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攻城車進入明軍炮火打擊範圍,等待已久的齊射終於到來……
磨盤城垛口之間的炮管劇烈噴出大團火光,鋪天蓋地的鐵子呼嘯而來,于學忠在驚恐的叫聲中第一時間撲倒在地上,剩下的只能不停的唸佛,這種鐵子彈到哪裡就碾出一條血路,能不能活下去完全看運氣。
鐵子扎進人羣裡帶來一片片得慘叫聲,連那些督戰的擺牙勒都在驚恐的亂竄,數輛盾車被擊中,打碎的木板到處飛濺,一枚六斤多的鐵子劃過于學忠的頭頂,徑直撞向後面的盾車,
蓬!
一聲巨響,那輛盾車瞬間變得粉碎,數十塊大木板尖嘯着飛起數米高,很快又落到盾車身後的輔兵羣裡,于學忠蜷曲着身子,還沒來得及眨眼,又是幾聲巨響,他左右兩邊又有兩輛盾車被鐵子直接命中,鐵子打碎盾車後在地面彈了一下,撲進了後面的弓手羣裡,鐵子彈過的地方到處是血肉模糊的屍塊,擦倒的最好的結果也是斷手斷腳,隨着明軍火炮齊射,包衣陣線死傷慘重。
于學忠抱着頭,極力曲捲着身子,周圍已經變成了地獄般的場景,前面一輛破碎的盾車木板下不斷有大股鮮血滲出來,有兩隻黑乎乎的腳板露在外面,腳板上的腳趾還時不時抽搐一下,後方更是混亂,大羣包衣衝過甲兵的堵截,驚慌的逃竄,那些擺牙勒弓弦不斷響起,每響一聲便有一個包衣慘叫着仆倒。于學忠左右望了望。沒有看到範建的身影,也不知道死了沒死。于學忠痛苦的閉上眼睛,他最寶貴的財富都參加了這次戰鬥,于學忠一直奢望他們能活着回來,這可是他的包衣。
淒厲的號角吹了起來,裝死的于學忠立刻跳了起來,城頭的硝煙已經開始擴散,明軍下一輪齊射還沒準備好,他必須趕緊站起來督戰。被擺牙勒兵盯上就完蛋了。
“起來!”于學忠一棍子打在那雙顫抖的腳板上:“趕緊起來繼續走!誰他媽裝死老子砍死他,狗奴才!”
那雙腳的主人一動不動,于學忠頓時大怒,一腳踢開蓋在上面木板,然後于學忠就看到令人終生難忘的恐怖場景,那個包衣被鐵子攔腰截斷,只剩下半身還在。花花綠綠的腸子一直連到數十步外,那裡躺着他血肉模糊的上半身。
哇!
于學忠再也忍不住,彎下腰狂吐起來。
吐了一會兒,于學忠一抹眼淚和嘴角,到處尋找還活着的包衣,號角聲越來越響亮。越來越多的包衣在擺牙勒的驅趕下往于學忠這裡奔跑,于學忠轉了兩圈,收攏了三十多個包衣,他的財產範建還在,正躲在盾車後面瑟瑟發抖。于學忠劈頭給了他一棍子:“起來起來,趁明軍下一輪火炮的空隙趕緊走!”
範建放下捂着臉的手。怨毒的望了于學忠一眼,目光之寒冷讓後者心裡愣了一下。
雖然許多包衣已經嚇得滿頭汗水,嘴脣蒼白,但在甲兵的屠殺下,他們還是滿臉惶恐的朝城頭推進,盾車陣型已經變得彎彎曲曲,甚至後面許多挑着籮筐,揹着土袋的包衣都越過了他們,于學忠回頭打量了幾眼,他這個牛錄損失算不上太大,至少沒有落在其他牛錄的後面,這個發現讓于學忠有些自豪。
很快,明軍第二輪齊射接踵而至,把整個大地打得如同山崩海嘯一般,彈跳的鐵子帶着呼嘯把一輛輛盾車打得粉碎,無數包衣被碾壓的血肉橫飛,督戰的擺牙勒越來越近,毫不手軟的把那些精神崩潰的包衣逐一殺死,于學忠用手摸了摸滿是硝煙的臉,又朝身上摸索了一陣,幸好,沒有少什麼零件,他趕緊跳了起來,整個戰線上到處是橫七豎八的屍體和木版,許多盾車散了一地,許多驚恐的包衣甚至一面尖叫一面跑向了磨盤城,于學忠找了半天沒找到範建,他剛回頭就愣住了,範建與三四個包衣正倉皇朝後面逃跑,而許多提着長柄虎牙刀的擺牙勒正迎了過來。
于學忠絕望的望着範建模糊的背影,他覺得自己怕是要失去這個財產了,國人,弓弦不斷響起,那些包衣奔跑着一個個倒在地上,似乎發現了不對,那個範建和剩下那個包衣尖叫一聲,又轉頭朝着于學忠跑了過來。
範建身材瘦小,兩條腿就像輪子般跑得飛快,正奔跑間,他身邊那個包衣突然猛的一個前衝,一支弩箭從他胸口處突了出來,他猛的朝前方噴了口血,無聲無息的倒在地上,身後那個擺牙勒又抹出一支箭,于學忠大驚,趕緊跳過去一棍子打翻了無頭雞一樣亂竄的範建,于學忠喘着氣一頓狠抽,一邊抽一邊低聲罵道:“狗奴才,打死你這個狗奴才!我讓你逃,我讓你逃!”
範建用手捂着頭在地上亂滾,于學忠一面打一面慢慢擋住了擺牙勒的視線,罵道:“趕緊起來推車,再不起來讓讓甲兵射死你!”
範建捂着頭爬起來走向盾車,于學忠心驚膽顫,幸好,那支弩箭始終沒有射出來,這讓于學忠鬆了口氣。
捱了明軍兩輪齊射,包衣陣型裡已經傷亡慘重,大部分都是因爲逃跑死在督戰隊手裡的,儘管士氣萎靡,可是于學忠期盼的退兵號聲始終沒有響起,于學忠沒了想法,硬着頭皮繼續驅趕着包衣前進:“只要再走三百步就到了護城河,那時明軍的火炮就打不到了”
在於學忠的鼓動下,也出於對明軍火炮的恐懼,這些包衣把盾車推得飛快,又捱了一輪齊射,于學忠他們終於到了城下三百步的地方,只是牛錄的包衣只剩下二十多個,而且於學忠知道,越過明軍火炮不過是開胃小菜。接下來纔是真正的考驗。
磨盤城北,護城河外側是大片平整的空地。明軍用磚石鋪設後還用泥灰找平,上面插着密密麻麻的鐵枝,鹿角,鐵蒺藜,甚至還有玻璃,這些障礙物對盾車和填河的包衣來說都是個噩夢,因爲這裡剛好是城頭明軍火銃的射擊範圍,想要清理不知道要付出多少性命纔夠。
陸若漢在北城佈置了六門八磅炮。十四門六磅炮,其餘垛口則是裝備着弗朗機四號小炮,這種小炮打散彈雖然只能打三百多米,但對近距離的敵軍打擊更加密集,那些高大的疊橋,雲梯車只要捱上幾發便會四分五裂,許多炮手伏在垛口下。隨着等待着發射的命令。
短暫冷卻後,後金的炮隊也開始反擊,儘管陸若漢組織了八磅炮的火力壓制,但後金大將軍炮射程更遠,隨着後金的反擊,明軍的傷亡開始增加。城頭不斷被呼嘯而來的炮彈擊中,儘管這些士兵身披鐵甲卻擋不住高速的碎石衝擊,許多士兵被打得胸骨,肋骨碎裂,噴血而亡。偶爾一枚鐵子打在城牆又跳進夾道,一路上把士兵和火炮攪得一塌糊塗。慘叫聲不斷響起,許多擡着門板的醫士司輔兵腳步匆匆的跑過來,把那些傷員擡下去救治。
儘管從城頭看下去,後金的戰線已經支離破碎,忍受了三輪齊射的包衣們也處於崩潰的邊緣,可是在擺牙勒的極力彈壓下,這些包衣終於突過了六磅炮的覆蓋距離,許多包衣揹着土包快速的朝護城河衝來。
“穩住,穩住,不要心急,讓他們走近一點!”教導官黃二滿揹着手在城頭指揮,儘管他身邊不斷響起震耳欲聾的巨響,時不時還有碎石呼嘯打在周圍,可黃二滿還是一副不動於色的表情。
蓬!
又是一聲巨響,一枚七斤鐵子直接打在左側八磅炮身上,重達一千二百多斤的炮管和炮架飛的老高,重重的砸在身邊另一門六磅炮上,兩個炮管扭得象麻花一樣。
“準備!”黃二滿看到越來越多的包衣開始準備清理護城河邊的障礙區,戰機已至。
隨着城跺後紅光不斷閃爍,無數二兩至一斤的鐵子歡叫着撲向那些沒有掩護的包衣羣,弗朗機開火後,許多士兵也扛着一窩蜂、百虎齊奔、火龍箭、神火飛鴉等器械過來,根據楊波的指示,儘量把火銃留在關鍵時刻使用,所以這些歷年撥付過來的防守器械便派上了用場,
弗朗機一輪射擊就像冰雹般覆蓋了射程內的包衣,飛舞的鐵子輕易的切割着**,那些包衣的慘叫聲就連城頭也聽得清清楚楚,趁着空隙,士兵們開始發射火箭,頓時磨盤城城頭火蛇到處亂竄,大團硝煙升騰起來,伴隨着火箭發射的嘶叫,倒也氣勢驚人,可惜這些火箭質量參差不起,看着場面壯觀,其實根本沒打到多少人,根據事後統計,這輪火箭齊射給己方造成了六十多人傷亡,許多士兵被盤旋拐彎的火箭射中面門或眼睛。
在楊波緊急命令下,剩餘火箭都被送回了庫房,這種玩意還是留到敵人登城時再用好了,要是萬一亂竄點燃火藥或炮彈就麻煩了,隨着第二輪弗朗機再次開火,在明軍和督戰擺牙勒的共同努力下,這些逼近障礙區的包衣已經死傷大半,許多幸免於難的盾車孤零零的被丟棄在戰場上。
“後金似乎在試探咱們的火力,並沒有全力攻擊。”一個參謀司的文書向楊波回報道。
楊波點點頭,道:“把我的大旗豎起來,告訴皇太極,我就在這裡”
等那個文書走後,楊波對身邊一個面色有些慘白的人道:“皇太極也不過如此……”
那人雖然被兇猛的炮火驚得面色發白,但還是強笑道:“小的以爲,奴酋尚未全力發力,這些不過是奴酋派來填濠清道德奴才罷了。”
楊波有些不滿的哼了一聲,道:“在火炮面前,可不管他們是精銳甲兵或包衣,打中則死,擦到即殘,朝廷連下數到嚴旨,你們祖少傅不出兵裝裝樣子總說不過去吧?”
那人有些尷尬,連聲道:“將軍放心,我家大人定會出兵鉗制奴酋,到時候與將軍兩面夾擊,何愁韃奴不敗?”
楊波斜眼望了望城下熱火朝天的戰場,搖頭道:“這話也只好去糊弄鬼,再說磨盤城堅如磐石,我遊擊營屢屢大敗奴酋,皇太極也沒有三頭六臂,怕他何來?不過話說回來,你們祖少傅想要平息朝廷和督師的怒火,做做樣子還是要的,可是如果出兵你一個首級都交不上去,總不好向朝廷交代吧?”
那人忍住心頭不忿,低頭道:“楊將軍有何話要小人帶回去,但講不妨,小人定能帶到祖少傅面前。”
楊波點頭:“我把本將大旗打了出去,皇太極恨我入骨,這幾天定會全力攻城,你回去告訴祖大人,就說我這裡許多韃子的首級,物美價廉,其他什麼韃子的旗號,器械,金盔你也看到了,都堆在倉庫長黴,若是祖少傅有興趣,可以來和我商議商議價錢,有了首級,他也好向朝廷報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