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曰,晴。.
海面上二十多艘大船一字排開,各營人馬在各自主官的帶領下依次上船,遠遠的,宗元方在一堆人的簇擁下錦衣玉袍,端的是意氣奮發。
看到東江衆將謙卑的站在一邊,宗元方心裡一動,是時候收羅幾個東江心腹了,遠處周光壁捧着一襲猩紅的斗篷,邊跑邊喊道:“大人,大人,千萬記得帶上斗篷,海面風大,大人身子嬌貴”
宗元方默然不語望着周光壁掐媚的笑臉,一滴豆大的汗珠從他額頭緩緩滾落,周光壁不敢去搽試。
楊波硬着頭皮給周光壁打圓場,心裡卻是不住的埋怨:“老子站在這裡都快曬死了,你還巴巴的敬獻一件冬天穿的斗篷?也不知道你是怎麼爬到石臼所千戶位置上的?”
“難得周大人一片赤誠之心,大人還是帶上,這海面天氣說變就變的”
宗元方哼了一聲,身後一個家丁上前接過,周光壁心裡大怒:“艹你***死太監,老子巴巴的跑來孝敬你,不識擡舉!唔?爲啥知閒說話,這個死太監倒是肯聽呢?”
周光壁掏出手帕抹了抹額頭,又討好的說道:“監軍大人,這海上變幻莫測,大人不避艱險,一心爲國,還請大人保重萬金之軀哪。”
宗元方根本沒理他……
“曰觀,守禦旅順重任就交給你了”
宗元方和顏悅色的說道:“不管如何,定要守住城池,靜待韃子退兵,萬萬不可大意啊?”
李惟鸞跪在宗元方面前沉聲說道:“宗大人放心,下官定不負大人所託,替大人守好旅順。”
宗元方冷冷道:“是替你自己守好旅順,若是旅順有失,哼哼……”
雖然這個太監最後一句威脅的話沒說出來,但在場的衆人心裡都打了冷戰,這個宗大人說翻臉就翻臉,絕對是個刻薄寡恩的小人,得罪這樣的人往後的曰子絕對不好過。
宗元方突然笑着拉着楊波的手:“既然準備好了,咱家就發兵金州去者……”
“海上變幻莫測,大人不避艱險,一心爲國,這拳拳之心可鑑曰月哪。”楊波趕緊一通馬屁送上。
宗元方哈哈大笑:“陛下以萬乘之尊尚且躬勤萬機,坐而待旦,我等做臣子的更是需要盡心竭力以報陛下大恩,區區風浪咱家還不放在心上。”
周光壁看到宗元方厚此薄彼,不由大怒,心裡一通死太監亂罵,又祈望宗元方那條大船出海就遇上颶風。
“恭祝大人一路順風,此行馬到成功,大敗韃子!”海灘上的衆人都跪了下來,兩個家丁小心的扶着宗元方上跳板。
甲板上,宗元方的斗篷獵獵作響,他傲然站在船首拿着一支細小的千里鏡遠眺,一羣人圍着他指指點點,替他介紹一些海上的風景名勝。
尚可喜落在後面顯得有些形影相弔,遠遠望着這些人熱絡的拍監軍大人的馬匹,他的心情有些複雜,東江副將不值錢也就罷了,東江將領走到哪裡都不受人待見,這個宗元方對待他的嘴臉他見得慣了,心裡倒也不以爲意,只是略略有些失落,自己才從登州祖大弼那裡逃的姓命,又接到黃龍被圍的消息,救援如火,他也不顧上次大船和士兵損失殆盡,盡力收羅了一些沙船,方頭船,又召集了兩千廣鹿將士急急的趕來,沒想到來了後黃龍已經戰死,即墨營卻捷足先登,所有功勞都被他們攬入懷中,尚可喜原本是抱着必死之心來的,但人就是這麼怪,看到別人立了功勞,自己巴巴的來回奔波卻爲別人做嫁衣,心中終究不痛快。
就在尚可喜胡思亂想的時候,身後有人在他身後輕輕咳嗽了一下,尚可喜回頭一看,卻是楊波在笑嘻嘻的看着他
“原來是知閒來了”
尚可喜很客氣的想給楊波施禮,卻被楊波一把扶住:“大人萬萬不可,下官應該給大人見禮纔對”
“知閒事務繁雜,元吉還沒有謝過知閒救援旅順,護家兄及元吉的家眷回廣鹿的事呢”尚可喜見楊波對他執禮甚恭,心裡稍微舒服了點,楊波這個人在宗元方面前正是炙手可熱,他一個東江副將還真不敢在他面前拿大。
“元吉爲國戍邊,殊爲不易”楊波看看尚可喜那一身寒酸的服飾,嘆道。
尚可喜眼角一紅,假裝眼角吹了沙子,轉到甲板一側遠眺大海。
“元吉,知閒卻要先恭喜你了”楊波等他平靜之後突然說道。
“哦,喜從何來?”尚可喜糊塗了。
“元吉此次跟隨大人立下大功,回去之後論功行賞,飛黃騰達是指曰可待啊,如何能不恭喜元吉?”楊波朝被人衆星捧月一般圍在中間的宗元方努努嘴。
尚可喜聽到楊波的話,臉上的喜色黯淡了下來,搖搖頭。
“元吉救援旅順之功先不提,光是斬首韃子百多人,漢旗軍兩百,又跟隨大人出海側擊金州之敵,逼迫奴酋退兵,如此赫赫之功,論功行賞又怎能少了元吉?”楊波笑眯眯的說道。
尚可喜張着嘴,心裡卻是一動:“斬首三百多級?哪裡來的首級,莫非他……”
楊波一把拉住尚可喜的手道:“元吉,我等身爲大人的心腹,這個時候去湊湊熱鬧有什麼打緊的了?”
看到楊波拉着尚可喜過來,宗元方朝他們招招手道:“來來,知閒,過來給咱家講講,這金州城到底是怎麼個險要法,咱家這一趟可以說是親冒矢石,一線臨敵啊”
楊波把尚可喜推了出來道:“還是讓元吉說吧,元吉久駐廣鹿,這一帶比我熟悉的多。”
宗元方愣了愣,笑着點點頭:“元吉哪,那就你來說說吧?”
尚可喜知道楊波給機會他,心裡有些感激,想了想沉聲道:“這金州地處金州海峽最北,最狹窄處不過十餘里,被譽爲遼南第一重鎮,金州城南有山曰扇子山,控制了此處便控制了金州地峽的最高點,而金州城則是控制旅順半島的關鍵所在……”
“……韃子無水師,沿海堡臺亦無大炮防禦,我水師可隨意選擇登陸地點,深入敵後,或斷敵糧道,或包夾旅順當面之敵”
“……沿海島嶼如鹿島,虎平島,黑石礁等島韃子也只放了少數探哨,或千人,或百餘人,我大軍想來便來,想走便走,韃子徒然望海興嘆,無可奈何矣”
“……金州距離復州百餘里,復州距蓋州也只兩百餘里,奪下金州,我進可威脅覆蓋,退可守旅順,進退自如,韃子勞師遠征,糧道補給不便,我則是以逸待勞,大人若是想攻略遼南,這金州最是兵家必爭的關鍵之處。”
當下一個宗元方的心腹反駁到:“若是東夷大舉困金州,如何?”
尚可喜正要回答,突然看到楊波笑嘻嘻的站在一邊,心裡一動說道:“元吉技窮,還是請知閒來說說吧?”
楊波朝尚可喜點點頭,這個人並不是外表看起來那樣,倒是象心細如髮的人
“韃子大舉南下,我則放棄金州,龜縮旅順防禦,依託廣鹿、登州、津門、廟島等援兵,又有水師往來補給,派出水師搔擾復州,蓋州一線,奴酋人少守不住,人多糧食不濟,旅順則是專心打消耗戰,只要堅守半個月,奴酋糧盡,怎能堅持下去?奴酋一退,我則再次出兵急攻金州,搔擾覆蓋,奴酋卻作何解?”
尚可喜接口道:“若是號令如一,可命皮島守軍佯動做攻取義州,岫巖姿態,三路齊下,實實虛虛,旅順無憂矣”
那個心腹顯然是宗元方重金請來的知兵之人,他反駁到:“小人得知,孔逆投靠奴酋後,還帶去了十餘門千斤紅夷大炮,其他火器不計其數,是問大明那一路軍馬能在奴酋猛攻之下堅守十餘曰不失?當年毛大帥坐擁東江十五萬兵,不也被奴酋逼得在陸地上無法立足,只能流竄諸島之間?”
尚可喜頓時大怒,剛想發作,卻被楊波拉了拉衣袖,尚可喜曾認毛文龍爲義父,現在聽到有人詆譭毛文龍,心裡的憤懣可想而知。
當被楊波拉扯了一下,尚可喜頓時清醒過來,此一時彼一時,現在毛文龍已死,東江地位在朝廷心目中大不如前,楊波好不容易給他爭取了一個在監軍大人面前露臉的機會,之間可不能衝動,得罪了監軍的心腹下人。
“大人說的也是”
尚可喜點點頭到:“不過當年袁賊爲了一己之私,下令斷絕東江餉銀八個月之久,有嚴令不得放一粒米糧入東江,每曰各島餓斃軍民不計其數,東江大亂這纔給了奴酋可乘之機。”
那下人見尚可喜左顧而言他,把事情扯到罪督身上,便不再開口了。
過了一會兒,韓橋山來報,說是登陸點到了!
這裡是一個海浪衝擊而成的平攤,上面淤泥足足有小腿高,幾個水手先下船查探了一邊,又把周圍密密麻麻的海鳥趕開。
宗元方拿着千里鏡看了半天:“此地怎麼如此的荒涼?”
楊波沒理會他,自顧整理好身上的衣物,與尚可喜慎重的拜別宗元方道:“大人暫且安心等候消息,下官這就去了”
宗元方盯着楊波看了半天,揮揮手道:“如此咱家就在這裡等候知閒的好消息了!”
楊波再次伏地身子道:“下官定然不負大人期望,此去必然馬到功成,斬敵而還。”
韓橋山赤着腳,拿着武器在海灘上巡視,無數跳板搭出來,一隊隊的士兵依次走下來,在海灘上開始整隊,看到大人朝自己招手,韓橋山趕緊跑了過去
“橋山,你與船上的水手護着監軍大人,周大人泊在海灘十里處等候消息”楊波仔細叮囑道,韓橋山連連點頭,心裡卻是有些疑惑,這些他早就知道了,大人巴巴的再說一遍是什麼意思?
“若是,若是有任何人敢下令讓船隊拔錨先走”
楊波盯着韓橋山,手朝下狠狠一劈冷冷的說道:“給我全部斬殺,一個不留!”
剛下了船準備過來聊幾句的尚可喜恰好聽到了楊波殺氣騰騰的話,身子猛的抖了一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