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格率領兩千步騎軍浩浩蕩蕩的開進大營。莽古爾泰、阿巴泰、嶽託、杜度等人連忙上前去迎接,客客氣氣的將他請入中軍帳,奉上美酒和清菜,恭敬有加。沒辦法,誰叫豪格有個好老爸呢?誰敢對他不客氣?
豪格在大淩河之戰中的表現相當糟糕,齊裝滿員、以逸待勞的鑲黃旗居然沒能抵擋住天雄軍步兵的白刃衝鋒,防線一下子就被沖垮了,爲此他受到皇太極嚴厲的斥責,旗主的地位險些不保。豪格心裡很委屈,天雄軍戰鬥力之強悍,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而且天雄軍所使用的戰術只能用“詭異”來形容,他猝不及防之下吃了點小虧,不是很正常嗎?再說了,又不是隻有他沒有擋住明軍的進攻,正藍旗和正黃旗不是同樣沒有擋住明軍嗎,幹嘛只罵他一個?當然,這些話他只能憋在心裡,讓他公然去反駁皇太極,他是萬萬不敢的。這兩年是他有生以來最爲難熬的一段時間了,他頭頂上那耀眼的光環似乎已經被踩進了泥濘裡,每一道投向他的目光似乎都帶着嘲笑和懷疑,這讓他極爲憤怒,他渴望能用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來證明自己,現在旅順戰局僵持不下,他終於等來了他想要的機會,尤其是得知天雄軍也在天津登船馳援旅順後,他怒吼着將帶兵助戰的任務搶到了手裡。
不得不說,豪格這種人還是更適合在戰場上生存,帶兵離開瀋陽之後,他心裡那股鬱氣頓時就消散了,心裡只剩下與明軍一決高下的豪情壯志。他一連喝了好幾杯酒,隨手用衣袖擦了擦嘴角,說:“阿瑪讓我帶兩千騎兵過來,助各位叔父一臂之力。旅順這邊僵持不下,阿瑪心裡焦急得很……”
嶽託面有愧色,說:“臣等無能,遲遲沒能拿下旅順,辜負了汗王的信任!”
豪格擺擺手,說:“這些格氣話就不要說了,四叔,七叔,到底是怎麼回事?爲什麼這麼久了,我軍遲遲沒有任何進展?”
莽古爾泰和阿巴泰等人相視苦笑,說:“跟我們來!”也不多說,帶着豪格出了中軍帳,騎馬前行數百步,往前面一指:“自己看吧!”
豪格一頭霧水,順着阿巴泰手指的方向望去,差點就氣炸了肺:明軍居然在旅順城外百步處悠然自得的曬着太陽!昨天剛下了一場雨,戰壕裡潮得很,這幫傢伙乾脆就脫光衣服躺在那裡眯着眼睛享受陽光,一眼望去,一大片一大片白花花的屁股望不到頭,還真有幾分海邊沙灘曬日光浴的味道了!他鼻子都給氣歪了,怒聲說:“這些明狗居然如此猖狂,簡直就視我滿洲勇士如無物!四叔,七叔,你們就這樣看着他們囂張啊?”
嶽託一手按住豪格的肩膀,說:“稍安,稍安,你再看清楚一點。”
豪格強行壓下滿腔怒火,定睛望去,慢慢的看出了一點苗頭:明軍似乎在城下挖了好幾道戰壕,泥土就壘在面朝後金這一邊,築成了一道道蜿蜒的土壘,把整個旅順都給圈了進去。在土壘前還拉了兩道蛇腹形鐵絲網,沒有堅厚的城牆,沒有林立的箭樓,就這麼一道簡陋得只能用“寒酸”來形容的防線,真不知道那些明軍是哪來的勇氣,居然敢躲在這麼道防線後面曬太陽!
他冷冷的問:“就這些?就這些便擋住了我大金四萬精銳?”
嶽託苦笑着說:“是的!”
豪格瞪大眼睛,叫:“怎麼搞的?”
嶽託指着鐵絲網說:“那些鐵絲很古怪,又柔又韌,上面全是鐵刺,掛一下就皮開肉綻,而且根本就砍不斷,有這麼一道籬笆在,千軍萬馬都衝不過去。”
豪格叫:“我們可以將木樁斬斷啊!”
阿巴泰指着那幫正在曬太陽的明軍,說:“沒用!在我們砍木樁的時候,這些明軍便萬弩齊發,將被擋在籬笆前擠作一團的勇士們割麥子似的射倒,城牆上的明軍也會猛烈開炮,一炮下來我們就得死傷一大片!”
嶽託說:“這還不算,明軍還在戰過裡藏了許多巨炮,哪裡人多就往哪裡轟,一炮轟過來,二十步內人馬俱碎!而他們躲在戰壕裡,我們不管是放箭還是開炮,都很難對他們造成大的殺傷!”
豪格張大了嘴巴:“這……這是誰部署的防線?太缺德了吧?”
莽古爾泰說:“這還不算,那道該死的籬笆前面還密密麻麻的佈滿了*,明狗一拉火馬上就爆炸!”
豪格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戰。現在他總算知道爲什麼四萬後金精銳爲什麼難以寸進了,這種防線只能用“斷子絕孫”來形容,想啃下這樣的防線,你就別想取巧了,老老實實的拿人命去填吧,照這道防線的無恥程度,想將它啃下來,不死個一萬幾千人是不可能的。最要命的是,啃下這道防線僅僅是個開始,旅順城的防禦體系還完好無損呢,鬼才知道躲在城牆後面的明軍又準備了些什麼缺德的招數在等着他們!
杜度擰緊眉頭,說:“明軍防得太嚴密了,除非他們願意離開戰壕,開出營壘與我軍決戰,否則我們都很難奈何得了他們!”
嶽託神色陰鬱:“不可能,明軍就是打定主意要耗垮我們,他們怎麼可能會……”
話還沒說完,一張娃娃臉從戰壕後面冒了出來,手裡拿着個碩大的銅喇叭,嘴角上翹,笑容燦爛,不是楊夢龍又是誰?他舉着喇叭衝這邊喊:“是嶽託在那邊嗎?兄逮,你也出來曬太陽啊?”
一看到這個傢伙,嶽託的頭便隱隱作痛,哼了一聲,別過臉去,懶得理他。
楊夢龍站到土牆上,中氣十足,舉着喇叭吼得震天響:“別不理人啊,咱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了,好不容易纔見上一面,你這樣扭頭就走,太沒禮貌了吧?過來過來,有個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訴你!放心啦,昨晚那場雨把*都給淋溼了,炸不死你的!”
他這麼一說,反倒顯得嶽託如果不過來就太怕死了。嶽託怒哼一聲,縱馬馳有雷區,來到鐵絲網前,橫眉怒目的說:“楊將軍,有何指教?”
楊夢龍見他過來了,也跑到鐵絲網前,坐在土牆上,盤着腿說:“那個,兄逮啊,咱們在這個兔不拉屎鳥不下蛋的鬼地方都耗了一個月了吧?你不膩我都膩了……”
嶽託那叫一個鬱悶……如果能速戰速決,鬼才願意跟你耗呢,我好幾萬人馬人吃馬嚼,一天能吃垮一座山,陪你在這裡吹一個月的海風,你以爲我們很樂意?
楊夢龍繼續說:“都打了這麼久了,你們也應該清楚,只要我的人還沒死光,你們就別想能踏入旅順半步。與其繼續在這裡浪費時間,不如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你回瀋陽,我回河南,大家相安無事,如何?”
嶽託怒聲說:“你們所倚仗的,無非就是這些營壘而已!一羣縮頭烏龜!”
楊夢龍眉頭一揚,怒聲問:“你罵誰?”
嶽託高聲說:“我罵你們是縮頭烏龜!你們兵力比我們多,裝備比我們好,卻都縮在營壘裡不敢出來,不是縮頭烏龜是什麼?是男人的就把這兩道鐵絲籬笆撤了,我們堂堂正正的打一場!”
楊夢龍跳了起來,揮了一下拳頭,瞪起眼睛叫:“你是在激我嗎?我警告你,本寶寶也是個要面子的人,你說話最好客氣點,別把我給惹毛了,我發起火來連我自己都怕!”
嶽託冷笑一聲,輕蔑的看着楊夢龍還有他身後已經被這一番對話吸引了注意力的明軍將士,傲然說:“一羣縮頭烏龜,還有什麼面子可言!我要是你們,早就臊得把臉藏進褲襠裡,不敢見人了!”
話音剛落,嘩的一聲,嶽託面前多了數百具破陣弩,數百支箭鏃閃耀着森冷的寒光,只要這些射士扣動板機,嶽託百分之百會被射進下水道里————如果有下水道的話。嶽託的親兵也不含糊,刷的一下,手中強弓拉成滿月狀,利箭對準了楊夢龍。
楊夢龍擺擺手,示意射士們把強弩放下,他腮幫鼓得高高的,咬着牙一字字的嶽託說:“嶽託,你把我給惹毛了,你真的把我給惹毛了!我要跟你決戰!”
嶽託冷笑:“樂意奉陪!”
楊夢龍說:“三天,三天之後我軍將離開營壘,與你們決戰,有種你們就後撤五里,讓我們開出去!”
什麼叫天上掉餡餅?
這就是了!
幸福來得太突然,嶽託都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瞪大眼睛叫:“你……你說什麼?”
楊夢龍怒吼:“我說,我要跟你決戰!三天之後我軍將離開營壘,與你們決一死戰!如果你們還是男人的話,就後撤五里路,讓我們出去!”
嶽託聲音都有點兒發飄了:“你……你們要在野地與我軍決戰?我沒聽錯吧?”
楊夢龍越發的惱火:“我們在野外跟你們決戰很奇怪嗎?在大淩河畔又不是沒打過!乾脆點,到底打不打?給句準話!”
嶽託不加思索,叫:“打!打打打,三天之後我軍將主動後撤五里……不,十里,讓你們出城佈陣,在你們布好陣之前我們絕不會發動進攻,如何?”
楊夢龍哼了一聲:“我軍出城之後你們隨時可以來攻,只要你們攻得動!就這麼定了,三天後你們後撤五里……”
嶽託說:“十里!如果你不放心的話,我們現在就可以後撤十里!”他這話絕對是真心的,如果可以的話,他巴不得後撤二三十里,把戰場擺在遠離旅順的地方,離得越遠越好,這樣明軍一旦戰敗,想逃回旅順都不可能了。
楊夢龍說:“好,就十里,我們一言爲定!”
嶽託有點不放心:“萬一我們如約後撤了,你們卻不出城可怎麼辦?那我們不是被你們當傻子耍了嗎?”
楊夢龍怒聲說:“如果你們如約後撤,我們卻不出城,那以後老子就把臉塞進褲襠裡!”說完把喇叭往地上一扔,氣咻咻的走了。
嶽託趕緊也撤,萬一那些射士發神經給他來個萬弩齊發,他就算不死也得變成花灑,渾身漏水了。他回到原來的地方,滿面春風的衝莽古爾泰、阿巴泰、杜度等人喊:“明軍向我們下戰書了!他們將在三天之後開出營壘,在城外十里處與我軍決戰!”
衆人都愣住了,半晌,莽古爾泰率先發出一聲歡呼。接着,整個後金大營歡呼聲如同海嘯一般響起,每個人臉上都露出了喜洋洋發現灰太狼的喜悅笑容……該死的明軍終於不再當縮頭烏龜了!他們終於捨得要雄起一把了!
傾聽着後金那邊此起彼伏的歡呼聲,楊夢龍露出一絲冷笑。
笑吧,笑吧,盡情的笑吧,三天之後,只怕你們就算想哭,也沒有眼淚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