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崇禎九年初,楊嗣昌在延慶辦的工廠開始起步了。但它還是楊嗣昌的秘密工程,朝廷裡誰也不知道,這是因爲楊嗣昌自己也沒有把握,如果宣揚出去,而又一事無成,臉面是小事,搞不好會招來禍端。
北京的西部山區盛產煤炭和鐵礦石,這裡的煤礦、鐵礦明代時已經開採了,在現代,這裡有著名的石景山鋼鐵廠,就是後來的首都鋼鐵公司,還有門頭溝煤礦,所以這裡的鐵礦石和煤炭都不缺。
他們先是解決鍊鋼,然後是鑄造炮管,他們也是仿照聯省工廠的辦法,用旋轉離心的原理鑄造無縫炮管,動力只能採用水車。
加工可是大難題。南京的軍火工廠加工槍管用的是拉刀,而拉刀是聯省提供的,孔徑9.2毫米,他們設計的火炮口徑是62毫米,誰能給他們提供拉刀?再者說,除了內孔還有不少的部位需要加工,總不能都用鑿子、鏟子加工吧?
他們選擇62口徑是因爲錦衣衛搞來的國防軍擲彈筒的樣品,還有幾發炮彈,這是他們設計製造的根據。國防軍的擲彈筒裝備到班,一個連就有十門,是很普遍的武器裝備。全國的國防軍現在有十幾萬,軍械庫都要上百,以錦衣衛的能力搞一門擲彈筒應該不難。
米和毫米的計量單位和量具當然都是周成、林祥他們帶來的,這也就成了他們工廠使用的計量單位。
順便說一句,鑿子、銼刀、刮刀的加工就是鉗工的工序,從某種程度上說,鉗工是萬能的。在現代,一個人就可以生產槍械的小作坊,其大部分零部件都是鉗工工序加工出來的。
被逼無奈的他們,在周成、林祥的指導下,也像朱萬化起步時那樣,開始製作原始的車牀、鑽牀、銑牀、刨牀等這些基本的機牀。他們的條件比當初朱萬化在浙江創業時好多了,因爲他們可以買到聯省出產的型鋼、軸承螺栓等多種原材料。特別是刀具,如果不是靠購買,他們要自己冶煉出工具鋼還不知道要多少年。
到了九年六月,不知道通過什麼渠道,他們終於買來一臺蒸汽輪機,連同配套的鍋爐、減速箱,他們終於有了一臺大功率、又方便移動的動力。
他們造出來的機牀,太簡陋,太粗糙。被稱作機牀都很勉強。但是,再差、再低級的機械設備也是強過人力的,迫擊炮沒有膛線,發射炮彈時膛壓小,這些都提供了方便製造的機會。
迫擊炮的炮彈可以分解爲三個部分,主要的彈體是鑄鐵加工件,彈內裝黑火藥。頭部的引信是加工組合部件,內裝擊發藥。尾部也是加工組合件。
炮彈的難點在於引信中的擊發藥,他們如果長期的生產製造,就需要自己研製產品了。但是試製階段就可以直接採用聯省提供給南京軍火工廠的銅帽,或者拆解他們手中的火銃子彈獲得銅帽。
就這樣,他們經過無數次的實驗,無數次的失敗,到了崇禎九年底終於搞出了三門自己的火炮樣品。
國防軍的擲彈筒,炮筒子才十斤左右,一個士兵就輕鬆的背在後背上,底盤要重一些,可以提在手上(擲彈筒沒有地盤也可以發射)。可是楊嗣昌他們做出來的炮就太粗笨了,炮筒子七八十斤,要兩個人擡着才能移動。對應的支架、底座全都笨重。行軍時可以放在車上、馬背上,在戰場上可以移動,但是遠沒有擲彈筒方便。
之所以這麼笨重,就是因爲鋼的質量不過關,炮管薄了是要炸膛的,過於厚了則更加笨重。他們的試驗品就沒少炸膛,這個炮管的厚度是反覆試驗的結果。
但是他們的炮也有優點,那就是射程遠,國防軍的擲彈筒,射程只有250 米,可是他們的迫擊炮的射程
卻是三裡(1500米),其原因就是炮管長了,倍徑大。這也是由於他們只有這一種炮,儘量的追求遠射程,而國防軍需要的是裝備到班組的輕便火力,目的不同,設計思想就不同。這個射程遠遠的強於擲彈筒,因此只能稱呼其爲迫擊炮了。但是與國防軍的82迫擊炮比,還是射程短,82迫擊炮的射程是3000米,正好是它的二倍。
但是有了這樣的經驗,他們的82迫擊炮也會很快製造出來,它的射程是多少還不知道,起碼不會低於國防軍的82迫擊炮。
這個兵工廠有個嚴重的不足,那就是產量太低。生產線、流水作業根本談不上,就是一件一件的做,他們的鍊鋼爐太小,一爐鋼就能鑄造兩三個炮筒,加工過程更是個瓶頸,效率太低。即便如此,一個月也能造六七門炮。炮彈同樣產量不高,並且有一個隱患,那就是還沒有自己的擊發藥。他們已經集中了幾個最好的火藥工匠在研製,還不知道何時能解決。
既然有了成果,楊嗣昌也就放心了,隨即他就寫奏疏上報朝廷,並通過大沽口碼頭,用船運輸一門62迫擊炮的樣品到南京。此時是崇禎九年十月。
楊嗣昌的這個奏疏給南京朝廷極大的震動,使得暮氣沉沉的朝廷得到了一線生機,有點起死復生的感覺。朝廷當前的狀態就像等待死亡的老人,在那裡苟延殘喘,崇禎皇帝已經很長時間不上朝了,也不召見大臣,整日裡渾渾噩噩的混在後宮,他人也發福了,成了一個大胖子,與原來在北京時已經是判若兩人。即便召見大臣也是少言寡語。
內閣首輔溫體仁親自拿着奏疏,到宮門請求召見,他怕崇禎不見他,特意寫了一份言簡意賅的節略,讓傳報的太監遞進去,那個節略只有一句話:“宣大都師楊嗣昌造出了新式火炮!”
慵懶的崇禎看到這幾個字,一下子就跳了起來,一連聲的喊:“快!趕快傳溫體仁覲見!”
然後忙不迭的令太監幫他套龍袍,戴皇冠。
待見到溫體仁時,崇禎完全不顧禮儀,拉着正在叩頭山呼萬歲的溫體仁就索要那份奏疏。然後攤在龍案上,一個字一個字的仔細品讀。眉宇間不時地透出興奮的神色。
崇禎低着頭看奏疏,不擡頭也不說話,溫體仁恭敬的站在下面不敢動,更不敢說話,殿內就這麼沉寂着,不知何時曹化淳也來了,他不敢打破這個寂靜,悄悄的站在門外。
良久,崇禎終於擡起了頭,他問道:“奏疏中說樣品已經送來了,到了沒有?”
溫體仁說道:“啓稟陛下,是隨着信一起到達的,是兵部安頓的。”
崇禎說道:“傳兵部尚書傅宗龍!”
門外的曹化淳提着嗓門高喊:“傳兵部尚書傅宗龍進見!”
崇禎又問:“得此火炮,我官軍能戰否?”
這是崇禎最關心的,官軍得此火炮,戰鬥力如何?能不能與國防軍一戰呢?
溫體仁不懂軍務,但是他身居要職,也能知道個大概。
他回答說:“陛下,臣不甚懂軍務,但臣知道花皮的軍器中僅火炮就有多種,還不止是火炮,他們還有連發銃等多種軍器。依臣估算,官軍得此火炮可以使得防守力更強。”
他的話很不自信,國防軍的各種裝備很多大臣也是熟知的,像溫體仁這種外行也認爲一種火炮作用有限。
崇禎很不滿意。繼續說道:“找工部、戶部覈實一下,每年能造炮多少,耗費銀兩若干。朕要即刻裝備京營禁軍,京城的城防全部配上新式火炮。還有讓兵部準備試射火炮,朕要親臨觀摩。”
溫體仁趕緊說道:“陛下乃萬金之
軀,且不可親臨試射場,炮火猛烈無情,萬一有閃失,臣子們當不起罪責。”
“哼!”崇禎很不滿意,哼了一聲,沒有再說話。皇帝也不是那麼自由的,特別是大明的皇帝,大臣們阻攔,皇帝也不能獨斷專行的,何況試射火炮這種事,他想一想也能知道,自己是絕對去不了的,爭執無益,只好不說了。
兵部尚書傅宗龍終於來了,崇禎讓曹化淳把奏疏遞給他看。大家一時無話,大殿內又安靜下來。
傅宗龍是進士出身,也是文官,但是大明的文官有不少也曾領兵打仗。傅宗龍就是一位久經戰陣的猛將,他曾在孫承宗的麾下於寧錦前線與後金鏖戰,也曾經與盧象升一起與亂民作戰,還曾經是楊嗣昌的部下。所以他這位兵部尚書是知兵之人。
待傅宗龍交回奏疏,崇禎問到:“傅愛卿,朕的大軍得此火炮能戰否?”
同樣的問題,他又問傅宗龍。
“陛下,此火炮與紅衣大炮相比恰似更新換代,較紅衣大炮強上百倍。其一,它的威力巨大,其開花彈落地就爆炸,紅衣大炮打出的不過是個鐵球而已。它沒有紅衣大炮打得遠是因爲它只是一門小型火炮,楊都師既然能造出小的,就能造出大的,大型火炮定然射程更遠,此其二也。其三,此火炮打得準,其偏差不過一兩尺,紅衣大炮絕無此精準。其四,它的重量輕,紅衣大炮一般都是一兩千斤重,數匹馬拖曳也很困難,而此火炮兩個兵弁即可擡走。輕便的火炮自然用處就大。其五,此炮是拋射彈丸,即炮彈出膛後直飛向空中,力盡,則直直的落下。又因爲它打得準,所以它無需目視瞄準,可以盲射。例如,火炮架設於城牆內的地面上,看不到城外,可是它可以準確的打擊城外之敵,此乃盲射也。”
傅宗龍不愧是戰將,從文字材料上就總結出這麼多的性能,並且可以形象的向皇帝描述。
傅宗龍接着說道:“陛下,此火炮乃仿製花皮的火炮,因此,我官軍得此火炮之後,可以改變我官軍的落後,尚不能強過花皮,因此,倘若我軍防守城池,則可以抵禦花皮的進攻,使其難於攻克。倘若我軍進攻,尚不能構成優勢。此臣下之淺見。”
他的這個軍力的評價還是過於樂觀了,也許是爲了安皇帝之心。
他又說道:“陛下,還有操炮兵弁的訓練之操典,則必須師花皮之操典,紅衣大炮操炮之法遠遠的不夠了。操炮之人不僅要識文斷字,還要懂得格物、算學,還要會使用新式的算學工具。操炮的兵弁有觀測兵弁、有指揮兵弁、有瞄準兵弁、有裝彈兵弁還要有輜重運輸、防護的兵丁,這些都要分別的訓練。我們這裡懂得格物算學的青壯太難尋找了,幾乎沒有。唯一的辦法是收羅開封那邊學堂的學子,我們的學子只學習經史子集、詩詞歌賦,那是沒有用的。”
是的,詩詞寫得再好,也打不出去炮彈。
弁,讀音bian,相當於士官,一般是特殊士兵的稱呼,地位高於士兵,但還不是軍官。操炮的士兵就叫做炮弁,騎馬傳令的親兵叫做馬弁。
崇禎本人接觸了不少聯省那邊的新東西,他也漸漸的懂得一些新學科的作用,改變了什麼“奇淫技巧”、“雕蟲小技”、“尚禮儀不尚技藝”之類的極端保守的思想,但是,朝廷這邊的科舉取士制度始終沒有改變,學子們學習算學都有“經商言利”的嫌疑而遭人不齒。可是現實是殘酷的,不懂得科學知識,有現成的火炮也不會使用,還要到聯省的新學堂去挖人才。
保守的讀書方法、科舉制度是不是應該所轉變呢?且聽下回分解。
--- 第487章完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