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奮人心的吶喊足足持續了十多分鐘,大軍纔在各自長官帶領下,摸着黑向白洋澱軍營返回,相比於高陽城,還是已經修復好的堅固營壘更讓宋青書放心一些。
這頭大軍滾滾後退,那頭宋青書纔想起這個倒黴的監軍,忍着那股子血腥氣,抱着胳膊宋青書向前走去,拍了拍張若麟的肩膀。
“喂,張監軍,可還好?”
“啊!!!殺人啦全是腦袋!全是腦袋!會飛,咬人啦!”
哇的一嗓子猛地嚇了宋青書一跳,這貨居然甩着手跟撲嚕蛾子似得撒腿就跑。
“這就瘋了?”
愕然的看這貨越跑越遠,宋青書最後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對於這些子監軍,他算看出來了,一個個不是幫忙的,全是搗蛋的,反正張若麟出身清流,是不可能給自己說話的,剛剛不過想好好教訓他一番,誰知道這傢伙這麼脆弱,倒是省了點口舌。
不過還有個傢伙得處理,叫倆人看住那瘋子,宋青書又是無奈的走到太監監軍孫茂霖跟前。
“孫監軍,地上這麼冷,跪着不難受嗎?”
“啊?小的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看見!”太監真是兩面動物,一方面拿着皇權,在弱者面前囂張的跟大猩猩似得,另一方面,搶着面前又乖的跟小貓咪一般,看着宋青書一雙帶着血珠子的靴尖出現在了自己眼前,這貨頭都沒敢擡,磕頭磕的如搗蒜一般。
無奈之下宋青書一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把他硬拉了起來,在這傢伙戰戰兢兢中還幫他撲打了下膝蓋上的雪,還以爲自己表現得到宋青書認可,孫茂霖剛露出個套好的笑容,旋即宋青書下一句話差不點沒讓他再跪下。
“今天的事,孫監軍也看在眼裡了!”
“那個,小人……”
孫茂霖慌里慌張還想解釋,宋青書卻是右手在他面前搖了起來。
“孫監軍是皇上身邊人,皇上和楊大學士,高監軍,曹公公什麼心思,孫監軍還不知道嗎?朝廷打不動了,要和東虜……”
話沒說全,宋青書卻做了個握手的動作,到底是揣摩人心思的專家,孫茂霖猛地眼睛一亮:“大帥的意思是?”
“這今天小的們爭氣,打了東虜一波團滅,可要傳到朝廷裡,估計如盧象升之流又要叫囂了,到時候楊閣老,曹公公該怎麼想?所以寧可這軍功不要,也得把這些活口收拾了,到時候,監軍就報一個淮軍奮戰,將東虜打退了,斬首個五六級就行了,再把幾個紅夷大炮交上去,嘿,公公你有功,老子面上也有光!”
“那個誰誰誰,別埋了,砍五個腦袋給公公!”
宋青書這一說,孫茂霖心頭可全活泛起來,忍不住一個大拇指樹過去,喜笑顏開的誇讚道:“高,還是宋大人……,大帥您高!”
要說太監反覆無常,看宋青書有用到他的地方,立馬從大帥降到宋大人,可這話還沒說完,那頭親兵隨便撈出來幾個東虜屍體,工兵鏟照着脖子就咔嚓砍了下去,聽着那爽利聲,孫茂霖那細白的脖子禁不住一縮,又是把規格升到大帥。
看這貨還算上道,也該給點甜頭了,衣袖一摸,一張一萬兩的銀票就到了宋青書手中,不動聲色的塞這貨衣袖裡,宋青書淡笑着說道:“都說功高鎮主,這功高了也沒啥用,今天這事兒要是傳出去了,好事沒有,下次再打這個,打那個,估計皇上都該想着你了,這年頭好人不長命啊!你看那山西張總兵,還有三邊曹總兵,一個個奮勇爲朝廷奮戰,得到什麼?全軍覆沒,張總兵還被砍了腦袋,連累着監軍公公也死在亂軍當中,這叫個慘啊!”
“咱們乞活軍小夥子都是粗人,糙漢子,脾氣是暴了點,可是打仗還是有幾分蠻性的,這次公公賞罰分明,鎮定自若,小夥子們也是挺喜歡公公的,咱還得來日方長,細水長流啊!”
跟東林那羣混球鬥久了,宋青書自己棱角都沒了不少,這一番話更是說道孫茂霖心頭上去了,當個監軍至少一兩年,雖然宋青書沒給他好臉色,可至少比別的全軍潰散回去挨板子,或者全軍覆沒連命都丟了的強啊!
這麼一來,乞活軍的利益和他孫茂霖的利益也栓在一起了,想通了之後,這廝眉開眼笑的把銀票塞進衣袖裡,還噁心的媚笑着一作揖。
“咱家都聽大帥的!”
“咱們乞活軍的小夥子大家都放心,可是孫閣老!”
立馬把自己不當外人了,孫茂霖那一對耗子眼第一時間瞄上了前來勸說的孫老頭,看的老傢伙後背一層冷汗就起來了,他可不是自己一個人,這當兵的有多狠,在遼東督軍多年,他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要保守秘密,宋青書沒準就能滅了他全家,甚至順手屠個城也不一定,反正現在誰也不知道東虜死了,往他們身上一推,乾淨利落。
死到臨頭,孫老頭悲催的想要怒氣衝衝來個嶽武穆謝幕,宋青書卻是淡定的搖了搖頭。
“這我自有打算,監軍安心即可,還有馬大人那裡的腦袋,還需要處置了!”
“對對對!大帥說的極是,咱家這就去辦,大帥,回見!”
眉開眼笑的拉過一匹馬騎上去,臨走這孫茂霖還笑着抱抱拳,不過宋青書的耳朵好使的很,沒等他走出多遠,一聲冷哼還是傳入耳中,聽的宋青書卻是陰仄仄一笑,回頭就面向了那滿是嚴肅的孫閣老。
“老夫子,收拾收拾家當細軟,跟本帥走吧!”
“啥?本閣一品東閣大學士至仕,你一個小小總兵官,在遼東不知道多少與你平級的人物見了老夫都需要跪拜,你居然讓老夫跟你走?”
想了半天孫老頭也沒想到是這麼個結果,忍不住眼睛瞪得溜圓,聽的宋青書自己卻是一肚子不耐煩的擺了擺手直嚷嚷:“那也是從前了,貴孫子沒和你說嘛?孫閣老跟着乞活軍搬遷到安慶,本帥才答應出兵和東虜決戰的,不會事到臨頭,想反悔吧?”
“趕緊回去收拾東西!本帥等不了幾天!最好明天就走!”
眼看着宋青書不耐煩的也牽過一匹馬,一面催促着一面翻身上去,孫老夫子頓時鬱悶了。
…………
爲了一個退休的前閣臣,打這一仗值嗎?要是溫體仁,周延儒這一號的,肯定不值,可是這個孫老夫子卻是值!因爲他是孫承宗!
當年薩爾滸大敗,整個遼左相繼淪陷,遼東經略袁應泰自殺,繼任的遼東經略高第乾脆盡棄關外土地,後撤到山海關,這種情況下孫承宗以閣臣身份出鎮遼東,幾年時間修關二百多裡,練兵十一萬,大明朝賴以維持了十多年的關寧錦防線,就是出自他手,袁崇煥,毛文龍,祖大壽,吳三桂等一系列遼東將領,可以說都是他的後輩,周遇吉這次沒跟來,留守安慶,如果在這兒,也得叫他聲老帥。
雖然宋青書並不認同孫承宗的戰略,依照他看來,最好的辦法就是拿破崙徵俄時候,沙皇俄國的處置,放棄一切法軍沿途的城市,將所有居民後撤,連一粒糧食都不留給拿破崙,堅壁清野。
這個年代小冰河期帶來嚴重的自然災害,遼東受災實際上比關內還要嚴重,山海關宋青書也去過,西連燕山,東至大海,地勢可是相當險要,只要五萬人據守山海關,有一萬騎兵不斷騷擾不讓後金耕種,連飯都吃不起,後金更別說遠征蒙古了,而拉開一大片戰略緩衝帶,也會讓後金政權不再那麼缺乏安全感,失去進取精神。
事實上,滿清的一步步崛起,都是在與遼東軍的對決中歷練出來的,並且還不斷汲取遼東的營養,而爲了維持這個關寧錦防線,大明朝投入了不知道多少糧餉物資,如果這些用來賑災,明末農民大起義能不能鬧得起來還說不定。
可惜,孫承宗算是個能人了,目光也超脫不出這個時代。
不過此人卻是個儒將,用兵高手!這個年代的兵法估計無出其右者!就算他都七十多歲了,也是塊巨大的招牌,宋青書的江南講武堂,掛着講武堂卻宣講着泰州學派許久了,也是時候增添真正的兵科了,孫承宗絕對是這個院正的最佳人選。
不過讓一個前閣臣去給底下總兵當院正,傳出去,孫承宗和宋青書一個都跑不了,還好,還有埋在城下頭的東虜這塊金字招牌,已經怕宋青書到極點的肥縣令大筆一揮,孫家四十多口就在抗清戰爭中全部“殉城”,正好這一批傷兵需要處理了,這個歷史上本應該死在這兒的人物全家都正好一塊被運送到江南。
不過宋青書身邊,卻是出現了個超齡幕僚,爲全城計老傢伙遵守了協議,可他說啥也不願意先去安慶,死皮賴臉跟在宋青書身旁。
對這麼一支敢戰,而又是民變軍出身的軍團,他實在太好奇了!
正好在孫承宗身邊也可以偷學到點東西,伺候祖宗一樣伺候着,宋青書倒是默認他留了下來。
這麼倒是挨着戰場邊緣平安到了十二月份,就在宋青書以爲可以舒服的待在白洋澱等到整個戰爭結束時候,兵部總調令卻是來了。
清軍似乎耗盡了耐心,攻勢一下子迅猛了十倍,硬頂着的盧象升爲此發出號令,命京師河北二十多萬勤王大軍全部趕往保定府集結,快吃不住勁的盧象升也是要拼了。
這場衛國戰爭似乎就要進入最精彩的白熱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