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來個人就敢擋在數以千計的後金甲士面前,這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驕橫的後金武士也不禁愣了一下。楊夢龍纔不管他們是怎麼想的,尚方寶劍掄出車蓋大小一團劍光,照着後金甲士的咽喉和眼睛得要害猛刺。不得不說,這天子之劍還真好用,切金斷玉,吹毛得過,被刺中的後金武士只覺得脖子一涼,還不知道怎麼回事,氣管食管便被刀斷了。紅娘子雙刀連砍帶刺,一連劈翻了好幾個,她的頭盔被一支重箭打飛了,一頭長髮披散開來,墨雲般在這血腥味濃得讓人透不過氣來的空氣中飄揚,再加上那一身紅衣,還有身上的一片片血漬,構成一種狂野的、令人着迷的美。在扎吉衝翁的掩護下,她猱身撲入兩名後金甲士中間,雙刀齊出,同時刺入這兩名後金甲士頸脖,再一絞,鮮血噴起一米多高。一柄又粗又長的鐵鐗挾着勁風朝她橫掃而來,她沒有躲避的空間,只能用手帶着左邊那名還沒斷氣的後金甲士一掄,用他的身體擋在自己前面。砰的一下,那一鐗重重打在這名倒黴的後金甲士身上,打得真夠狠的,十幾片甲葉被生生打碎,骨骼斷折,內臟破裂,就算沒有紅娘子那一刀他也活不成了。那使鐗的後金甲士力量極大,這一鐗震得紅娘子倒退了好幾步,好在她夠靈活,索性就地一滾,躲過一把當頭劈落的大斧,滾回到楊夢龍身邊,撿起一把橫刀一格,替楊夢龍擋住了一把重劍,楊夢龍順勢一劍刺入那名使重劍的女真甲士口中,劍尖從後腦刺出,當場要了他的命。見紅娘子給震得險些跪到地上,他連忙扶住她,問:“怎麼樣,撐得住嗎?”
紅娘子笑了笑,說:“沒問題!”一側臉避過一支射向她面門的利箭,指着正挺着長槍與後金甲士死戰的親兵,說:“小屁孩,不出意外的話,我們肯定是要死在這裡了哦,怎麼辦?”
楊夢龍咬牙說:“涼拌!”一柄大斧朝他猛掃過來,他往後一縮避開,兩名親兵雙槍齊出,刺在那使大斧的後金甲士身上,槍尖傳來異常澀滯的感覺————刺不進去!那鐵塔般的後金甲士獰笑一聲,大斧掄了半圈,猛然劈落,一名收槍正要再刺的親兵被砍了個正着,肩甲破裂,血漿四濺,大斧從左肩一直斬到右肋,幾乎將他整個劈開兩半。楊夢龍怒吼:“你奶奶的!”搶上一步狠狠一劍刺向這座黑鐵塔的臉部。黑鐵塔單手持斧騰出一隻手來一手抓住刺來的長劍————這個王八蛋不僅披了三重鐵甲,還戴了鐵手套!黑鐵塔發力一拉,將楊夢龍拉過來,一腳踢向楊夢龍小腹,楊夢龍本能的用雙臂一格,擋是擋住了,不過感覺手臂像是被鐵棍狠狠砸了一記,像是要斷開來了。另一名親兵駭然狂叫:“將軍小心!”棄槍搶前拽住楊夢龍往後一推推出幾米遠,下一秒,那座黑鐵塔單手一斧劈落,大斧從他胸部劃過,胸甲被切開兩半,污血混着內臟流了出來。他悶哼一聲,頹然仆倒。黑鐵塔嘿嘿怪笑,大手一揚,從楊夢龍手中奪過來的尚方寶劍化作一道銀蛇,破空噬向被屍體絆了一下立足不穩的楊夢龍,要捅他個透心涼!
間不容髮之間,紅娘子一手探出,狠命抓住破空而來的長劍。她可沒有戴鐵手套,手就抓在鋒利無比的劍刃上,手掌被切出一道深深的傷痕,四根手指險些被割斷,痛得她低呼出聲。她咬牙交劍於左手,瞪着楊夢龍,厲聲喝:“你還不走?是不是非得所有人都死在你面前你才甘心!”
楊夢龍掃了周圍一眼,就這一會兒功夫,他二十二名親兵,還能站着的也就六七個了,數以百計的後金甲士瘋狂涌入,最多再過幾秒鐘,他們就會被鮮血淹沒!他苦笑一聲,正要說話,身後傳來震天動地的怒吼,大批明軍士兵挺着長槍,揮舞橫刀悍然殺出,擋在了他的前面————正是剛纔被後金甲士打得狼狽逃竄的尚可義所部!這些明軍士兵也不知道是受了什麼刺激,跟吃錯藥了似的一個個兩眼血紅,嗷嗷亂叫,挺着長槍照着後金甲士狠命的捅過去,沒有任何花巧,完全就是以命搏命的打法。事實上,也沒有他們展過人武藝的空間,城門甬道就這麼大,卻密密麻麻的擠了好幾百人,基本上是人擠着人,完全沒有輾轉騰挪的餘地,長槍長矛面對面的對刺,橫刀重劍對砍,直到對手的頭顱跌入血泊中,或者持兵器的手臂被利刃切斷。這樣的打法註定是血腥而殘酷的,幾乎是轉瞬之間,雙方衝在最前面的那些最悍勇的、武藝最爲高強的甲士便死傷殆盡了,沒有任何間隙,又一批甲士衝了上去,隔着成堆的屍體長槍長矛亂捅,直殺得血肉橫飛!
嶽託就在城門外,他的部下已經順着雲梯爬上城牆去,攻下了一小段城牆,並且縱火焚燒了兩座箭樓,那熊熊火光讓後金大軍士氣高漲得無以復加,狂呼大喊,彷彿旅順已經被他們踩在腳下了似的。然而,城門甬道內的血戰卻讓嶽託感到一陣膽寒,他也是打老了仗的宿將了,明軍拿得出手的幾支精銳他都打過,更沒少跟東江軍打交道,可他還從來沒有見明軍打得如此亡命的!他身邊幾個甲喇額真看得既驚訝又困惑,喃喃說:“這些明狗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兇悍了?既然有這份血性,他們早幹嘛去了?”
說話間,只見明軍且戰且退,似護着某個極重要的人物,不斷有人用身體擋住投向那人的標槍和利箭。嶽託咬牙說:“明軍如此反常,定然有古怪!”用馬鞭朝着明軍一指:“給我殺光他們,一個不留!”
是啊,必須殺光他們,如果每一城都像這些大明武士那樣拼死抵抗,後金還有活路嗎?就算他們每一仗都能打贏,贏不了幾仗,他們那點青壯就該死光了!雖然無論如何,也必須殺光那些敢於拼死抵抗的明軍,打掉他們這股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勇氣!
貝勒爺金口一開,自有大批鑲紅旗勇士奮勇搶出,甲喇額真伯峻率領一百白甲兵衝了進去。這些白甲兵個個披甲兩重,全身上下用鐵甲裹得嚴嚴實實,跟個鐵罐頭似的,個個都是鑲紅旗的精華,在如此狹窄的戰場一次性投入這麼多白甲兵是極其少見的,打到這個地步,鑲紅旗也有點紅眼了。
正在跟後金甲士苦戰不休的明軍士兵看到這麼多白甲兵衝過來,面色大變,本能的想退,但是看了看被擠到後面的楊夢龍和紅娘子,又各自發出一聲怒吼,挺槍迎了上去,長槍照着白甲兵的胸口猛刺,槍尖撞在胸甲上,火星四濺。兩名小軍官拼命把楊夢龍往後拖,楊夢龍想踢開他們,他們死拉着不放,連聲說:“冠軍侯快走!我們這條命不值錢,跟建奴拼了就是了,你不能死!”楊夢龍眼看着那些白甲兵摧枯拉朽般將武藝和裝備都比他們差得很遠的明軍甲士一片片的砍翻,急紅了眼,怒吼:“放開我!是我要跟他們拼命的,現在他們衝上來了,我豈能當逃兵!”那兩名小軍官說什麼也不放開,而更多的明軍士兵從甬道後面涌出,奮不顧身的擋在楊夢龍面前,亡命地攻擊着這些兇悍絕倫的白甲兵,哪怕是死也要咬他們一口!
兩員明軍猛將搶了出來,一個使一對十斤重的短柄鐵錘,截住一名衝向楊夢龍的白甲兵,一錘格開那把斬向楊夢龍頸項的重劍,另一錘蕩了個半圓,當的一下重重擊在那名白甲兵的胸口,那名白甲兵的護心鏡被打得變了形,甲葉亂飛,整個人倒退好幾步,口鼻間鮮血噴涌,一命嗚呼。另一個使一支四米長馬槊,槊杆就架在楊夢龍的肩上閃電般刺出,正中一名白甲兵的鼻尖,槊鋒破開面甲,直透後腦。楊夢龍一愣神間,那使雙錘的將領又用雙錘鎖住了一杆刺向他的長槍,將長槍帶偏後右錘蕩起,砰一下砸在那名白甲兵的面門,五官打了個稀巴爛,慘不忍睹。連殺兩名白甲兵,這名猛將扭過頭來,微微喘息着對楊夢龍說:“冠軍侯且後退十數步,看我東江勇士如何殺敵!”面部輪廓冷峻而剛勁,正是毛永俊。那個使馬槊的就不用說了,黃龍的侄子黃玉郎,這兩位在千鈞一髮之際趕到了。
楊夢龍奮力將拖着他的兩名小軍官踹開,咬牙說:“退什麼退,既然來了,就併肩子上,乾死這幫建奴!”
毛永俊說:“現在不是逞英雄的時候!”說話間,雙錘掄舞如飛,一連磕開了好幾件兵器。他膂力出衆,兩把十斤重的八棱錘使得滴水不漏,前後左右都遮擋得住,這等沉重的兵器正是重甲之士的剋星,衝上來的白甲兵捱上一錘,當即就筋斷骨折,鮮血狂噴,不死也得攤個殘廢。黃玉郎一支馬槊使得銀花亂閃,虛中有實,實中有虛,遮住好大一個正面,好幾名白甲兵都衝不過來。
早已殺得渾身是血的扎吉衝翁和石天保對視一眼,齊聲叫:“哪位兄弟有重兵器的?借來使使!”他們的橫刀雖然斬甲能力強悍,但是後金白甲兵都披甲兩重,有的變態甚至還額外多披了一重鎖子甲,橫刀斬不動,對付這些重甲之士,還得用鐵鐗、鐵錘、狼牙棒之類沉重的鈍擊武器。
明軍也目睹了這些親兵血戰後金甲士的情形,對他們佩服得五體投地,聽到這兩位開口,當即爭先恐後的將自家武器拋了過來。石天保接住兩柄各有三四公斤重的短柄鐵錘,扎吉衝翁接住一把足有十一斤重的鐵鐗,這兩種都不是明軍的制式兵器,顯然是那些野路子出身的軍官將自家的武器貢獻出來了。扎吉衝翁和石天保也不廢話,各自怒吼一聲,越衆而出迎着成叢刺來的長槍長矛猱身撲上,鐵錘鐵鐗掄得呼呼風響,只聽得砰砰連響,轉瞬之間便有好幾名白甲兵的頭顱被鐵鐗敲碎,或者胸甲被鐵錘砸得變了形,不是*迸濺就是鮮血狂噴,東歪西倒。石天保和扎吉衝翁都有萬夫不當之勇,武藝超羣,只是在河洛新軍那種體系下,他們並沒有多少發揮過人勇武的機會,現在可逮着機會了。相較於河洛新軍的千軍萬馬列陣而戰,這種混亂而血腥的惡戰更能體現他們的價值,這兩個傢伙就像兩頭猛虎,鐵錘鐵鐗掄得跟風車似的,挨着了就沒一個還站得起來的了。明軍將士看得咂舌不已,心裡暗叫:“乖乖,這兩個南蠻子好厲害!”
這幾員猛將的加入讓明軍稍稍穩住了陣腳,總算沒有讓後金甲士一股作氣衝進城裡。楊夢龍眼看着數以百計的士兵在這屁大一個地方血戰不休,心中焦急不已,圍繞着城門所爆發的血戰持續時間並不長,但是已經吞噬了兩三百條人命了,在甬道中行走,每一腳踏下去都會踩在屍體身上。明軍全憑一腔血勇在死撐,在白甲兵的瘋狂攻擊之下他們根本就撐不了多久……該死的,他的重裝步兵怎麼還沒來?不行,回頭得把徐猛掛到樹稍上去,讓他長點記性!
大概是感受到了來自大將軍的怨念,他身後沉重的腳步聲大作,彷彿一百輛坦克正在隆隆壓過來,壓得地皮微微抖動。楊夢龍不用回頭也知道是怎麼回事,心裡大喜。幾乎同時,他看到白甲兵中間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忍不住一支長矛擲了過去,囂張的叫:“嶽託,還記得老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