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夢龍站在平整的甲板上,用力拍着艦檣,嘖嘖稱讚。能在短短几個月內建造這麼一艘四千多噸的鉅艦,他對這個成就還是相當滿意的,這證明了明朝在航海方面依然有着不容小覷的底蘊和積累,並不缺乏熟練的造船工人和工程師,只要給他們一個合適的舞臺,下餃子並不是什麼難事。
事實上,風帆戰艦跟現代那些用鋼鐵和電腦堆砌起來的戰艦完全是兩碼事,一個國家如果下定決心走向海洋,短時間內建造一支規模可觀的艦隊並不是什麼難事。比如說古希臘的雅典就在短短几年之內組建了一支擁有四百艘戰艦的艦隊,這支艦隊在第二次波希戰爭中擊敗了波斯海軍,拯救了古希臘文明;古羅馬在一年之內就建造了三百艘戰艦,依靠烏鴉橋這一裝置,成軍不過兩年的古羅馬海軍在地中海連連重創稱霸地中海數百年之久的迦太基海軍,終結了迦太基人的海上霸權;奧斯曼帝國就更不用說了,奧斯曼海軍在與威尼斯海軍的交戰中不知道被殲滅了多少次,但威尼斯人絕望地發現,在他們殲滅或者重創奧斯曼海軍之後,不出幾年,一支更加龐大的奧斯曼帝國海軍便出現在地中海的海面上,向他們發起了更加強有力的挑戰!理論上,只要有足夠的造船工人和木材,風帆戰艦是愛造多少就造多少,誰也攔不住————當然,能不能養得起就難說得很了,風帆戰艦雖然不用吃煤喝油,但每次遠航都需要消耗大量索具、帆布、瀝青、桐油等等物資,一兩艘當然沒事,如果幾百艘上千艘,消耗就相當嚇人了。在尼德蘭這個洋鬼子看來,楊夢龍花好幾個月才建造一艘戰艦已經是慢得不可思議了,當然,這艘戰艦的噸位也讓他開了眼界。
沈廷揚撫摸着艦艏大炮,眼冒綠光,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楊夢龍笑:“喜歡這艘戰艦嗎?”
沈廷揚點頭如小雞啄米:“喜歡,喜歡!”
楊夢龍說:“喜歡就把它作爲你的旗艦吧。”
沈廷揚大喜過望:“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楊夢龍擺擺手,說:“不用謝,這本來就是爲你準備的。不過,老沈啊,這艘戰艦可花了不少錢才建造完畢,你打算怎麼把這筆經費給我賺回來?”
沈廷揚愣了一下。
楊夢龍翻了個白眼:“怎麼這副表情?你老人家該不會是以爲我是心血來潮了,故意弄幾艘戰艦來玩的吧?”他朝着不遠處幾艘正在船臺上晝夜施工的戰艦張開雙臂,大聲說:“我要看到大明的戰艦縱橫七海,將大明的戰旗插遍每一個陽光照得到的角落!我要看到億萬華夏子民乘坐這些戰艦劈波斬浪直達彼岸,在一片片大陸上建立一個個屬於炎黃子孫的國家!他們向不向大明效忠都無所謂,只要他們是說着漢語,寫着漢字,就足夠了!我要看到北美洲變成大明的棉花、小麥、玉米種植園,南美洲變成大明的木材產地,印度成爲大明的穀倉,整個南洋成爲大明的甘庶、橡膠種植園和果場,澳州變成大明的牧場,非洲成爲大明的礦場!而這一切都需要一支強大的海軍!揚帆吧,我的海軍,把全世界的財富帶回來!”
這傢伙中二病又犯了!
沈廷揚撇了撇嘴,懶得理這個中二病,繼續琢磨他的寶貝戰艦去。在他看來,這艘鉅艦的火力還是稍稍弱了一點,應該再裝幾門大炮才行……
武漢造船廠衆多船臺已經一字排開,經過培訓,用更加精確的釐米、分米、米等計量單位取代了寸尺丈之類的計量單位之後,來自*的船工們大展身手,將那些在各個造船廠存放了數十年上百年的木料加工成標準的板材,一艘艘戰艦和運輸船就這樣迅速成型。按照這個速度,到年底,武漢造船廠就能造出至少五十艘戰艦,十五艘大型商船了。這些大型商船排水量達到驚人的六千噸,它們負責跑南洋,將南陽的礦石和木材運回來————洋鬼子的船小了點,運來的磷礦石和海鳥糞始終無法滿足楊夢龍的胃口,沒辦法,只好自己親自動手了。等到海軍足夠強大了,這些商船將在海軍的保護之下經馬六甲海峽進入印度洋,沿着鄭和的足跡去造訪那個充滿傳奇的新世界。歐洲就算了,那裡強國衆多,近代化的腳步越來越快,只能跟歐洲人和平共處,互通有無,硬要跑到歐洲去搞殖民絕對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不過這個地球很大,地廣人稀的地方有的是,像大洋洲、非洲、美洲都還處於石器時代,想在這些地方圈一塊地皮來建立一個國家不要太輕鬆!
當然,以上只存在於楊夢龍的幻想,真要變成現實,還不知道得等到哪一年才行。
大黃蜂號戰艦升起白帆,在萬衆歡呼中駛出港口,緩緩沿着長江往下游駛去。長江兩岸老百姓歡呼聲震天動地,他們雖然不知道一支強大的海軍意味着什麼,卻也知道有這麼強大的戰艦在,他們會很安全,這關乎他們的切身利益啊!同時,造艦工程也爲他們提供了大量就業機會和商機,這些都是實實在在的好處,他們當然支持嘍。
長江兩岸,稻浪翻滾,禾麥飄香,一個豐收的季節即將到來。
幾百裡外的信陽卻是一片愁雲慘淡,信陽民變鬧得是如火如荼,二十萬信陽民衆將信陽城圍了個水泄不通,與信陽相隔不過百餘里的正陽城,萬餘官兵向三千叛軍防守的正陽城發起一波波猛攻,而千餘叛軍騎兵遊弋在外圍,猛毆官兵派出的籌糧隊和斥侯,直打得昏天黑地,難分難解。官兵在兵力上是大佔優勢的,奈何紅娘子佔有地利人和,熟悉地形不說,在信陽還廣在威望,一聲號令,正陽方圓百里的民衆把鍋鍋瓢瓢全部帶走,連水井都給填了,官兵無處籌糧,更無處徵發民夫,越打越吃力,越打越難受,照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們就得被活活耗死!
對此,信陽知府也無能爲力,他整天哭喪着臉,揪着頭髮喃喃自語:“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他現在就是風箱裡的老鼠,紅娘子贏了,肯定不會放過他的;左良玉贏了,以這位大爺的脾氣,只怕他辛苦搜刮到的錢財,花了不少心思才討到的幾房小妾通通都保不住!反正不管哪頭贏哪頭輸,對他都只有壞處,沒有好處,他能不煩麼!
信陽城裡的士紳反倒是看開了,這段時間他們打聽清楚了,那個女土匪似乎跟楊夢龍關係不淺,如果能通過她搭上楊夢龍那條線,他們還不是財源滾滾?至於田地什麼的,分給那幫泥腿子又如何?那麼多跟着楊夢龍發了大財的商人,有幾個是在地裡刨食的?他們打定主意了,如果紅娘子贏了,就跟她談判,把田地分給老百姓,然後跟着楊夢龍發財!
至於知府大人……管他死活啊!
侯恂還不知道,他一手主導的信陽平叛之戰從一開始就已經註定要失敗了。這位老兄偶爾從醇酒美人構築而成的安樂窩裡清醒過來,扳着手指頭算算日子,嗯?十天都過去了,怎麼正陽城還沒有拿下來?他有些惱火,派人把左良玉找來,劈頭就問:“正陽城還沒有拿下來嗎?”
左良玉眼裡佈滿了血絲,疲憊中帶着無奈:“屬下無能,至今未能拿下正陽城!”
侯恂真的火了:“你是怎麼搞的?當初不是拍着胸口保證說最多十天就能完事的嗎!?”
左良玉苦笑,說:“大人,請你隨屬下到前線走一趟,到了那裡你就全明白了!”
侯恂帶着一肚子火跟着左良玉來到前線,站在一座土山上觀戰。正好,在他趕到的時候官兵再次向正陽城發動了進攻,兩三千人馬手持刀盾,擡着雲梯快步逼近,聲勢浩大。然而正陽城上弩箭如雨,弓弦顫響不絕,攻城的官兵一片片的倒下,正陽城下百步處,弩箭比野草還要密,每一具屍體上都*得跟刺蝟一樣,也不知道哪些是生前射上去的,哪些是死後插上去的。弩箭攢射之下,官兵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相當大的代價,全靠軍官開出的賞格才維持着一股銳氣,將雲梯架上了城牆,然後像螞蟻一樣往上爬。城牆上矢石如雨,滾油一鍋接一鍋的往下潑,每一鍋滾油潑下去,下面都會傳出撕心裂肺的嚎叫聲和哭喊聲,聲不令人。一些精銳的家丁用盾牌護住身體踩着雲梯硬衝上去,城牆上馬上就有橫刀長槍探了過來,登城的士兵不斷被人從城牆上飛擲下來,撞在楯車和雲梯殘骸上,血漿四濺。侯恂還是頭一回看到如此血腥的廝殺,嚇得臉都白了,結結巴巴的說:“這……這叛軍竟然如此兇悍!”
左良玉說:“不僅兇悍,還裝備精良!他們所使用的刀*箭無一不是精鋼所制,精利無比,更有大量威力無窮的火器,真的是太難對付了!”
侯恂越發的震驚:“還有火器!?”這完全顛覆了他的觀念,在他的印象中,叛軍就是一羣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拿着竹槍鈍刀的烏合之衆,看現在這情形,完全不是這麼回事,這幫叛軍的裝備比昌平軍和臨清軍要精良得多啊!這也就算了,最過份的是,他們居然還有火器,這還能不能一起愉快的玩耍啦!
似乎是爲了證明左良玉沒有說大話,在一處即將被官兵突破的城牆段,城堞後面突然拋下上百枚噝噝冒煙的東東,緊接着就是一連串猛烈的爆炸巨響,人叢中爆起大團大團血霧,硝煙中,官兵被飛濺的彈片一叢叢的割倒,倒在血泊中嘶聲慘叫,悽慘之極。捱了一通猛炸,官兵頓時亂了陣腳,而守軍似乎嫌他們死得還不夠多,又有十幾個*包被扔了下來,隆隆巨響震得地皮都狠狠一抖,很多官兵被爆炸衝擊波當成螞蟻拋起老高,斷肢滿天飛亂,瀝下一陣血雨。
左良玉澀聲說:“大人,現在你明白屬下爲何直到現在都還沒有打下正陽了吧?”
迴應他的,是嘔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