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千名騎士沿着水泥公路縱馬馳騁,黑色的盔纓,黑色的軍裝,黑色的戰旗,冷峻的面容,這一切在神州大地早已聞名暇邇,即便是小孩子也能一口叫出他們的名字……河洛新軍!
是的,來的正是河洛新軍。他們都揹着泛着油光的線膛燧發槍,腰間配着一把窄長的騎兵版苗刀,牛皮子彈袋鼓囊囊的,裡面裝滿了尖頭鉛彈和紙殼定裝*,那把有着四道令人膽寒的血槽的刺刀別在大腿上,鋒利程度完全按個人喜好來,有人將它磨得比剃刀還要鋒利,有人則懶得磨,用它割手指都割不破。除此之外,在他們的從馬背上掛着一個彈藥袋,裡面裝着十枚*和一些備用的子彈。這些傢伙身上丫丫叉叉好幾件兵器,無一不是精良之極,養這麼一支部隊肯定很燒錢,他們所到之處,邊關將領無不垂涎三尺,連聲叫“好兵”,再看看他們的裝備,又吐了吐舌頭,乖乖,給我我也養不起啊!
率領這支精銳騎兵的,是個毛頭小子,戚破虜。
戚破虜在河洛新軍裡也算是一號人物了,他是最早與楊夢龍並肩作戰的人物之一,每一次作戰都異常英勇,很多老兵和軍官都說這小子將來必定會成爲一位光芒萬丈的將星。問題是河洛新軍里人才實在太多了,薛思明、鍾寧、曹峻、韓鵬……無一不是可以獨當一面的將帥之才,而隨着河洛新軍的名氣越來越響亮,很多豪族也將自己的子侄送到河洛新軍中讓他們用自己的熱血去換取一個錦繡前程,這些從小就接受良好的教育和嚴格訓練的豪族子弟從小兵當起,很快就脫穎而出,當上了軍官……不難想象競爭有多激烈了,一個把總的空缺都有大把人打破頭,想在這樣一個團體中脫穎而出,談何容易!再說戚虎也一直壓制着他,有功勞的話只是小小的鼓勵一下,犯了過錯卻是雙倍徵罰,因此在河洛新軍五年,什麼苦都吃過,什麼罪都受過,戚破虜也才爬到把總這個位置而已。戚虎的理由是他還太年輕,還沒有沉澱下來,貿然將一兩千名訓練有素的士兵交到他的手裡,是對整支軍隊的不負責。不過現在他已經十八歲了,當爺爺的也不好再繼續壓制他,當楊夢龍決定派一支部隊到大同去幫天雄軍一把的時候,戚虎點了孫子的將。
跟戚破虜一起到邊關來的是李定國,楊夢龍親自點了他的將。李定國在軍事方面的天賦無人能及,楊夢龍想讓他到邊關去開開眼界,增加一點閱歷,將來好重用他。現在這小子就騎在馬背上東張西望,看什麼都覺得好奇。邊塞那粗獷雄渾的風光令他沉醉,想到要指揮大軍在這片土地上縱橫馳聘,開疆闢土,這個小傢伙便渾身熱血沸騰,暗說:“男子漢就該到這種地方來建功立業!”
大同城巍峨的城牆出現在地平線盡頭。戚破虜籲出一口氣,對李定國說:“終於到了,我都快累死了!”
李定國在馬背上扭了扭腰,騎了這麼久的馬,他感覺自己胯部被撕成兩半了……疼啊!他苦着臉問:“破虜哥,到了大同能休息兩天嗎?我可不想變成羅圈腿!”
戚破虜嘿嘿一笑:“你小子啊,還欠訓!等你嘗過吃喝拉撒睡都在馬背上解決,幾天幾夜不下馬的滋味之後你就會發現,現在這點小小的痛苦簡直就是小菜一碟!”拍了拍李定國的肩膀,體貼的說:“再堅持一下,等到了大同城,帶你去泡溫泉!”
李定國應了一聲,催戰馬跑快點,他大腿內側都給蹭出血來啦。
天雄軍對河洛新軍的到來絲毫不驚訝,他們的防區太大了,從薊鎮一直延伸到銀川平原,就這區區四萬人馬怎麼夠用?因此在決定出兵河套的時候盧象升便以北方六省總理的身份下令從河洛新軍抽調一些兵力過來————畢竟河南也屬他管轄的嘛。當他下達這道命令的時候,祖大弼、曹文詔等人都替他捏了一把汗,這可是犯了軍中大忌,楊夢龍與他平級,他卻下令從河洛新軍中抽調精兵,楊夢龍能答應嗎?然而楊夢龍卻很快就回復了,說征服河套是光耀千秋的偉業,這風頭不能讓天雄軍佔光了,非常爽快的派戚破虜率領先頭部隊過來,薛思明、鍾寧、曹峻等所率領的主力還沒動,畢竟天雄軍現在發動的只是一次威力試探式進攻,還沒到戰略決戰的時候,河洛新軍主力正在加緊換裝、整訓,同時把湖廣叛軍往兩廣趕。看到河洛新軍到來,天雄軍非常高興,一些軍官笑着對戚破虜說:“呵,我們的小老虎也來了!”
戚破虜笑嘻嘻的跟大家打招呼,大家打成一片。李定國很好奇,小聲問:“你怎麼會跟他們這麼熟?”
戚破虜說:“以前我在天雄軍那邊呆過一個段時間,跟他們有點交情……你不知道吧?天雄軍就是我爺爺帶出來的,嚴格的說,他們就是另一支河洛新軍,唯一的區別只是他們穿着火紅軍裝,我們穿着黑色軍裝而已。”
李定國仔細觀察迅速打成一片的新軍將士,不得不承認,戚破虜說得真有道理,天雄軍確實是第二支河洛新軍。
營房早就準備好了,河洛新軍駐了進去。戚破虜拉着李定國跑到侯府,正好,盧象升現在有空,親自出來接見他,見面便笑:“一年不見,我們的小老虎長這麼高了!”
戚破虜嘿嘿一笑:“我現在正是長個子的時候嘛!侯爺……”
盧象升說:“這太見外了,你還是像以前那樣叫我盧叔叔吧。”
戚破虜說:“這也太隨便了,我哪敢啊!”
盧象升說:“隨便些好,隨便些好。”打量着李定國,神情欣然:“這位小兄弟叫什麼名字?小小年紀便有如此氣度,想必不是等閒之輩啊。”
李定國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說:“草民李定國,參見侯爺!”
盧象升將他扶起,說:“原來你就是李定國呀?我經常聽冠軍侯提起你,說你是少見的天才,將來必定能成爲一代名將!”
李定國有點兒小激動:“冠軍侯真的這樣說?”
盧象升說:“他還會說假話哄你不成?其實看到他把你放在身邊培養就知道你非比尋常,換了普通人他才懶得費這個事。”
李定國直撓頭,真心沒覺得楊夢龍怎麼培養他。楊夢龍是把他帶在身邊沒錯,但是每天只是讓他讀書、跑步、練功,心血來潮了再教他一些觀察天象、地圖作業、判別方向之類的知識,還帶他做一些物理、化學之類的實驗,玩的成份比學習的要多得多。他承認楊夢龍教的這些東西很好玩,但是跟打仗不沾邊啊,這算什麼培養!
盧象升在帥府裡設宴款待這兩個小傢伙,不斷的詢問戚破虜這一年來的學業,不像是名震天下的名帥,倒像是一位對孩子要求頗爲嚴格的大家長。李定國在一邊聽着,並不插嘴。對盧象升他是非常尊敬的,這位儒將不管是才華還是人格魅力都無可挑剔,他的治世之能,他的英勇無畏,他的雄才大略,讓李定國畢生都高山望止,能跟他一起吃飯,李定國深感榮幸。戚破虜卻沒有這樣的自覺,似乎在他看來這實屬很平常的事情。盧象升問起湖廣的局勢,戚破虜愁眉苦臉的說湖廣叛軍太難對付了,好不容易將他們趕出了湖南湖北,他們又在兩廣肆虐開來,眼下已經打下了廣州,在整個珠江三角洲平原橫衝直撞,把楊夢龍氣得直跳腳啊。李定國心裡暗暗吐槽:“你演得也太差了吧?河洛新軍奈何不了湖廣叛軍?鬼才信呢!”他跟在楊夢龍身邊,多少也看出了一些貓膩,河洛新軍的剿匪基本上可以稱爲撿地盤,湖廣叛軍在前面攻城掠地,將豪強劣紳連根拔起,河洛新軍再以官方身份將他們的田地分給百姓,兩者配合得未免也太好了。當然,看破就好了,別說破,說破了恐怕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眼下河洛新軍已經控制了粵中、粵南、粵北,湖廣叛軍正一路煙塵的往奧西衝去,所到之處老百姓無不簞食荷漿,踊躍投軍。這支大軍去到哪裡,當地官紳無不聞風喪膽,田價一路狂跌,跌到一折都打不住————湖廣叛軍似乎特別喜歡跟擁有千頃良田的傢伙作對,逮一個滅一個,而單純經商的人卻沒有被收拾得這麼狠,只要別做傷天害理的事情,大可酒照喝生意照做。河洛新軍則在後面窮追不捨,所到之處老百姓同樣簞食荷漿空城來迎————地主土豪都被打倒了,就等你們過來發田契啦!兵與賊都受到老百姓發自內心的歡迎,這樣的剿匪戰爭還真是夠奇葩的,朝廷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懶得去管,只要湖廣叛軍別打到江南來,一切都好說!對此盧象升也不知道該怎麼吐槽纔好,楊夢龍,你玩得也太大了吧?不知道你有沒有被自己寫的劇本嚇到?反正我是被嚇到了!
“盧叔叔,現在戰況如何?”戚破虜簡要的介紹了一下湖廣的情況,然後將話題轉回當前邊關的局勢。
盧象升說:“十天前我大軍兵分三路,屬國騎兵從阿拉善草原出發攻*海和烏拉特草原,中路從榆林出發直撲鄂爾多斯高原,東路一萬二千步騎軍前出攻*蘭察布,由於韃子事先便知道了我軍的部署,因此大軍直到現在都沒有取得什麼戰績,反倒讓他們鑽了空子,包圍了應州。”
戚破虜怒罵:“可惡!”
李定國也罵:“簡直就可惡透頂!”
這是國戰,在這個節骨眼上卻出了簍子,任誰也會將那些出賣情報的王八蛋恨得牙癢癢的。
戚破虜問:“那應州的情況怎麼樣了?”
盧象升說:“被兩三萬蒙古鐵騎圍了個水泄不通,我對那邊的情況一無所知。不過以應州城的堅城巨炮,堅守半個月是辦得到的。”
戚破虜霍地站了起來,拱手說:“侯爺,末將願意領兵前往增援應州!”
他知道天雄軍現在兵力已經用到極限了,盧象升手裡沒有多少機動部隊,宣府、薊鎮那邊的又要防着建奴,不敢輕舉妄動,他所帶來的這一千人馬大概是盧象升手中爲數不多的機動部隊中最爲強大的一支了,而他也很想跟蒙古人過幾招,因此主動提了出來。
盧象升笑說:“我現在手裡沒什麼兵了,就算你不請戰我也要派你去。不過你們遠道而來,已經很累了,先休息幾天,恢復體力了再出發吧。”
李定國說:“侯爺,這事可不能耽擱,萬一……”
盧象升淡然說:“不會有萬一,我瞭解我的軍隊,在你們趕到之前,他們便會讓韃子在應州城下撞得頭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