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公公吳景賢人沒回來,密信已經傳到金陵,京城的東林黨魁首動作同樣不慢,只是比東廠這條線晚一天而已。 ○
南京吏部尚書鄭三俊看完首輔大人周延儒的密信非常焦慮,他萬萬沒想到,閹黨和勳貴們竟然聯合起來悄然發力,爲可恨的野道士朱道臨謀取南京五軍都督府的四品指揮僉事職務,被蠱惑的崇禎皇帝竟然恩准了,還越過內閣直接下旨重建荒廢多年的寶山港。
這突如其來的聖諭雖然侷限於水師軍務,但是朝中大臣們隱隱感到事情不妙,首輔周延儒在密信中預言:
此事很可能會與海運取代漕運有關,甚至有可能會在寶山港修復之後,國庫空虛爲錢所困的皇帝將會一意孤行,力排衆議,開設寶山市舶司,這絕對是以天下爲己任的士大夫和東南開明士紳所不能容忍的禍國亂政!
至於周延儒信中最後一筆帶過的重開南京火器廠一事,鄭三俊同樣不以爲然,崇禎皇帝登基五年來,三番五次頒佈過諸如此類的詔令,可沒有一次能夠做到,最終都落得個上下拖延、相互推諉,最後不了了之的尷尬結局。
因此,皇帝此次大違常理地親自下詔,任命一個野道士爲四品武官並負責南京火器廠,鄭三俊和周延儒都不屑一顧,粗粗估算,要恢復南京火器廠至少耗費50萬兩銀子,窮瘋了的崇禎皇帝恐怕就是希望以一道聖旨,促使野道士朱道臨和金陵勳貴們拿出真金白銀投入其中,爲朝廷造槍造炮送往京城,可這樣的想法有多少實現的可能性?
wWW▪tt kan▪c○
退一步說,哪怕南京火器廠真能夠恢復生產,對東林黨和他們背後的強大勢力來說。也是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鄭三俊甚至希望令人厭惡卻富甲一方的朱道臨和金陵勳貴們,儘快拿出鉅額資金恢復南京火器廠,只有這樣才能極大消耗他們的實力,而且不做不錯,做得越多錯得越多,自然也就多了些彈劾非議的把柄。
入夜。南京兵部侍郎翟鳳衝、應天府尹葉成章雙雙趕到鄭三俊府邸,看完首輔大人從京城緊急送來的密信,再聽完尚書大人鄭三俊的分析,立刻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當務之急必須全力制止寶山港的修葺工程,哪怕最終拗不過金陵勳貴掌控的軍隊,也決對不允許皇帝藉此機會以海運取代漕運,徹底把皇帝開設寶山市舶司的妄想打破,否則將會給東林黨和東南世家門閥帶來致命的威脅。
高瞻遠矚的鄭三俊問道:“爾騰。你在兵部,應該熟悉吳淞口一帶的情況吧?”
翟鳳衝最近一次去吳淞口巡視還是兩年前的事情,如今老大鄭三俊問起,他自然不敢說自己兩年沒去了不知道現狀如何,而是滿臉輕鬆地侃侃而談:
“那一帶下官還算熟悉,寶山千戶所方圓三裡之內平坦開闊,其餘全是沼澤與泥潭,放眼望去蘆葦片片。荒草萋萋,蛇蠍出沒。人煙全無,直到南面20餘里外的上海縣城北郊,纔有長年耕作的連片土地和人家!”
“其次,水師寶山千戶所十年前就已荒廢,軍冊上雖然還登記着千餘官兵姓名,實際人馬已不足300人。兼之碼頭多年失修早已垮塌大半,數年來均未補充任何軍械,500石以上的大型戰船腐爛殆盡,小型戰船更是少之又少,哪怕五軍都督府下決心重新恢復建制。至少也要一年時間,若是要重建碼頭……嘿嘿!”
“半月來,長江上游的四川、湖廣等地天氣突變,陰雨不斷,江水漸漲,再有兩月就是洪水季節,這碼頭恐怕不好修啊!”
鄭三俊和葉成章滿臉喜色,葉成章興奮地說道:“既然如此,我等尚有足夠時間制止此事,只要上下一心,推動輿論,定能讓對手所有陰謀詭計胎死腹中!”
鄭三俊輕捋下巴稀疏的鬍子,低聲向葉成章建議道:“再給首鼠兩端的上元縣令施加壓力,趁聖旨未下,責令他親率縣衙戶房胥吏和衙役前往上元碼頭,嚴查虎山莊園有令不遵、私自開山拓地大肆建房之事,依照相關律法,追繳房產稅賦,重新丈量土地,結果如何三日內向應天府衙報備!”
葉成章吃了一驚,可是鄭三俊已經端起茶杯悠閒品茶,他只能把滿腹擔憂壓在心裡,咬咬牙爽快地答應下來:“下官遵命,明日一早就給上元縣令行文!”
“休要小看此事,不管是否辦成,我們都能激怒對手,那個年紀輕輕的野道士一旦故技重施,就讓派去的那些胥吏和衙役躺下來,然後你速速派遣一羣胥吏趕過去,不用和對方論理,也不要和對方發生衝突,直接用門板把‘受傷害的胥吏衙役’風風光光擡回來即可。”
“如此一來,我們就有理由公之於衆,大加指責,同時發動所有同僚上奏朝廷,狠狠參他一本再說,到時候我倒要看看我們那年輕的皇上如何處置!”鄭三俊愉快地笑道。
翟鳳衝頓時讚不絕口,連連撫掌大呼高明。
葉成章反應過來,迅速站起向鄭三俊深施一禮:“晚輩受教了!”
鄭三俊等人的算計環環相扣,獨具匠心,只是他們都犯了個東林黨人共有的通病,那就是高高在上,迷信權力,自然也漏算了最爲關鍵的一個人,這個人就是被鄭三俊鄙視爲首鼠兩端的上元縣令沈維炳。
沈維炳是湖廣德安府孝感縣人,天啓初年的進士,曾入選魏忠賢主編的東林點將錄,崇禎二年他已是大有前途的兵科給事中,無奈因收受賄賂被溫體仁一派抓住把柄一陣猛打,最後貶到南直隸擔任上元縣丞位,去年纔在東林黨魁首周延儒的提攜下晉升上元縣令。
也許是經歷過一次刻骨銘心的大起大落,深知官場殘酷的沈維炳一改往日鋒芒畢露的性格,變得小心翼翼起來,而且他敏銳地看到自己的恩公首輔大人周延儒位置不穩,東林黨人因樹敵太多而備受各派攻擊,因此,他表面上雖然仍以東林黨人自居,可暗地裡已經開始爲自己留後路了。
最令他深感震動的是,晉升縣令沒半年,就遇到朱道臨這個殺星,數萬人圍堵應天府的激憤場面,以及金陵勳貴們的暗中支持,徹底把沈維炳嚇壞了。
之前出賣大量公地土地給紫陽觀時,沈維炳沒少收受玄青道長的賄賂,把地價定得很低,此時非常擔心惹惱紫陽觀之後東窗事發。
若是如此,七品縣令的烏紗帽沒了還是幸運的,若是被自己的恩主東林黨或者紫陽觀聯合勳貴們揪住不放,自己這輩子徹底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