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上繼續傾泄着彈雨,那排槍一個接着一個,打得攻城的蒙古軍死傷累累。守軍的戰術非常明確,就是往擡雲梯的那一撥人玩命招呼,沒了雲梯我看你們怎麼飛上來!然後擡雲梯的蒙古將士就倒了八輩子的血黴,紛紛被彈雨擊倒,倒下一波再換上一波,換上一波又被撂倒一波。
蒙古軍心裡發出一聲慘叫:“長生天啊,這些明狗的藥子都打不完嗎?他們的火銃不會發燙嗎!?”
明軍的子彈當然會打完,不過得費點時間————每名士兵隨身攜帶的彈藥基數是六十發,以線膛燧發槍那感人的射速,想打完這麼多子彈還真得有點耐心,何況彈藥庫裡還有不少庫存呢。至於槍管發燙,那都不算事,每名火槍手都帶着一壺冷水,槍管燙得厲害了就往槍管淋水給它降溫,這些都是他們在一次次戰鬥中總結出來的經驗,非常實用,大大的增加了火力的持續性,以至於蒙古軍都倒下了數百人,還是沒能把一架雲梯加起來。
鄭經眯着眼睛看着城下翻涌的人浪,遲遲沒有下令臼炮開火。他在等,等蒙古軍失去耐心,投入更加密集的兵力。當蒙古軍的兵力密度達到人擠人的程度後,就輪到臼炮發威了。臼炮固然威力無比,但是炮彈可不便宜,天雄軍還沒有辦法自己生產,每一發都要從南陽那邊運過來,路途遙遠而崎嶇,這炮彈又是極其危險的東西,千里轉運,箇中的艱辛就可想而知了,據說還在半路上炸了幾發,死了很多人。這些炮彈每一發都價值千金,他沒有資格去浪費,必須讓每一發炮彈都發揮出最好的效果。再說,就目前的形勢,似乎也用不着臼炮開火,光是火槍就夠他們受了。看着城下的蒙古軍割麥子似的倒下,他心裡充滿了快慰:三百年前你們仗着強弓烈馬橫行天下的時候,大概做夢也沒有想到會有今天嗎?死不完的韃子!
一幫戴着皮帽、蓄着濃鬍鬚的大漢就在鄭經身邊,對着城下慘叫不斷的蒙古軍指指點點,議論紛紛。這些都是經常跑塞外的馬幫鏢師,個個武藝高強,膽大包天,喝得劣酒,騎得烈馬,馬上馬下的武藝都相當過硬,平時他們負責保護貨物,機會來了也不介意搶幾個蒙古小部落或者實力弱小的商隊,來個黑吃黑,把人一宰,屍體一埋,誰又知道他們幹過殺人越貨的好事?沒辦法,草原就是一個弱肉強食的地方,弱者是沒有生存的資格的。這次他們受天雄軍之邀護送十萬枚銀元和三千枚金幣到應州來,剛巧碰上了這場大戰,這些粗豪漢子頓時就按捺不住了,嚷嚷着要參戰,而王文斌也有點怵這些膽大包天心狠手辣的江湖好漢,便打發他們上城牆去了,鄭經也因爲手頭兵力不夠而頭疼,自然不會拒絕。現在這些好漢看着血肉橫飛的戰場,一個個臉上都是大寫加粗的驚訝,嘰嘰喳喳的說:“韃子怎麼這麼弱?打了半天連城牆都沒摸到,還死了一大堆人!”腦筋靈活的則瞅着天雄軍手裡的線膛燧發槍直流口水,尋思着等打完這一仗一定要找天雄軍買幾支,這玩意太好用,威力太大了,給你一槍躲都沒法躲啊!
鄭經對這些江湖好漢的議論只是淡淡一笑。這些傢伙固然武藝超羣,但是論到兵法戰陣,天雄軍一個伍長都能完爆他們。他們表現得這麼急躁,大概是因爲都打了這麼久,還是沒有他們表現的機會吧?蒙古軍連城牆都摸不到,他們空有一身武藝也沒處施展呀。
鏢師們只是急躁,蒙古軍卻快要哭了。從頭到尾他們都只有捱打的份,擡雲梯的人都不知道換了多少撥了,還是架不起來,好幾千人窩在城下挨槍子,這算什麼!明軍的火槍太可怕了,別說楯牌,就算是楯車都擋不住,打上了就是一個血肉模糊的大窟窿,讓人看着就膽寒!也有擅長攀爬的好口嘴裡咬着彎刀,騰出雙手試圖徒手爬上城牆,但那該死的城牆用水泥涮得跟黑板一樣光滑,想爬上去?除非他們變成真正的壁虎吧!
弓箭手在拼命放箭,試圖壓制明軍的火力,無數利箭射在城牆上再彈落,在地面積起厚厚一層————顯然,他們的努力並沒有收到什麼效果,明軍的排槍依然打得又快又狠,讓攻城的士兵苦不堪言。一片混亂中,人浪突然分開,一羣大力士擡着一根又粗又長,頂端還有個錐狀鐵製撞角的巨木衝了上來,照着城門猛撞。那巨木重得要命,衆多大力士齊心協力,一撞之下力道何其兇猛,再加上那個撞角,就算是包了好幾層銅葉子的城門也經不起幾下撞的,只一下,城牆上的士兵便感覺牆壁震動起來了。
鄭經冷笑:“想破門而入麼?那你們是承認拿城牆沒辦法嘍?”
————古代攻城,除非是有內應,否則進攻的一方是很少把城門作爲主攻方向,因爲防守一方都把城門作爲重點防禦的對象,那裡火力最密集,而且往往還會用石條和沙袋將整個城門甬道塞死,就算撞倒了城門也沒法通行。如果防守方閒得蛋疼,在甬道再加裝一道暗閘,在恰當的時機突然放下,攻城進裡的敵軍馬上就成了甕中之鱉,只有被虐殺的份。如果進攻一方將城門作爲突破口不顧一切的猛攻,要麼是拿城牆實在沒辦法了,要麼就是已經打到了破綻,很明顯,蒙古軍屬於前者,實在啃不動城牆啊!
西門那邊也有人開始撞門了。蒙古軍嘶聲吶喊,殺聲震天,聲浪驚濤般拍在城牆上再衝上雲宵,讓人驚心動魄。然而明軍對此並沒有作出什麼反應,火槍手繼續朝雲梯傾泄火力,似乎根本就不在乎對方撞門。
在火槍手的威脅之下,越來越多的蒙古軍往城門方向移動,只待城門被撞開馬上殺進去,大開殺戒。有幾架雲梯終於搭了起來,蒙古士兵嘴咬着彎刀,頂着小圓盾奮力往上攀爬,他們不斷被槍彈擊中,成串的往下掉,但看到希望後,他們變得異常瘋狂,不顧一切的往上爬。終於,第一名士兵舞着刀盾跳上了城牆,雖然馬上就被等在一邊的鏢士一刀砍掉了腦袋,但還是成功的鼓起了蒙古軍的士氣,他們狂呼大喊,螞蟻上牆似的往上爬。越來越多人跳上了城牆,與明軍展開白刃戰,城牆上長槍挑刺,橫刀揮掄,直殺得血肉橫飛。
從開戰到現在,伯顏一直緊握着拳頭,手背青筋都冒了出來,現在他終於長長的鬆了一口氣,說:“攻上去了……”
滿珠習禮欣喜不已:“破門有望啦!”
烏汗說:“運氣好的話,到晚上我們就能在城裡慶功了!”
運氣好的話到了晚上他們當然可以在城裡慶功了,問題是,他們的運氣並不好……或者說,他們的運氣出奇的背!
見越來越多蒙古士兵爬上了城牆,鄭經不慌不忙,冷然下令:“*,投!”
那些躲在火槍手身邊一直無所事事的鄉勇現在終於找到事情做了,有點兒膽戰心驚的拿起放在身邊的三枚一組的*拉火,然後忙不迭的扔了下去,專往人多的地方砸。數十捆*噝噝冒煙的從天而降,砸在蒙古士兵的盾牌上乓乓作響,蒙古士兵看着這些一個勁地往外冒煙的木柄鐵頭,露出困惑的神色。他們沒有見過這種武器,按說明軍如果想砸人,應該扔灰瓶、羊角石纔對的,扔這玩意下來幹嘛?
下一秒,他們就知道明軍扔這玩意兒下來幹嘛了。
轟轟轟轟轟轟!
一連串猛烈的爆炸巨響狠狠的撞入所有人的耳膜,火大團火球衝騰而起,地面在可怕的轟鳴聲中抽瘋似的顫動,灼熱的彈片和鋼珠以炸點爲中以呈放射狀密密麻麻的向四周飛濺,輕鬆地打穿皮甲,切開肌體,放出大股大股的鮮血。大塊碎肉和破碎的肢體被爆炸衝擊波高高拋起,在空中亂舞,蒙古軍中間掀起了一陣陣血雨!
鄭經厲聲喝:“不要看,繼續投!”
鄉勇們都受過投彈訓練,不過投的不是實彈————哪有那麼多實彈給他們揮霍啊?聽到動靜都想探頭出去看個究竟,但聽到鄭經這麼一喝,趕緊把脖子縮回來,再次抄起集束*拉火往下扔,又招來一片慘叫和咒罵。
東門和西門那邊也是*橫飛,這兩個方向兵力最密集,所以*造成的殺傷更加恐怖,蒙古軍的慘叫聲幾乎壓倒了*爆炸的轟鳴。正在城牆上與明軍廝殺的蒙古士兵聽得身後雷霆般的巨響不斷,慘叫聲此起彼伏,本能的扭頭往回看,結果駭得幾乎從城牆上栽了下去:
在蒙古軍兵力密集的地方,大團煙焰翻滾而起,好些人被爆炸衝擊波拋起老高再撕成幾塊扔下來!火球中央,碎肉裂肢噴泉似的飛出來,很多士兵在煙焰一閃間支離破碎,則那團團火球遠一點的也在爆炸聲響起的那一瞬間倒地哀號,甚至連哀號的機會都沒有,激射而來的彈片和鋼珠打進他們的要害,撕裂他們的身體,當場就要了他們的命!
長生天啊,明軍到底放出了一頭什麼樣的怪獸,竟然如此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