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山正院後書房裡的整軍會議尚未結束,佛郎機船隊抵達碼頭的消息忽然傳來,前來稟報的值班總旗興奮地說,佛郎機人大大小小的海船多達九艘,把朱道臨嚇了一大跳,顧不得繼續討論陸師的擴編與訓練事宜,與身後的幕僚葉良辰低語幾句,便和同樣驚奇的徐弘基、張拱薇一行趕往碼頭。
崇明中所的兩艘陳舊戰船已經靠岸,水師官兵已經下船四處遊逛,上元所的官兵因爲沒有接到指令,依然不許佛郎機人下船,結伴而來的六艘葡萄牙商船和三艘西班牙商船隻能在距離碼頭十餘米外的江面拋錨等待。
西班牙東印度公司董事蒂亞戈.吉爾伯特.桑切斯看到碼頭變化很大,又出現了許多態度倨傲的明國軍人,心裡有些着急了,命令船長把船靠向葡萄牙商會元老保羅.費爾南德斯.莫萊諾的700噸貨船“曼努埃爾騎士號”,叫上馬尼拉總督府商務參贊阿斯納爾通過臨時架起的跳板,過去與同樣焦慮的莫萊諾緊急協商。
三人和一羣隨員站在船舷上,遙望碼頭上衣甲整齊的大明官兵和越聚越多的大明百姓,一面驚歎大明帝國人口衆多,一面猜測是不是大明帝國的政局發生了什麼變化。
“快看,我們的朋友朱先生來了,他身邊有兩位身穿大紅色衣袍的政府官員,身後還有很多身披盔甲的軍人!”一位眼尖的葡萄牙隨從大聲提醒。
桑切斯等人立刻望向碼頭縱深處如潮水般從中間分開的人羣,很快看到身穿深藍色道袍的朱道臨,欣喜之下情不自禁地歡呼起來。
常駐澳門的莫萊諾對明朝社會等級非常熟悉,他高興地糾正下屬的錯誤:“親愛的保羅,朱先生身邊兩位身穿紅色長袍的人不是什麼政府官員,從他們身後高舉的兩面黃色和紅色龍旗的圖案判斷。他們的身份是軍隊高級統帥,很可能擁有較高的爵位,他們身後那羣身披閃亮盔甲的軍人,幾乎都是大明帝國軍隊的將軍,看來,我們親愛的朱先生近況非常不錯。”
“感謝天主!我所有的擔憂終於可以扔到水裡去了。哈哈!”桑切斯開心地笑了起來。
數百名水師官兵很快將碼頭上的圍觀民衆盡數趕走,分散佈置在外圍嚴密警戒,朱道臨一行快步來到碼頭邊沿,與船上的佛郎機客人們相互揮手致意,數名上元所的水師官兵走到碼頭最前沿,用手勢示意可以靠泊。
數分鐘後,“曼努埃爾騎士號”率先靠泊,莫萊諾、桑切斯、阿斯納爾一行走下踏板,與朱道臨輪番握手相互問候。朱道臨隨即把徐弘基和張拱薇介紹給莫萊諾等人。
徐弘基和張拱薇不習慣握手禮,加上莫萊諾等人體味很大,把兩人薰得難受,所以他倆只是矜持地抱拳致禮,說兩句久仰的客氣話。
莫萊諾等人鄭重地整理衣袍,齊齊向大明帝國的公爵和伯爵彎腰施禮,然後非常得體地表達自己的敬意。
朱道臨沒那麼多顧忌,等雙方寒暄完畢。擡手指向正在靠泊的幾艘遠航貨船:“我的朋友,這些風帆貨船都運來什麼了?”
莫萊諾含笑回答:“大多是契約規定的各種貨物。最外側正在調整停靠角度的兩艘貨船上面,是你所需要的阿拉伯駿馬,遺憾的是,此次運來的150匹駿馬中的52匹,由於無法適應大海的風浪和潮溼炎熱的船艙,不得不投入了海神的懷抱。”
朱道臨心疼不已:“實在難以想象。死亡率竟然超過了三分之一!”
桑切斯哈哈一笑:“我們的運氣好一些,從馬尼拉港裝船的30匹血統純正的安達盧西亞馬非常健康,相信你會喜歡它們的。”
朱道臨聽了好受許多,轉頭與徐弘基和張拱薇略作商量,把卸貨工作交給匆匆趕來的趙訓庭和師兄玉顯等人。熱情地招呼莫萊諾和桑切斯一行七人前往邊上的軍營休息。
一路上朱道臨想和看起來高挑英俊的西班牙海軍上尉阿斯納爾交談幾句,無奈這傢伙不會說大明話,朱道臨只好用手勢比劃,阿斯納爾同樣興致勃勃地連說帶比儘量表達。
賓主雙方謙讓着進入前排營房中間的會議室,幾位機靈的年輕小旗早已做好準備,等客人們坐下立即送上香茶。
徐弘基和張拱薇似乎很不習慣這樣的外交場合,簡要詢問朱道臨此次貨物的情況,約定下次會議的時間,便向客人們略作解釋便禮貌告辭。
兩位大人物一走,莫萊諾和桑切斯等人立刻放鬆許多,軍人出身的阿斯納爾好奇地問道:“親愛的朋友,請原來我的冒昧,剛離去的令人尊敬的公爵大人和伯爵大人,是否在你們的軍隊中擔任職務?與你之間是否關係很好?”
朱道臨聽完桑切斯的翻譯,看到所有人都望着自己,覺得還是坦誠地回答爲好:“他們一個是南京都督府的左都督,總管大明帝國南方的水陸兩軍,兼管大明帝國海軍江南水師,一個是管轄大明帝國江南守備軍隊的右都督,他們的家族在我的公司中擁有股份,他們的兒子和我就像兄弟一樣。”
“除此之外,有件比較特殊的事情需要告訴諸位,我現在的職務是大明帝國南京都督府指揮僉事,負責長江及出海口近海地區的軍事防務和艦隊管理,這個職務……相當於海軍南方艦隊參謀長。”
“同時,我還負責組建和指揮一支擁有1,500名海軍艦隊官兵、兩支中數爲6,700人的海軍陸戰官兵,我們此刻所在的這座軍營和港口,以及諸位的船隊進入長江口時經過的寶山港,都是我直接管轄的防區。”
莫萊諾等人震驚不已,阿斯納爾聽了身後隨員的翻譯,立刻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望着神色平靜的朱道臨。
朱道臨耐心地解釋:“我的軍銜和職務,是大明帝國皇帝親自任命的,爲此特別頒佈了任命詔書,諸位有興趣的話,可以向熟悉的朋友瞭解,最近一期的朝廷邸報刊登了這個消息,很快會傳遍全國。”
“我們的國家和北方野蠻民族一直處於戰爭狀態,就像歐洲1618年爆發一直持續到現在的宗教戰爭一樣,持久而又殘酷,所以,我必須聽從皇帝的召喚,爲我的祖國貢獻自己的力量。”
身負重任而來的西班牙東印度公司董事桑切斯心中一凜,敏銳地意識到朱道臨的對外貿易,很可能與大明帝國皇室以及北方曠日持久的戰爭有着密切聯繫。
葡萄牙人莫萊諾的想法卻不同,他從朱道臨的介紹中推測出這樣一個結果:朱道臨是爲大明帝國皇帝籌集戰爭資金的寵臣,否則不可能由皇帝親自下詔,賦予年僅二十六的朱道臨如此巨大的權力,手握軍事大權鎮守大明帝國南部首都的徐弘基公爵和張拱薇伯爵,也不可能對一位不是貴族出身的年輕人如此親切!
朱道臨的腦子同樣在飛快轉動,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怎麼想他或許不需要探究,但他必須爲接下來的貿易做個全盤考慮,其中最讓朱道臨牽腸掛肚的,是臺灣島淡水港的交易問題。
此次西班牙東印度公司董事桑切斯和馬尼拉總督府商務參贊阿斯納爾再次聯袂而來,讓朱道臨看到了買下淡水港的巨大希望。
如果馬尼拉總督不同意出售只有27名西班牙官兵駐紮的淡水港,就不會把商務參贊阿斯納爾再度派來,但在交易達成之前,朱道臨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應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