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威海民團在山東剿匪時,北京的紫禁城裡,在崇禎皇帝面前的一場奏對,也牽動了整個大明朝的士大夫階層。浙江朱家終於在最高權力層露面了。
孫元化上疏朝廷,推薦威海民團出海平定東江鎮之叛亂。正常的情況下,應該是兵部或者內閣加一個批註意見,也叫票擬。秉筆太監用印,皇帝過目還是不過目那就不一定了,然後往下一發,就是朝廷的旨意,或者叫聖旨。
東江鎮就是個扎手的刺蝟,牽扯多方利益和責任,沒有人敢擅作主張。這次偏偏又趕上了吏部擬定一批調動的官員,其中就有任命朱大典爲山東巡撫。朱大典雖然一直平淡不張揚(低調),但是金華朱家的影響了越來越大,首先是精良的工匠作坊、冶鐵、玻璃等等,隨後又有減租減息、工商經濟貿易,最後是強勁的家丁隊伍,無不引人注目。
威海民團的千總是毛承祚,他是毛文龍的長子。但威海民團的來歷朝廷還是知道的,他們本就是打着孫元化家丁旗號在遵化助戰的家丁隊,撤出遵化後來到山東,在登萊參與剿滅聞香教之後成立了民團。表面看是孫家的武裝,其背後隱約就是金華朱家。
通過錦衣衛,朝廷還是知道一些情況的。
所以孫元化上疏一到,這些朝廷大員們誰也不敢自作主張,只能大家共同商議,共擔責任。於是,這個條陳就由兵部尚書樑廷棟在朝會上提出來,讓各位大佬拿主意。話題敏感,大佬們都怕粘包,都悶着頭,誰也不說話,當時就冷了場。
年輕的崇禎並不糊塗,知道敏感的問題不能這麼大張旗鼓的在朝會上議論。說巧不巧,上朝前曹化淳(秉筆太監)奏報,說拿到了金華朱家製作的火銃,崇禎叫他準備好,下了朝會就來觀看,這件事又和金華朱家有關係。於是,崇禎點了周延儒(首輔)、溫體仁(禮部尚書)、樑廷棟到平臺候駕。朝會就散了。
這個平臺就是一座依宮而建半邊向陽的閣臺。皇宮建極殿(今保和殿)以北居中爲雲臺門,其兩側爲雲臺左右門,又名平臺。明朝皇帝有“召對”羣臣制度,從萬曆中期怠政便中斷了。泰昌、天啓兩朝,都沒有進行“平臺召對”。崇禎帝是大明一朝少有的勤奮皇帝,他繼位以後,從崇禎元年(1628年)起,崇禎帝在平臺頻繁召對羣臣,商討國事。對於皇帝來說是召對廷臣,所以叫“平臺召對”。對於大臣來說是“奏對”崇禎帝,所以又稱作“平臺奏對”。總之是小範圍的君臣商議國事,用現在的話就是召開個常委會,內部磋商。
故事講到了宮廷,就要簡單介紹一個主要人物,他就是溫體仁。整個崇禎朝走馬燈一般的更換首輔,就是內閣的頭頭,崇禎在位十七年,擔任這個職務的不下十幾人,平均一年一個,由此也反映出崇禎皇帝疑心太重,對誰都不大相信。但是溫體仁在首輔的位置上長達六七年,可以說明朝末年朝廷的得失,溫體仁的責任重大。明朝實行的是內閣制,內閣首輔相當於現代國家制度中的總理,是個僅次於皇帝的舉足輕重的職務。
明朝的內閣制還是比較好的制度,國家的大政方針不是皇帝一個人說了算,起碼強於皇帝專權。如果在加上一個議會的話,就是君主立憲制了。
崇禎帝是一位有理想,希望有所作爲的皇帝,也非常勤奮,面對他的哥哥明熹宗留下的爛攤子,他決心勵精圖治,重振大明國威。他首先對以魏忠賢爲首的閹黨進行了徹底的大清洗。崇
禎不懂得‘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凡與逆案有關的官員,不論是首犯,還是脅從犯,統統給予嚴懲。這就造成了打擊面過寬、株連太多,以致朝廷人才匱乏,尤其是作爲權力基礎的內閣缺員太多,嚴重影響官僚機構的正常運轉。
於是崇禎帝決定增補內閣閣員,辦法想的也很好。崇禎元年冬,詔令會推閣臣。‘會推’就是有頭有臉的大臣們投票選舉,還是蠻民主的嘛!結果是江南才子錢謙益名列第一。溫體仁榜上無名,資望較高的周延儒也不在被推選的名單上。周延儒爲人乖巧.很善於察言觀色,左右逢源,深得皇上寵信。周延儒落選,溫體仁揣測皇上必定要產生懷疑。果然,崇禎帝見名單上沒有周延儒的名字,感到很是不滿。也就忘記了‘會推’是他自己出的主意。他輕易的就拋棄了民主,改行壟斷專權,犯了朝令夕改的毛病。
溫體仁認爲這是翻案的大好機會。他和周延儒很快地勾結在一起,將矛頭直接指向錢謙益。他們上疏皇上,老話重提,重新抖露出錢謙益身上已經定案的舊案,敦促皇上取消錢謙益閣臣資格。
以下的故事太長,與本書關係不大,就不說了。總之,崇禎朝令夕改,溫體仁結盟周延儒捧臭屁,忽悠糊塗的崇禎,擊垮了錢謙益,後來又整死了袁崇煥,獲得了入閣的機會。崇禎三年正是溫體仁入閣的頭一年,這時周延儒是首輔,也是溫體仁的盟友。這兩位都不是好餅,這期間受他們攻訐陷害的官員不少,如毛九華、任贊化、曹於汴等等都是。
這次平臺奏對就是在溫體仁已經入閣,並且和周延儒結成同盟的時期。
之後,溫體仁聯合周延儒打到一大批共同的敵人,緊跟着,溫體仁用同樣的手段打到了周延儒,當上了首輔。他還不罷不休的對下了臺的政敵窮追猛打中,居然忘乎所以,整到了曹化淳身上,此前溫體仁也是聯合曹化淳爲盟友的。曹化淳豈是尋常人物,一怒之下,反手一擊徹底把溫體仁打倒。半年之間,溫體仁罷官、回家、病死,最後史書上落個奸臣的下場。
溫體仁爲官數年,爲政、治國無一建樹,幹了一輩子整人的事兒,最後把自己整進去了。窮途末路的大明朝,遇上溫體仁這個首輔更是雪上加霜。
崇禎三年,八月初十,巳正十分(上午10點)。
周延儒、溫體仁、樑廷棟等人簡單的用了一點皇上賜下的點心,就恭恭敬敬的等在平臺上。終於在曹化淳的陪同下,崇禎皇帝來到了平臺。這時崇禎已經脫去了朝會穿的龍袍,換上了常規便服,坐在中間的御座上。旁邊的桌案上,一個小太監把兩支火銃放在上面,侍立在一旁。衆臣叩拜,口稱萬歲。崇禎擡手虛扶,口說:“免禮平身。”一套禮儀過後,崇禎開口了。
他說:“都說金華朱家的火銃厲害,昨天得了一支,還是左都督趙希龍(趙率教)敬獻的。今天給各位看看。曹愛卿,你給講解一二。”
曹化淳躬身,說一聲“遵旨!”就命人把桌案擡到御座旁邊。然後開始介紹:
“陛下,這兩隻火銃,一支是金華朱家的,他們稱作新式火銃,另一支是我們神機營火銃隊使用的,不妨稱之爲老式火銃,用它來作爲對照比較。
先從外觀看,老式火銃的銃管是鍛鐵卷制的,鍛打和卷制留下的合口痕跡清晰可見,用手摸一下,表面粗糙。內膛雖然經過打磨,也不是很平整。這支新式火銃的槍管光滑規整,帶着藍黑
色的光芒(烤藍),鍛打卷制的痕跡全無,內膛同樣規整,銃口圓潤。可以斷定這絕不是工匠手工鍛打出來的,必是奇淫之機器所制。如果這不是卷制的,我想不透,這個內膛是如何打造出來,它的鐵料明顯強於老式火銃,這麼硬的鐵料,這又長又細的管子,是怎麼做的?”
崇禎用手摸摸兩隻火銃,仔細觀看。然後擡手示意,幾個大臣全都圍上來,口中漬漬稱奇。
樑廷棟眼尖,看到銃管上有一行字,說道:“這銃管上有字,說的是什麼?”
曹化淳問過趙率教,所以明白,他說:“這個是型制和編號。這行字是:‘零貳銃.崇禎三年一月三五六’。表示的意思就是:火銃的型制是零二式火銃,就是崇禎二年試驗定型的火銃。後面的崇禎三年一月三五六,是說這支火銃是崇禎三年一月製造的第三百五十六支。趙大人驗收火銃時,也要驗這個編號,並在合同文書上簽收。所以無論得到哪一隻火銃都可以查到他的來歷。”
樑廷棟說:“這就好,朱家的火銃都賣給了誰,誰的火銃丟失了,都能查到。”
曹化淳又拿起火銃所配的刺刀,從刀鞘中拔出,雙手捧給崇禎觀看。這把刺刀,鋼口好,製作精良,寒光閃閃。崇禎指着刀背的鋸齒問道:“刀背爲什麼是這樣的,有什麼用?”
曹化淳答道“回陛下的話,這是鋸子,士兵可以用它鋸東西,這刀,戰場上是武器,平時是兵丁手中的工具。”
崇禎把刺刀交給大臣們傳看,看到的人無不稱奇,暗想,它的精良程度可以比得上寶劍了。
古代的寶劍和腰刀絕不是一個層次的,寶劍都是絕對上好的原料,有名的匠人精工打造,耗時數月,甚至數年。好的寶劍可謂是無價之寶。一般的刀只是常規的兵器而已。個別的寶刀則另當別論。
曹化淳又說:“新、老式火銃經比較,就可知長短:首先老式火銃是發射太慢,每放一銃,都要清理內膛、裝藥、裝彈、裝引火捻、點火。十吸之間(時間單位,一吸大約五六秒,十吸大約一分鐘)發不了一銃。弓箭每一吸都可以射出一支箭,所以我們的將領都不喜歡用火銃。新式火銃打十銃左右才需要清理內膛,他的裝藥和子彈是定裝在一起的。”
說着拿出幾發子彈分給衆人觀看。
“因此,裝藥快,分量準,它不需要點火,是燧石發火,射擊快。兵丁們大約四吸左右可以打一銃。二是老式火銃稍有不慎就炸膛,未傷人先傷己。新式火銃,銃管好,裝藥定量,絕不會炸膛。三是老式火銃點火時要閉眼,否則眼睛就燒傷了。新式火銃點火門封閉,可以瞄準開火。四是老式火銃陰雨天點不着火,大風天引藥被風吹跑,無法點火。新式火銃什麼天氣都可以用。五是老式火銃沒有準頭,全靠多銃齊發。新式火銃有準星照門,可以瞄準,說百步穿楊也不過分。六是老式火銃殺傷距離大約四、五十步,與弓箭差不多。新式火銃殺傷距離大約150步,遠遠的超過了弓箭。簡單一句話,新式火銃打得遠、打得準、打得快。最後就是,近戰時,老式火銃最多是一根鐵棒子。新式火銃可以上刺刀。”
說着,他“咔!”地一聲,裝上了刺刀。
“這上了刺刀的火銃,就是近戰的兵器。”
衆人聽得兩眼放光。這麼好的火銃,如果用它裝備官軍,必定天下無敵。
--- 第118章完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