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死了!?”
鄭彪駭然跳起來,瞪着那幾名渾身污血的軍官,那雙不大的三角眼瞪得跟銅鈴一樣大,活像一頭髮怒的老虎。
一名手臂上多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神情痛苦的軍官顫聲說:“是的!那些黑皮火器非常厲害,又是精心設伏,幾十支火銃同時對着王副將開火,王副身中兩彈,當場就不行了!隨後那些黑皮又從運河大壩上俯衝而下,撞入我們中間大砍大殺,來勢極爲兇猛,根本就抵擋不住啊!”
鄭彪眼睛瞪得更大,一副要把這些殘兵敗將活吞了的樣子。王虎這個人他是瞭解的,原本是邊軍騎兵什長,也算是身經百戰,後來逃難逃到福建來,投奔了鄭氏。這傢伙人如其名,確實是一頭虎,兩把大刀舞得跟風車一樣,堪稱潑水不入,幾十條大漢都近不了他的身,是鄭彪麾下數一數二的虎將。然而,這樣一員虎將,居然讓河洛新軍獵騎兵給割掉了腦袋,連他帶過去的騎兵也沒了一半!這讓鄭彪感到難以置信,這樣一號猛人,說沒就沒了?河洛新軍的騎兵真有這麼厲害?他狠狠的喘了一口氣,問:“那些黑衣騎兵到底有多少少?”
幾名殘兵敗將對視一眼,都有些猶豫。伏擊他們的河洛新軍騎兵只有四五十人,他們數得很清楚,但是這話可不能說,萬一讓鄭彪知道他們四百多人居然打不過對方四五十人,肯定要發飆的。他們異口同聲的說:“那些黑皮怎麼說也得有一兩千人,埋伏得非常隱蔽,兄弟們都還沒意識到有埋伏,便已經死傷慘重了!”
鄭彪愕然:“一兩千人?這裡可不是北方大平原,他們又沒有帶多少糧草,怎麼會有那麼多騎兵?你們是不是看錯了?”
一位什長哭喪着臉說:“將軍,我們看得清清楚楚!那些黑衣騎兵烏泱泱一大片,無邊無際,一兩千人是最保守的估計了,實際上他們可能還不止這個數!”
鄭彪狐疑的盯着這幾位,顯然對這種說法很是懷疑。他雖然不是什麼名將,也談不上身經百戰,沒有多少步騎作戰的經驗,但好歹還是有一點軍事常識的,河洛新軍一路沿着海濱平原殺過來,所穿行的路線怎麼看都不像能夠爲大批騎兵提供足夠的補給,而河洛新軍又沒有攜帶太多糧草,更有着拽得令人髮指的榮譽感,從不劫掠,怎麼可能養得起這麼多騎兵!這裡頭一定有問題!
但是那幾位演得七情上臉,他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麼破綻,只得悻悻的說:“你們先下去吧,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要影響士氣!”
那幾位如逢大赦,連聲說是,急急忙忙的退了下去。
等那些殘兵敗將退下去了,王彬才抹掉額頭上的汗珠,對鄭彪說:“末將沒有識人之明,錯用了王虎這個庸才,害得我軍損失慘重,更傷了銳氣,末將辭其咎,請將軍責罰!”
鄭彪說:“不關你的事!王虎的本事我是知道的,硬碰硬的打,幾十號人都近不了他的身,是那些黑皮太卑鄙了,居然半路設伏,而且用火器暗算,纔有了這次慘敗!”他有些煩惱的說:“我還真是有些小看了這些黑皮了,本以爲他們遠道而來,已經人困馬乏了,沒想到他們一到漳州便派出騎兵跟我軍大打出手,沒有半點疲憊的樣子,一出手就讓我折損了一員大將!都還沒有正式開打呢,騎兵損失就如此慘重了,這仗不好打呀!”
王彬心裡也直打鼓:“那……那今晚我軍還夜襲嗎?”
鄭彪咬牙說:“那還用說嗎?他們害得我損失了好幾百騎兵,叫我如何咽得下這口氣!再說了,聽說那幫黑皮普遍裝備火銃,不裝備刀劍長矛,這正利於我軍夜襲!那些火銃在晚上根本就打不準,而且打了一發就成了燒火棍,待我軍衝到他們面前後,他們就只有被屠殺的份了!”越說越激動,彷彿已經看見他的部隊乘着無邊夜色接近敵營,砍瓜切菜的砍殺那些拿着來不及裝彈手足無措的河洛新軍士兵,刀鋒所向,血流成河……
這可憐的孩子肯定不知道左良玉和田代皖一是怎麼完蛋的,更不知道一支每分鐘可以發射三到四發子彈的純火器部隊意味着什麼!如果他稍稍瞭解一點,就不會對這一戰抱如此樂觀的態度了……
另一邊,韓鵬正在聽取各獵騎兵中隊長的報告。這是他的習慣,一履戰地,不管多忙,每天傍晚總要抽時間出來跟各中隊長交流,聽取他們的報告,不放過任何細節。這項工作本來可以交給參謀的,但是他的軍團不比薛思明軍團,有那麼豐富的實戰經驗,那些參謀還有待磨練,所以他只好自己辛苦一下了。
“鄭氏的騎兵馬匹瘦弱,士兵所使用的馬刀、長矛質量低劣,配合生疏,充其量也只能充當嚇唬人的角色!”
“鄭氏的騎兵也配備了騎弓,但弓很軟,最多也只能射一百米遠,比我們以前用的小號角弓還差,別說射穿我們的盔甲,在六十米外連我們的亞麻軍裝都射不透!”
“他們根本就不能算一羣真正的騎兵,就連我們的騎馬步兵都比他們強得多,在馬背上我們一個能打他們八個,在以上我們一個能打他們五個!”
“不過他們的工事修得倒是很好,漳州城的城牆我看到了,外面包了一層青石,據說是用糯米和蛋清黏合的,堪稱銅牆鐵壁,我們的*炮想轟塌它,少說也得用一兩千發炮彈。漳州周邊的城鎮則沒有這麼好的工事,甚至可以說是不設防的。”
“鄭氏的軍隊跟老百姓的關係很糟糕,今天我們多次碰到老百姓,主動告訴我們鄭氏的軍隊在哪裡,讓我們去打他們!”
聽到最後一條,韓鵬忽然眼睛一亮,打斷了那些中隊長的話:“你們確定鄭氏軍隊跟老百姓關係真的這麼差嗎?”
好幾個中隊長紛紛點頭:“非常差!老百姓說鄭氏軍隊經常搶他們的糧食和好不容易養大的雞鴨,有時候連他們的耕牛也搶,碰到災年還私底下放高利貸,一旦借了,那利息打着滾往上漲,他們就算賣兒賣女也還不清!”
韓鵬笑了:“那太好了,就憑這一條,我軍便立於不敗之地了!”
正說着,許弓帶着蔣正走了進來,蔣正渾身是汗,懷裡還抱着一副滿是污血的札甲,一臉得意,上前敬禮:“軍團長,我回來了!”
韓鵬指了指那副札甲:“逮到大魚了?”
蔣正嘿嘿一笑:“在紅茶鄉遇到了鄭氏騎兵的大部隊,有四五百人吧,帶隊的是一名副將,我把他給做了,殺傷一百多,還抓了幾十名俘虜。”
他說得一臉輕鬆,但是在座的獵騎兵中隊長們都忍不住咧了咧嘴,對方的兵力是他的十倍了吧?居然二話不說就衝上去把人家的副將給砍了!我的娘,這犢子也太兇了吧?純粹就是個瘋子啊,那個副將撞上他,可真是倒了八輩子的大黴了。
韓鵬衝蔣正豎起一根大拇指:“好樣的,給我們軍團長臉了!”
許弓行禮,說:“軍團長,我審問俘虜,套出了一條很有趣的情報。”
大家都來了興趣:“什麼情報?”
許弓說:“很多俘虜交代,駐守漳州的將領是鄭芝龍的義子鄭彪,這個鄭彪已經組織了六千多精兵,準備今晚偷偷摸過來劫營!”
“劫營?”
在座的將領們都愣了一下,隨後捧腹大笑,就連一向穩重的韓鵬也笑得前俯後仰,眼淚都出來了,好半天才喘着氣說:“那貨是不是《三國演義》看多了,真以爲夜戰有那麼容易組織的嗎?我敢打賭,他們還沒摸到我們的軍營,就自己先亂套了!”
這絕對是大實話,在這個交通基本靠腿、溝通基本靠嘴、警戒基本靠狗的年代想組織一場大規模的夜戰,那難度絕對是噩夢級的,試想一下,一支哪怕是大白天行軍,每走十幾二十米就要停下來整隊,否則馬上亂套的大軍摸黑走上幾十裡然後發動夜襲……是不是想想都要背脊發涼?沒半路放羊都算運氣好了。哪怕是精銳部隊,對夜戰都是能避則避,真要搞,頂多也只是上一千幾百人,一次性出動幾萬人向敵軍發動夜襲的戰例極其少見。在這一天的接觸、試探中,河洛新軍基本摸清了鄭彪的成色,這位仁兄的智商和指揮水平撐死也就是在平均線附近徘徊,這麼一號角色,居然還想組織一場大規模的夜襲,一舉解決河洛新軍?
許弓正色說:“話雖如此,但我們還是不得不防!”
韓鵬說:“不用防,既然他那麼喜歡打野戰,那我們就陪他打一場夜戰好了!傅聲!”
一員身材矮瘦、相貌平平神情憨厚的大將應聲出列:“末將在!”
韓鵬說:“今晚你帶七千人留守大營,記得多布*和鐵絲網,給我嚴防死守,保護好彈藥輜重!雖然那些傢伙衝進我軍大營摧毀彈藥庫的可能性非常小,但不得不防,我們丟不起這個人!”
傅聲應得乾脆利索:“明白!”
韓鵬說:“許弓,今晚你跟我一起行動,各帶兩千五百人到海登設伏,接敵後我負責吸引他們的注意,你帶領你的部隊迂迴包抄斷絕他們的退路,務必全殲!”
許弓應:“明白!”
河洛新軍馬上行動起來,工兵四處拉鐵絲網,並且在鐵絲網外圍五十米處佈下*。工兵還是在鐵絲網上掛了不少空的罐頭盒,只要有人剪鐵絲網,罐頭盒就會當當作響,從而驚動警戒的部隊————河洛新軍一向喜歡把對手放在跟自己同樣的高度甚至擡得比自己還高,極爲謹慎地安排自己的每一步,儘量不給對方鑽空子的機會。
而韓鵬和許弓則在入夜之後率領五千人馬悄然離開大營,藉着星光直奔漳州前往漳浦的必經之路————海登鎮,準備在那裡教教鄭彪怎麼打夜戰。
而此時,鄭彪的心腹大將王彬也帶領六千人馬從漳州城中悄然開出,直奔漳浦方向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