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職業戰士,一個個鄉勇民壯,甚至城內餐館子的夥計,大牢裡的犯人,東街的裁縫都站了出來,憑藉着保衛家園的勇氣,頂着轟鳴的紅夷大炮連續奮戰了三天多,如今一個個也都精疲力竭了,包裹着帶血的布塊,吊着胳膊,瘸着腿,絕望的向下看着。
昨晚出去求援的兩人如今還沒回來,白洋澱的官軍已經被得罪透了,估計也不會來救援了,而且就算他們來了也沒用,沒有幾倍的兵馬,從來沒看過贏過建奴的,更何況一羣連搶掠都不敢的窩囊廢?最近的官軍遠在保定府,似乎上天都拋棄了這座已經有着上千年曆史的古城了。
隨着東虜軍營中,又是一陣陣彷彿來自地獄一般的牛角號聲,聚攏在坍塌的東城牆的高陽縣守兵眺望着滿天白雪中,又是哭嚎着走出來的大隊伍,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絕望。
“老夫還真是榆木腦袋,那幫子南兵進城,搶點就搶點唄?本官居然把那羣窮丘八給得罪死了,孫閣老,本官愧對於您,愧對於高陽縣的父老鄉親啊!”
這會兒,肥縣令也不傲了,痛哭流涕的趴着城牆,倒是旁邊那個皓首白鬚,跟個神仙似得老頭子顯得頗爲看得開。
“算了,老夫一輩子與東虜爲敵,血戰連連,如今能戰死家鄉,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吳縣令,貴弟與老夫那不成氣的孫子畢竟是逃了出去,爲我吳孫兩家留下了香火,也不算無後的大不孝了。”
“哈哈,古有廉頗老矣尚能飯否,今有我孫愷陽血戰高陽,死了也不虧,死了也不虧啦!”
那爽朗的笑聲在凜冬中傳出去老遠,人也許真的有光環效應,聽着這老頭豁達的笑聲,不知不覺中,許多已經驚恐到極點的高陽縣壯丁反倒不是那麼害怕了。
反正躲不了,還不如和他們拼了!
不知道是想着家裡的娃,娃他孃的,還是年邁的父母,不知不覺中,許多人抓着鋤頭棒子鐵鍬的手也緊了許多!
“建奴的大炮又要上來了!”
可就這功夫,不知道誰一聲大喊,一大羣城頭守軍又是驚恐的低下頭躲在了破爛的女牆後頭,東虜這五門大炮這些天炮死的恐怕不下兩三百人,許多人都是被巨大的鉛球直接砸的四分五裂,連個全屍都沒有,死狀無比的悽慘,就算是豁出去了,誰也不想被大炮打死!
眼看着數百個奴隸俘虜喊着號子推出來那五門沉重的紅夷大炮,老者又是忍不住沉重的嘆了口氣,當初引入來爲了禦敵於國門之外的利器,如今卻成了禍國害民的幫兇,一時間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對是錯了。
“閣老,趕緊避一避吧!”
腿都哆嗦了,那吳縣令也是顫抖的在旁邊勸說着,聽的白鬚老者卻是冷傲的一挺那把老骨頭。
“五十而知天命,七十而古稀,老夫都一大把年歲了,要是命中註定死在這紅夷大炮之下,老夫也……”
轟隆~
話還沒說完,火藥已經噴出來了,就算剛剛還大義凜然,老頭子都是一屁股坐在了低上,旁邊的肥豬吳縣令乾脆抱着腦袋撅着屁股哆哆嗦嗦的堆萎到了一旁,活像個要進屠宰場的大肥豬。
不過趴地上一會後,老頭子又是有些驚奇的爬了起開,一覺揣在吳縣令屁股上叫道:“不對,聲音不對!”
“閣老啊!這個時候還管他什麼聲音不聲音了……,額?沒打到城牆上來?”
兩個相繼怕起啦,向底下眺望,清軍紅夷大炮離着太遠了,一片雪濛濛中幾乎看不清,不過隱約還是能聽到那頭恐懼紛亂的叫聲以及凌亂跑動的人羣。
“炸膛了?”
就在白鬍子老頭迷惑的時候,又一連串巨大的轟鳴聲響了起來,這次動靜更大,清軍還沒有太多炮戰的經驗,火藥都是堆放在大炮附近便於取用,一開花彈轟上去似乎引燃了火藥桶,重達六千斤的清軍紅夷大炮愣是被崩了起來,砸到人羣中,砸死了一大片。
“炮打炮?”
尋着炮響,老頭子立馬向東南尋找到了兩處冒煙地方,老傢伙驚叫着,卻是吹鬍子瞪眼的拍着大腿:“會不會打仗?那個兩淮總兵是白癡吧?”
明軍對清軍殺傷力最大的莫過於火器了,而虜之步卒極精,多少次明軍都是被突擊進來的建奴打散了隊伍,爲了追求精準,乞活軍兩處炮兵陣地可是貼的夠近,就在距離東虜大營不到三裡處,要是依照慣例,簡直是給東虜送大炮的!
渾然不知道某個老幹部在那拍着大腿罵他蠢呢!望遠鏡中看着建奴大炮開了花,宋青書是興奮的狠狠跳了來,撩開了滿是積雪的白披風,大聲叫喊着:“掌旗!”
已經在雪地裡凍了小半個時辰的旗杆子被猛地拔起,城上城下的不可思議中,一條長達五里的戰線貼着大炮陣地,憑空般出現在了雪原上,旌旗獵獵,宛若神兵天降那樣。
不想白吃炮子,爲了這一戰宋青書還真是煞費苦心,凌晨三點,人睡得最沉的時候集結出戰,靠着白披風掩護住全身,趴在雪地裡足足四個小時,等的就是這一刻,對於建奴的炮兵陣地左右計算,先後設置了四處炮兵陣地,還好不負所望,一口氣端了建奴的大炮。
這倒也不全憑運氣,怪也怪後金太囂張,愣是沒把屯兵白洋澱的乞活軍放在眼裡,也許各路明軍太窩囊了,已經讓後金習慣了他們根本沒有一戰的勇氣。
今天,宋青書就要狠狠抽他們一個耳光!
“進攻!”
各個師長營長哈着白氣的吼叫中,端着刺刀的乞活軍大軍邁着整齊的大步,迎着朝陽,開始活動開了手腳,一列列的步兵就像一面面菜刀一般,展向剛剛出營,亂的跟大白菜似得清軍。
宋青書採用的戰法是向十八世紀戰神,法國皇帝拿破崙學習的經典戰法,縱隊戰術,五百人的一個營,百名槍法最好,最靈活健壯的兵士呈散兵線持火銃,虎蹲炮行進在最前面縫隙中,由首席大隊長率領,後面則是營帥親自指揮的厚重大方陣,八十人一排,整整五排,如炊事班這等非戰鬥兵種是不計入兵團數量的。
前列宋青書足足放了五個師,集中起來的騎兵與右翼大炮放在一起,一個師守大營,剩餘兩個師脫離戰場向北包抄,這一次宋青書的胃口可是出奇的大,要一口吃下這支建奴偏師。
聽着嘹亮的軍鼓響徹了整個戰場,站在城頭的老傢伙卻又是悲催的一拍大腿:“這個廬鳳總督馬士英,真是徹頭徹尾的白癡!連防禦正面的戰車都不擺,他這是要等着東虜鑿穿啊!完了,用不了多久這支淮軍也要被擊潰了,吳縣令,你馬上帶人搬開堵着門口的大石頭,一但淮軍潰退,迎他們入城!”
“可,閣老?”
“哎呀,多一個人守城就多撐一天,哪兒那麼多顧慮了!”
渾然不知道自己被人當做送肉呢,這頭合着鼓點,宋青書親自揮舞着他那把仿尼泊爾軍刀指揮刀,步行在了乞活三師行列,呼喝着大軍不斷前進,法軍都是有專門的鼓點手,計算着每分鐘邁多少步,好保持軍陣的整齊,可宋青書嫌棄軍鼓手太麻煩,一面有身後戰車大鼓,一面步兵自己嘴裡也喊着一二一,控制着步數,大軍整齊的真跟個筆直的大刀片一樣向前筆直砍去。
那整齊的步伐,帶着一種攝人心魄的威壓。
突如其來的明軍明顯也讓建奴震撼到了,不過這幫傢伙可一丁點逃的意思都沒有,晦澀難聽懂的滿語叫嚷中,那些子被抓到的包衣奴隸彷彿開了閘的洪水那樣,被驅趕向乞活軍。
利用民衆衝亂軍陣,從匈奴時代已經是北方遊牧民族的拿手好戲,蒙古帝國亦是靠着這一招擊破了無數個國度,眼看着前面扶老攜幼哭叫着的京畿災民,不到一炷香時間已經跑的距離自己不到二百米,宋青書的眉頭也是忍不住皺了皺,可是旋即,他毫不猶豫的向前豎起了自己的指揮刀。
鼓點瞬間急促,向前逼近的大軍亦是幾乎瞬間停下腳步,稍息立正之聲到處響起,對着排頭,各個軍陣迅速調整起傾斜來。
一百五十米,前排散兵紛紛趴在了地上,後面大方陣的前一列火槍兵亦是蹲下,後排將火槍平端,瞄準了前面。
然而號令的卻不是宋青書,而是大炮,設立在工事上的紅夷大炮都被推下來了,從兩裡到五里,四個紅夷大炮陣地一起開火,鉛球子的實心炮彈夾雜着些許開花彈跟冰雹一樣砸進了人羣中。
森嚴的乞活軍,亦是毫不留情的摟了火,夾在地上的虎蹲炮,沉重的燧發槍,數不清的鉛彈丸一剎那和空氣摩擦的人耳朵都直髮癢,燦爛的火光中,還哭喊着向前衝的包衣跟割麥子一般倒下一層來。
血腥的殺戮,看的城頭都震驚了,那孫老頭子更是直敲城牆叫嚷道。
“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