門,都意識到情形有些不對了。
如果是哪隻船着了火,那麼應該有火光纔是,但是他們只看得煙,卻看不得火。望遠鏡裡的情形同樣如此,只不過望遠鏡中已經看到船的模樣了。
“不好,是新襄的船!”
鄭芝龍看清了船上掛站的旗幟,那海豚旗分外晃眼。
“沒有帆,沒有帆!”有人又驚呼道。
新襄的第一艘蒸汽船黃鶻號是有帆具的,而第二艘飛隼號則直接取消了帆具,它正隆隆行駛在大海之上——對於研究它的宋應星來說,現在追求的還是速度和穩定性,至於消聲,暫時還沒有提上議事日程,因此噪聲就分外大了些。
這艘排水量達二百噸的蒸汽船就這樣出現在龐大的聯軍艦隊面前,船上的人分明也已經發現了他們,遠遠地繞了個圈,沒有正面闖入他們的隊例之中,而是在大約五里之外開始減速,似乎在觀察着他們。
“包圍它,抓住它!”
迪門臉色變得極爲詭異,既有恐懼,也有貪婪,其中貪婪的成分遠多於恐懼。
這個時代的荷蘭人,乃是歐洲的“海上馬車伕”,他們在大洋上膽大包天,甚至敢於同魔鬼做交易。迪門能成爲總督,自然知道這種不用帆卻仍然能高速行駛的船的用途。
哪怕這是由魔鬼造出的船,荷蘭人也要得到它,獨佔它,然後利用它,成爲新的日不落之國!
“上帝啊,我聽到了天堂的聖歌,只要抓住這艘船,上帝會在天堂最好的地方,給你們留下位置,你們和你們的子孫,也將在黃金建的房屋裡永遠幸福!”尤紐斯牧師同樣明白這一點,他聲嘶力竭地吶喊,鼓舞着士氣。
“尼古拉一官也看到了,他們的船已經開始圍過去了,不要被他搶走我們的戰利品,快,快!”門迪下令道。
聯軍的艦隊迅速散開,大炮指向飛隼號,隨時準備開火。而這個時候,飛隼號與它們的距離,只有不到三裡了。
把倭國女天皇都弄來當侍女了,怎麼着也得幾張月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