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要做什麼?”
宋青書的聲音都有些發顫,不過不是恐懼,而是憤怒,那種韓城渡口,黃河邊上那種不在掌握之中,衆叛親離的感覺再一次縈繞在心頭,宋青書的臉頰都有些扭曲了。
“大,大帥,我們也是奉命行事,羅將軍說,是清君側,有些小人矇蔽大帥……”
“所以你們就拿着槍指着本帥?老子辛辛苦苦把你們從山裡帶出來,從一個個地主的奴隸娃子到如今乞活軍挺着胸脯,傲立於世的選鋒軍,給你們家人良田美宅,幫你們成親娶妻,月月放餉,就換來你們拿槍指着本帥?”
“來啊!開槍啊!照着這兒打!”
這幾個估計是小蘿蔔的親信,可就算如此,在宋青書那股子泰山崩下來的陰沉中,幾人亦是慌了手腳,槍都有些拿不穩了,磕磕巴巴的哆嗦着。
“大帥,不要逼小人啊!小人也是奉命行事而已!”
“好一個奉命行事!那就開槍啊!”
“大,大帥……”
這功夫,砰的一槍還真響了,最前頭領頭那個旋風軍直接被一槍貫腦,不可思議的跌倒在了地上,剩下的選鋒軍經歷這一遭,精神徹底崩潰了,全都撲通撲通跪倒在地上,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大,大帥,不好了,選鋒軍羅將要叛變了。”
急急匆匆趕進來的還是宋青書在應天心血來潮招收到的那個難民宋勇忠,這黑小子跑的都喘不過來氣來,焦慮的大聲叫嚷着,然而沒等他說完,宋青書已經煩躁的擺了擺手。
“我知道了!”
“你們,是要跟着小蘿蔔造老子的反,還是要跟着老子?”
“小的一時鬼迷心竅……”
聽宋青書的話,似乎還有些轉機,幾個精神崩潰了的選鋒軍立馬砰砰的磕着頭,表示懺悔,宋青書卻是煩躁的擺擺手:“行了,你們也是奉命行事,現在本帥給你們新的命令,他,宋勇忠,是你們新的選鋒軍帥,跟着他,打垮叛軍!”
“尊令!”
這一次,回答的無比整齊。
選鋒軍全是在大別山區招募的,和乞活軍老營部分沒多大瓜葛,而且他們的利益都在這兒,現在也不是太較真的時候,宋青書沒好氣的一腳卷在直髮愣的黑小子宋勇忠屁股上。
“還愣着幹什麼,還不給老子作戰去!”
“遵命!”一個激靈醒過神來,這黑小子揮揮手招呼着剩下十九個選鋒軍軍士撒腿就跑,這時候宋青書纔看清,玉兒居然也在外頭,滿面擔憂,宋勇忠一跑,她居然也跟着向外跑去,讓宋青書連招呼都沒來得及打。
無奈的搖搖頭,宋青書旋即又是面色凝重的回過身,對着同樣發愣的老回回,革裡眼抱了抱拳。
“幾位,今天的事情是出了些意外,不過一切都在本帥掌握之中,現在我命令革左二師馬上集結,防守山門!”
究竟出了什麼事兒,還是沒弄明白,不過不耽誤革裡眼知道有人打上門來了,沉悶的答應一聲,幾人亦是腳步沉重的出了去。
“李巖,真他孃的是老子的剋星嗎?”
白三刀都莫名其妙跟着走了,就剩下宋青書一個,忽然間,他臉上剎那間如厲鬼般的猙獰起來,身邊一個盒子忽然被他從包裹裡掏出,一大把珍珠彷彿豆粒一樣四散着蹦落得到處都是。
“全軍,集結!”
輕歌曼舞剎那間被打斷,在兵士們驚愕的眼神中,一個個軍官臉紅脖子粗的嘶吼着,不過到底是訓練有素,愣了十多秒後,大批的軍兵亦是炸了鍋那樣,以伍爲順序,迅速集結往了軍火庫,一個個手慌腳亂的套起了盔甲,然後跟着自己長官向外跑着。
“這,這究竟出了什麼事?”
舞臺上,還在忘情歌唱的鳶兒,巧妍她們亦是傻了,還好這功夫玉兒提着裙子連跑帶顛的跑了回來。
“出大事了,似乎有人叛亂,大家趕緊去食堂,或者宿舍躲一躲,馬上要打仗了!”
“哎,玉兒,你去哪兒啊?”
一句話沒說完,玉兒已經跟着前面那些大兵跑了出去,慌得巧妍趕忙在後頭伸手叫着她問道,可轉眼間玉兒就跑沒用影了,哪兒還能回答。
“別愣着了,要打起來了,太可怕了,咱們快走!”
巧妍還想追上去,卻冷不防鳶兒已經拽着她的胳膊,一幫子歌女尖叫着向後跑去。
此時,煙塵卻已經抵達了饅頭山山下寨門,大股的騎兵黑壓壓猶如汪洋一樣將用瀝青鋪平的山下小廣場填滿了,後頭,還不斷有步兵匯入。
代縣騎一師,代四師,乞活三師!還有不少其他部隊的一部分,拿着望遠鏡向下端詳着,宋青書的臉色鐵青。
現在他才恍然,錯還是在他,光注意了與官軍血戰不知道多久的革左三個師,卻遺忘了自己麾下同樣也是和官軍有着解不開的血仇,眼前這些叛軍都有一個特點,汾川河那場大屠殺的倖存者!都有家人死在了秦兵的手裡!
似乎還不知道陰差陽錯之間李定國先一步窺探了他們的行動,抵達了饅頭山寨前,竟然是邢紅娘親自到了最前面,對着山寨吼叫道。
“我等奉命上山平亂!羅統領何在?速速開門!”
再也抑制不住憤怒,跟着上了寨門的宋青書無比怒火的露出了頭,也是對下面吼叫道。
“平亂?平什麼亂?還是你邢紅娘下定決心,要殺你口口聲聲中要並肩作戰的夫君?”
“傻子?”
怎麼也沒想到這時候就看到了宋青書憤怒的面孔,明顯沒做好準備,邢紅娘彷彿整個人傻在了那裡,進跟着她馬後,另一個宋青書這輩子都不願意見到的人滿面正色的趕了過來。
李巖!
“宋帥,既然已經被你發現了,也就用不到遮掩了,當今朝廷無道,民不聊生,遍地餓殍,已經是神器變換,五德輪迴之時,大帥豈能坐看不理?”
“末將奉闖王之命,聯絡大帥,如今闖王兵強馬壯,大帥您更是掌握東南半壁賦稅,兩家連手,戮力向東,應天取之易如反掌,到時候再揮師北上,推翻大明指日可待!闖王願稱奉天倡義文武大元帥,大帥爲代天撫民威德大將軍,共治天下,豈不快意?”
還是那麼一本正經,還是那麼大義凜然,李巖的意念甚至貫徹到他只都深信不疑,聽的宋青書卻還是覺得那麼可笑,絲毫沒搭理他,宋青書指着他鼻樑依舊對着邢紅娘咆哮着。
“你忘了當初在黃河邊上,是誰口口聲聲勸的大夥去投靠朝廷?最後遭到那場殺戮?”
“當日李某受這昏庸朝廷矇蔽,還抱有一絲僥倖,注下大錯,李某深以爲歉意,宋帥,只要這個昏庸的朝廷被推翻,李某親自到汾川河,肝腦塗地,向那一次死難者謝罪!只要您能答應,共抗朝廷!”
李巖又是那麼大義凜然的喊叫了起來,聽的底下那些代縣騎兵跟着都是躁動起來,宋青書也不得不承認,就有那樣天生帶主角光環的,李巖就是其中一個,黃河邊,他那種氣質說服了自己麾下投誠了一次,如今,他又說服了第二次。
隔了許久,邢紅娘也終於從複雜的情緒中回過神來,亦是對着寨門,手指着北方大喊着。
“洪承疇,在河南!”
“當初殺了我爹,殺了韓娟兒,殺了那麼多人的秦兵,就是他的麾下,他和我們邢家班有着血仇,只要報了這個仇,只要殺了他!日後我什麼都聽你的,好嗎?”
“不行!”
這次輪到宋青書沉默了好一陣,方纔無比艱難的搖頭了。
洪承疇,宋青書也恨他,招安之後洪承疇一共給他寫了二十多封信,他一封都沒有回,可是如今,好不容易從遍地饑荒的戰亂中殺出來,乞活軍已經不用爲自己乞活了,而宋青書卻看到一絲爲大明王朝,或者說爲華夏乞活的希望,現在他不可能帶着好不容易成型的乞活軍,去和洪承疇血拼。
這是他的希望!
終於,邢紅娘失望的嘆了口氣,在宋青書眼睜睜的注視下,那股子火紅的影子退避到了軍中,旋即宋青書自己也是無奈的嘆了口氣,盯着底下面色陰沉的李巖輕聲哼道。
“真得逃不出歷史輪迴嗎?”
寨牆下,李巖似乎接過來了指揮權,對着代縣騎兵怒吼着,城頭上,已經無心指揮的宋青書也是退了回去,換上課了革裡眼賀一龍,還真是同一個模子中刻出來的軍隊,在兩位指揮官嘶聲竭力的怒吼中,上下多達百多門大炮一起被推出,先後在寨牆上發出了震耳欲聾的轟鳴聲。
炮彈飛蝗那樣撲向彼此,一時間寨門上石塊蹦的四散飛濺,不時有革左兵士慘叫着被崩飛了出去,同樣一股股血犁犁在了騎兵中,精心訓練的騎兵像一排排洋娃娃那樣被掀翻打倒。
李巖倒是真夠膽子,頂着滿天炮火站在了第一線,對着山寨子還吼叫着。
“奪下宋帥,掌控全軍,報仇雪恨!”
他的吶喊中,汾川河的倖存者組成的戰列扛着梯子吶喊着向半山衝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