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強大的帝國也經不起兩面作戰,再強悍的軍隊也經不起兩面夾攻,現在官軍的處境就尷尬了,前面,是八萬多已經造反五年多陝西流寇悍匪,背後,又是不知道多少數量的乞活軍,而且丟了忻州城可是大罪,今上刻薄寡恩的性格,殺起總兵巡撫可從不手軟。
君不見前山西巡撫耿如杞,總兵張鴻功不就因爲兵部不發糧食,飢兵譁變而被逮捕,在西市口砍了腦袋嗎?
尤其是趙慶,更是跟死了爹似得,忻州不僅是他的治所,他這個地方官守土有責,而且他好不容易貪污來的萬貫家財可全在那兒了!全沒了!
“總兵大人,馬上點齊人馬!把忻州奪回來啊!”
“放屁,這頭一走,山谷裡那八萬流寇怎麼辦?當初就不應該聽你姓趙的,早點進攻哪兒有這般局面?”
聽着這毫不客氣的喝罵,趙慶跟踩了尾巴的貓一樣,齜牙咧嘴扭過頭驚叫道:“你,你敢指責我?”
“老子不光要罵你,老子還想抽你呢!”
本來姜鑲就不怕他趙慶,他姜家世代爲將,在邊軍中可是將門世家,他大哥他弟一個是延綏副總兵,一個是安陽參將,根深蒂固不次於趙慶這樣的山東世家出身,這些天他早就看這個油光粉面的傢伙不爽了,更何況事情到了這地步,眼前這貨腦袋保得住保不住還兩說呢。
姜鑲一個大耳光直接把趙慶扇翻在地,臉上出了個巴掌印的趙慶哪兒吃過着虧,上來又要與姜鑲扭打,結果又被人一腳踹飛出去,不解氣地方姜鑲甚至拎着趙慶衣服,又是一頓耳光。
拉架的,喝罵的,沒等議事呢官軍大營先打了個底兒朝天,看的許定國氣的簡直要噴火了,把一盒令箭狠狠摔在了地上。
“夠了!”
“末將有罪!”
這才醒過神來,雖然不怵他許定國這個山西總兵,但畢竟現在在人家手下幹活,真熱鬧了許定國,不計後果一聲令下砍了自己腦袋,姜鑲也得受着,看着一地通紅的令箭,姜鑲趕緊跪地認罪。
這一張帥哥臉腫的跟饅頭似得,趙慶這時候卻來了勁兒了,指着姜鑲怒罵道:“****竟敢毆打上官,本官一定要上書彈劾他!”
“你算哪門子上官?”姜鑲又是忍不住不屑的吐了口唾沫,真論起官銜來,姜鑲一個從三品參將可比他正五品知府大多了。
“夠了!”
再一次憤怒的一拍桌子,許定國乾脆也沒了商議的心情,惱火的下令道:“各軍各營馬上準備拔寨,跟隨本將回軍奪回忻州城!一個時辰後出發,不得有誤!”
“總兵,身後的流賊?”姜鑲頓時急了。
“姜參將汝率部堵住山口,繼續監視曹操,老回回等諸賊!趙知府,你即刻入山,穩住那夥流賊,一定要隔絕消息,穩住他們兩天,兩天之後,本將就會率軍回援!”
“我?我進山?”
詔安忙活的上躥下跳,可真出了事兒,趙慶就怯了,滿面的推脫之意,然而沒等他推脫出口,許定國已經宛若雄獅一樣的咆哮了起來。
“這忻州城可是你的治所,老夫要是按兵不動頂多革職,陛下有令,州縣官棄城者死!消息傳到京裡汝這個殺才試試你家的御史老爺們能不能保住你那顆腦袋?”
驚出了一身冷汗,趙慶趕忙彎腰鞠躬。
“下官遵命!”
…………
難得官軍來了次高效率,一個時辰,一萬兩千餘山西衛精銳邊軍迅速集結,三千多騎兵開路,數以千計的邊軍勁卒扛着長矛,急促的在後頭跟上,大隊伍跑步向前前進着。
不過走的太匆忙,沉重的火銃,大炮全都沒有攜帶。
生怕被困在山裡的流賊知道,姜鑲的定襄人馬還是全都紮在困着山谷的幾十個簡陋營寨工事中,官軍陣線最前沿,姜鑲是神清氣爽的抱了抱拳頭笑道:“趙知府一路走好!”
這話怎麼聽的都有種送喪的味道,氣的趙慶再一次惡狠狠瞪了他一眼,方纔帶着他同樣哭爹死娘臉色的紹興師爺,壓着牛酒,往山谷中走去,去安撫曹操等營。
大早晨開始,被趕出城的忻州居民四處逃難,消息是中午傳到盧板寨的,再折騰一個多時辰,差不多已經下午一兩點鐘了,再扣除官軍從山裡跑出來的時間,抵達忻州城下時候已經是差不多要到下午四點了。
似乎早就預料到了官軍會來,這莫名其妙冒出來的乞活軍居然早就在城牆下面擺好了陣勢,足足兩萬多人排成了巨大的幾團,鬧鬧哄哄等在那裡。
眼看着這個局面,許定國簡直肺都要氣炸了,也顧不得自己軍隊連續跑了多半個時辰還沒來得及休整,大刀一挎馬下,許定國親自狂奔到了隊伍最前面,橫刀指着斜陽下亂哄哄一片的亂民怒吼道:“跟着本將,殺光這羣逆賊!”
骨子裡,官軍對流賊的戰鬥力還是頗爲瞧不起的,五千精兵擊潰輸數萬流賊的事兒可比比皆是,歷史上孫傳庭在崇禎十五年被放出來,面見皇帝時候,也是信心滿滿五千精兵足以打敗李自成,聽着許定國怒吼,先期抵達戰場的三千多邊軍騎兵倒是毫不畏懼,跟着許定國嘹亮吶喊着舉起了手中大刀長矛。
官軍騎兵衝鋒的氣勢可謂猶如下山猛虎,常處於邊地的邊民那股子血性豪邁的氣勢哪怕離着老遠都能看出來,眼見着官軍發起了衝鋒,忻州城樓上的火炮慌忙拉開了火,打流賊時候這些炮屁用沒起,如今和官軍對類,倒是炸了個人仰馬翻,弗朗機與大將軍炮足足二十多炮打出去,九炮落在了大規模集羣衝鋒的隊伍中,幾十騎相繼被掀翻下馬。
不過這點傷亡反倒是更加激怒了這些邊軍騎兵,怒吼的更加高昂,數以千計的騎兵咆哮着衝過了炮擊區,可還有一百多米呢,這兩萬多打着乞活旗號的流賊就這麼垮了。
真像是滴進熱水裡的墨汁一樣,幾大團人迅速擴散開,西面,南面的城門亦是洞開,無數流賊擁擠哭喊着擠進城去,不斷有人倒下,被活活踐踏而死,殺起沖天的官軍騎兵也沒放過他們,寒光閃閃的長矛就照着人多的地方捅過去,甚至有的騎兵長矛上都穿了兩三個人。
“殺進城去!奪回忻州!”
各個百戶千總亦是大聲叫嚷着,算得上訓練有素的山西鎮騎兵迅速分出了幾支,跟着從兩個城門衝進去,搶佔各處要點。
不到十分鐘,如此衆多的流賊就被打垮了,放任殺紅了眼的麾下繼續在戰場上屠戮着,許定國算是鬆了口氣,可就在這時候一聲哭喊卻是在身旁響起。
“許總兵饒命,許總兵饒命啊!”
“你認識本將?”
看着那流賊跪地上磕頭痛哭流涕的模樣,許定國驚愕的讓親兵把他架了過來,是個三十來歲的壯年人,卻嚇得跟軟腳蝦一樣,到了跟前又是重重的磕着頭。
“小的是趙知府家僕從趙一狗,不是流賊啊!”
當即感覺到了一絲不妙,許定國驚怒的喝問道:“究竟是這麼回事?城是怎麼破的?你又如何出現在賊軍中。”
“回總兵爺爺,這兒都是忻州百姓啊!昨晚聽說是個姓孫的官兒帶人騙開的城門,一晚上流賊就把忻州給全燒了!今個流賊又是給大傢伙發武器,逼着我們在城牆下站着,已經一下午了!總兵爺爺,小的真不是賊啊!”
“不好!”
已經沒空搭理這個奴僕了,許定國驚駭的舉起大刀就大聲叫嚷道:“馬上跟老子進城!”
此時城外的戰鬥倒是基本上差不多了,兩萬頭豬要殺完得個一兩天,可人會投降一個個走投無路的新附饑民痛哭流涕的跪在地上磕頭不停,腦袋就是首級功!官軍這時候卻殺紅了眼,任許定國的親兵好一陣集結,方纔把跑散的一千多騎兵匯聚在一起,還有幾百許定國卻是顧不過來了,吶喊着順着距離最近的西城牆也是衝了進去。
可此時已經有些晚了,沒等騎兵入城跑出個頭來,數以千計的邊軍敗兵又是被狼狽的驅趕了過來,一個個渾身是血,有的還插了數支箭矢,騎兵千總趙瑾本人都是一腦門血,看到衝在最前頭的許定國,驚慌失措的跑到了跟前。
“總兵不好了,城內有流賊騎兵的埋伏,他們把銀子撒在地上,趁着弟兄們下馬哄搶時候突然殺出,弟兄們已經垮了!”
“廢物!”
已經怒到極點的許定國直接一刀砍過去,把那個千總砍下了馬,可沒等他繼續下命令,十幾門大炮對着擁擠在城門口的官軍猛地一起開了火,十幾個漆黑的鉛球子就這麼直愣愣砸在了擠滿人的城門口,這回可足足帶走了百多號騎兵。
眼看着自己面前千總的馬開了個血窟窿,哀鳴着倒在地上,劇烈哆嗦了下,唐唐山西總兵這時候也終於滿腦門冷汗的揮刀向後,大聲叫嚷着。
“撤軍!”
可人擠人,哪兒是這麼好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