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婚書和生死契,王立暗笑不已!
“生米做成熟飯”的計劃,這就成功了一半!
另一半,還需朱由檢點頭!
當然,這很容易!
因爲,除了曹化淳即將回京的消息,魏忠賢還提供了另一個“無關緊要”的消息!
這個消息,對魏忠賢來說無足輕重,王立卻如獲至寶!
沒想到,與此事毫無關聯的韓一良,竟然成了神助攻!
韓一良,戶科給事中,正七品的言官!
官職不高,但是權利很大:負責“檢舉”、“監督”、“挑刺”的底層監察官員,專門監督高級官員的言行!
這種小官,不怕死,連皇帝都敢當面辱罵!
朝中大臣更是怕得要死!
若是得罪了言官,仕途基本就到頭了!
這,是明朝的一大特色!
或許是受到錢謙益舞弊案的影響,
幾日前,這位叫韓一良的言官,給朱由檢上了封奏書,痛斥大明的官場腐敗。
在奏書中,韓一良明確指出:
一個“總督巡撫”的職位,買價是六千兩銀子;
一個“道臺知府”的美缺,買價是三千兩銀子;
州縣衙門的大小官位,買價是二百至一千兩銀子;
在舉人監生、科道館選等等方面,全都各有定價,全都是一手交錢,一手交官帽;
奏書中,韓一良還以自己在兩個月內,推掉了五百兩“交際費”的事實,證明大明的官場腐敗,已經到了觸目驚心的地步。
這封奏書,言之鑿鑿,完全顛覆了朱由檢的認知!
於是,韓一良被火速提拔爲右僉都御史,正四品!
這個韓一良,本來是不怕死的,是個合格的言官!
但是,就連朱由檢也沒想到,這傢伙升了官之後,馬上就怕死了!
當朱由檢問“誰是腐敗分子”時,韓一良卻找了個藉口:
“皇上,微臣的奏疏上寫了“風聞”一詞!到底誰參與了買官賣官,微臣真不知道啊!”
這樣的回答,雷得朱由檢外焦裡嫩!
細看,奏書上確實有“風聞”一詞!
至此,朱由檢只能感慨,自己真是有眼無珠!
除了一聲嘆息,還能咋樣?
但是,朱由檢仍不放棄,追問道:“你奏書中推掉的五百兩銀子,是誰給你的?”
在朱由檢看來,若能揪出此人,順騰摸瓜,定能揪出一大羣貪腐官員。
沒想到,韓一良仍舊遮遮掩掩,閃爍其詞!
朱由檢繼續追問,這傢伙已是答非所問,汗流浹背了!
至此,朱由檢終於明白了:韓一鳴不敢說,正好說明,大明的官賣官現象,確實存在!
而且,已經相當的嚴重!
四品官員都不敢說,這是何等的恐怖!
朱由檢正在生氣,王立來到了乾清宮。
“萬歲爺,小奴依照你的旨意,希望能揪出更多的腐敗官員,但是……”
王立欲言又止,朱由檢越發生氣:“有話直說!如果你都不敢說,誰還敢說?”
“萬歲爺,錢謙益的嘴巴實在很緊!小奴想盡了辦法,還是一無所獲!”
“很緊?能有多緊?”朱由檢氣急,猛拍桌子:“難道西廠的詔獄,都不能讓他開口?”
“萬歲爺,錢謙益畢竟是禮部侍郎,小奴沒敢動刑!但是……小奴曾以“宮刑”做威脅,這傢伙還是不肯招供!”
說到這裡,王立遞上錢謙益籤的婚書和生死契:“萬歲爺,你看,他寧願做太監,也不肯招出更多的官員!
他還說……就算在大殿上當衆宣讀婚書,當衆宣讀生死契,也不會供出其他人!”
王立的話,不像說謊。
手上,是錢謙益親自謄寫的婚書和生死契!
此時的朱由檢,已經咬牙切齒了!
“先有一個韓一鳴,現在又來個錢謙益!
我大明的朝堂,到底是怎麼了?
既然他不肯招,既然他想做太監,朕成全他!
王承恩,撞鐘,召集衆臣!
你,馬上把錢謙益帶來!
”
……
王立過來的時候,正是臨近早朝的時候!
成功激怒了朱由檢,整個計劃基本成功了!
此時的錢謙益,已經換上了官服,正等着上朝!
“錢大人,萬歲爺口諭,請你即刻上殿!”
“廠公,你果然沒有欺我,嘿嘿!
對了,替我說情的那位公公,是不是曹化淳啊?”
“是誰幫的你,你會不知道?
萬歲爺身邊,除了他,還有誰會替你說話?還有誰敢替你說話?”
“是,是,是……”
“你要知道,你是死罪!萬歲爺能饒過你,全靠那位公公幫你求情!
萬歲爺很難做,你知道嗎?”
“知道,知道……”
“知道個屁!”王立突然大罵,錢謙益又懵了:“廠公,你的意思是……”
“萬歲爺特意交待,這場戲一定要做足,才能震懾百官!
稍後到了大殿,不論萬歲爺問你什麼,你都要說“不知道”,懂麼?”
“廠公,下官……還是不太明白……”
“我去!你真是笨得可以,難怪你要花錢買狀元!難怪你花了買狀元的錢,卻只買到個進士!”
一路上,王立費了許多口舌,錢謙益終於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
今日的朝會,朱由檢剛進來就板着臉,衆臣不明緣由,沒有貿然開口。
錢謙益大步入殿,卻穿着整齊的官服!
這一幕,讓朱由檢更加生氣!
“錢謙益!朕最後問你一次!
浙江鄉試的舞弊案,錢千秋交給你的兩千兩銀子,你跟誰分了?
萬曆三十八年的會試中,你和韓敬總共賄賂的七萬兩銀子,收賄人是誰?同謀有誰?”
朱由檢這樣的問話,錢謙益早就知道:因爲在上殿之前,王立跟他“通了氣”!
於是,他從容不迫,按照王立教他的話回答。
“皇上,罪臣在西廠的詔獄中,已經明確跟王公公說過:這兩件事牽涉的人太多,罪臣實在不敢說!”
這樣的回答,把朱由檢氣得吹鬍子瞪眼,在錢謙益的意料之中!
於是,他對王立的話更加深信不疑!
確實,不論自己招與不招,兩件案子都是板上釘釘的,死罪!
有了“那位公公”的求情,朱由檢同意赦免自己,卻又要堵住衆臣的嘴,實在有些爲難。
所以,在大殿上大義凜然,堅決不供出幕後的諸多官員,藉此激怒朱由檢,然後賜個“宮刑”或“斬刑”,這些都是在演戲!
“好你個錢謙益!據說你寧可受宮刑,也不肯招供?”
我去!
這樣的問話,跟王二狗事先演練的一模一樣!
看來,“那位公公”的能量不小嘛!
“皇上,大明各級官員的腐敗,絕不是你想象中那麼簡單!不是抓幾個貪官就能解決的!
罪臣能說的,就這麼多了!
不論是“宮刑”還是“斬刑”,悉聽尊便!”
“好!很好!既然你執迷不悟,朕就成全你!來人!拖出去!先把他宮了!秋後處斬!”
哈!
這樣的話,又跟王二狗事先演練的一模一樣!
於是,錢謙益按照事先演練的那樣,繼續表現得寧死不屈:
“舉世皆濁我獨清,衆人皆醉我獨醒!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哈哈哈!”
笑聲中,錢謙益被侍衛押出大殿,衆臣終於鬆了口氣。
這傢伙,仗着自己是東林黨的首腦,竟然如此囂張!
即便是殿上的衆多東林黨,也沒敢替他求情!
反倒是,王立開了口。
“萬歲爺,小奴覺得,此事必有隱情!小奴還想試一試,看看能否讓他開口!如果他還是執迷不悟,再處刑也不遲!”
這話一出,殿內馬上就炸了鍋!
“皇上,錢謙益身負兩條死罪,即便招出了同謀,仍然罪無可恕!”
“皇上,錢謙益敢在大殿上“舉世皆濁我獨清”,這是公然侮辱皇上!依下官之見,理當立刻處斬!”
“皇上!錢謙益說“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明顯是藐視皇上!罪無可恕!理當即刻處斬!”
“不必再說了!就按王廠公說的辦!”
朱由檢猛地站起身,怒視着殿內衆臣,劈頭蓋臉就是一陣痛斥:
“你們全都巴不得他死,是吧!
怕他受不了詔獄,供出你們,是吧!
他說得沒錯,舉世皆濁我獨清!
你們全都是“清”!
只有朕是“濁“!
只有朕被矇在鼓裡!
你們全都滿意了?
他要暴風雨,朕給他便是!
哼!”
怒斥聲中,朱由檢拂袖而去。
此刻,最高興的除了王立,就是溫體仁和周延儒!
其實,溫體仁快馬向曹化淳求救,大有深意!
自朱由校繼位之後,魏忠賢逐漸把持着朝政,東林黨人只能忍氣吞聲!
朱由檢登基之後,雖然還沒有剷除閹黨,但至少,東林黨人有了發聲的機會!
甚至,很多人還覺得,朱由檢必會除掉魏忠賢!
在溫體仁看來,即便魏忠賢被除掉,自己這個“無黨派”者,還是難有出人頭地的機會!
即便進了內閣,也會被東林黨人死死壓制!
眼下,衆多的東林黨人蠢蠢欲動,試圖解救錢謙益;自己向曹化淳求救,其實是一石二鳥!
如果解救成功,自己再暗中煽風點火,錢謙益這個東林黨的魁首,就成了妥妥的閹黨成員!
即使解救失敗,至少表明了態度:自己雖不是東林黨成員,卻與東林黨同氣連枝!
讓溫體仁沒想到的是,東林黨的魁首,果然氣度不凡!
寧願遭受宮刑,寧願被處斬,也不肯供出同謀!
這,是何等的可怕的對手!
這樣的人,絕不能留!
回到西廠,錢謙益正準備着更衣還鄉,卻被五花大綁了!
“廠公,廠公,你這是幹嘛?”
“還能幹嘛?”王立冷冷一笑:“你的婚書和生死契,是由萬歲爺親自批紅!
古往今來的所有太監中,你是唯一個個,是最幸運的一個!
不過,你還有最後的機會!
本廠公只問一次:銀子藏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