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的海風吹拂在甲板上,插在上面的旌旗都吹的呼啦呼啦作響,似乎要飛起來一般,天空中皎月都被烏雲所遮蔽,整個大海漆黑的就彷彿就像一硯墨汁那樣,而一條條龐大無比的鉅艦就這麼夜色中劃開海浪極速前行,僅僅有船頭船尾一盞盞孤燈微微刺破這濃郁的漆黑。
深夜出擊,如此隱蔽,倒不是怕荷蘭人提前得到消息,應天府的傳教士幾乎都在湯若望手底下打工,就算他們知道了,也沒辦法千里迢迢去臺灣高密,防的就是那些東林復社,這幫傢伙就屬一張嘴厲害,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這次乞活軍大舉行動要是讓張溥他們知道,鬧得天下沸沸揚揚的,宋青書這殖民第一步就走不出去了,弄不好吃不到羊肉還得惹一身騷。
海權號這次依舊是作爲主力旗艦,只不過這一次它的艦樓稍稍加高了一點,甲板上也加裝了不少防禦工事,萬一這一次再陷入了羣起而攻之,也不至於在光禿禿的甲板上遭遇炮火屠殺了。
雖然宋青書覺得用不着。
整個東南亞海面上,除了鄭芝龍還能調度起如此大規模的艦隊襲擊,還有誰能?不管荷蘭東印度公司,英國東印度公司,還是西班牙人,葡萄牙人,經歷了英西大海戰後,都是走的炮艦對轟,搶上風位,不論艦船數還是水兵數,都不足以能殺到宋青書船上肉搏,至於船多的,印度尼西亞三佛齊,新柯沙裡,麻喏巴歇等割據一方的小封建王國,那船就更不懼了,他能不能爬上乞活軍戰艦還想說呢。
唯一有些威脅的,如安南,暹羅,在往西印度,不過憑着船和炮還不是乞活軍對手,宋青書也完全可以和西方戰法一樣,搶上風向,用炮把這些龐大而緩慢的艦隊慢慢送進大海的懷抱。
不過,有備總是無患的吧。
身後,船長會議室裡燈火通明,半年時間,江南講武堂的第一批參謀也算是畢業了,當年鄭和寶船艦隊曾經停靠在了臺海過,對於這兒有個大體的海圖記錄,尤其是臺海附近的洋流,都被細心的記錄下來,如今對荷蘭殖民者的實力,艦隊數量都處於未知數,未開戰之前,十多個年輕的參謀就開始圍繞情報,海圖開始推測東印度公司的布兵,決戰位置。
裡頭還時不時傳來罵聲,都說當兵當久了脾氣容易暴躁,畢竟雷厲風行了太多時候,不說施琅,就算張煌言也是變了過來,這頭新出爐的參謀團還是第一次接觸海戰,時不時還鬧出來不少常識性錯誤,惹得兩個水師高級指揮官不住的拍桌子吹鬍子瞪眼,罵的這些粉嫩新人恨不得把腦袋都縮在桌子底下。
就連李香君這個秘書長都在跟着參加會議,時不時提出兩句情報,不過宋青書這個最高指揮官卻沒有在會議室,扶着漆黑的前桅杆,宋青書還在向身後越來越遠的岸邊眺望。
這已經是今年第二次離別了,不過好歹在出發前,宋青書見證了自己在這個時代第一個繼承人的誕生,采薇不負所望,第一個是個男丁,一個大胖小子,孫承宗親自給取了名字,宋俊!小字興兒。
不愧是閣老,取個名字都是政治味道十足,宋青書姓宋,可以和宋朝聯繫起來,而南宋中興四將中,就有個叫張俊的,說實話,張俊戰功一般,最大的特點不是打仗,而是斂財,以富庶在南宋著稱,而且張俊是個很明智的人,他是第一個向皇帝上交兵權的,趙構,秦檜不希望北伐,他也是第一個帶兵就撤,直接把岳飛給扔那了。
別說,和如今的形式真的很像,大明也到了風雨飄搖的時候,而且北方對戰的也是女真人的後人,看那模樣,孫承宗是對大明王朝失望了,而且寄希望於宋青書,希望他能至少給大明穩住個南宋局面,最後也會如張俊那樣知難而退,最後交出兵權,安享富貴。
不過一個感情無比複雜的名字,對宋青書來說可沒那麼大意義,俊,興,兩個都是好字,那就這麼叫吧,不僅僅他有後了,整個乞活軍上下都隨着繼承人的誕生,而變得安穩了下來,在代縣的疤臉甚至第一時間千里迢迢送了一箱子衣服過來,還有個羊皮製作無比舒服的嬰兒搖籃。
不管將來如何,哪怕宋青書掛了,乞活軍上下也有個凝聚所有人的效忠目標,這點宋青書已經搶過張獻忠和李自成兩個了,大順軍就是因爲李自成戰死,沒了血脈上的效忠目標,而變得分崩離析,歷史上的大西軍更是如此,張獻忠死後四個義子並起,李定國好不容易取得了桂林,衡陽大捷,陣斬尼堪外蘭,清庭震動,眼看着大明回覆有了些許希望,嫉妒的孫可望卻這個時候發動反叛,最後戰敗後投靠清朝,把這點復興的希望斷送於一旦。
不光采薇,董小宛那個妞也出了個女兒,說實話,相比於心肝寶貝的宋俊,宋青書還是更喜歡這個女兒,沒穿越前連個女友都沒有時候,他就已經希望將來會有個女兒,如今也算是得償所願,所以宋青書親自給這個女兒取名珏兒。
說實話,兩個小傢伙對如今的乞活軍並沒有什麼影響,可是哪怕宋青書自己,都有了種沉甸甸的責任感,如今他不僅僅爲自己而戰了,也不僅僅爲了自己家幾個女人,更是爲了將來而戰。
岸邊的燈火已經消失不見,也不知道采薇她們回去入睡沒有,不過深吸了一口鹹腥的海風,宋青書還是毅然的回過頭,大步流星走回了會議室中。
這頭,張煌言,施琅還在和參謀們喋喋不休的爭論着,眼看着宋青書進來,張煌言可算把他那滿嘴髒話收了起來,恭敬的上前對着宋青書一抱拳。
“大帥,研究了鄭和海圖,屬下等認爲,我軍應該在臺北登陸,在這兒招募臺海土著以及鄭芝龍舊部,這兒的人久受荷蘭人剝削,只要有三個月時間,我軍至少能招募起兩萬土著附從軍,到時候由北而南,水路並進,到時候定然能一舉擊潰荷蘭人!”
這話聽的施琅明顯臉色抽搐下,卻沒說什麼,這個建議聽的宋青書自己亦是哼哼一聲,一伸手,居然是從書架上把禦寒的酒瓶子拎了起來,昂起頭咕嚕咕嚕灌了兩口,旋即袖子一抹嘴,搖晃着走回了地圖前。
咣噹~鑲嵌着寶石的金把匕首直接紮在了桌子上,旋即宋青書在十多人驚愕的注視中,扯開了衣領,直接回了後面的船長臥室。
看着刀尖扎的那個地方,張煌言是無奈的聳聳肩,施琅臉上卻是禁不住流露出了個笑容,也不去拔那匕首,手指頭指點在了匕首尖那裡,又是聲音滿是火藥味的叫嚷道。
“大帥已經定下了作戰目標,這場仗怎麼打,大家繼續議!”
宋青書這一刀,紮在了澎湖之上。
…………
從應天出發,應天船航速差不多八節到十二節之間,這個時候算是順風順流,也花了足足十多天,這才抵達了目的地,澎湖本島。
和後世不同,這兒還掌握在大陸一方,大明王朝手裡,駐紮着一個水師衛所,福建的水師,基本上福建水師都被鄭芝龍滲透透了,這兒的水師守備也是鄭家人,叫鄭舵,這名字倒是挺符合他身份的,別說,這人也長得像個大船舵,腦袋比較方,五官比較平,看上去怎麼都有點滑稽的感覺。
如今鄭,宋兩家是進入了蜜月期,宋青書之所以把進攻時間拖得這麼晚,一個方面也是爲了和鄭家磨合,與乞活軍的合作中獲得了滾滾紅利,一見松江水師的艦隊抵達自己的防區,這鄭守備是親自出海迎接。
澎湖的地理位置也真是重要非常,這兒算得上臺灣島的第一道屏障,南宋時候就開發了出來,甚至比臺灣本島早了三四百年,大明在這裡更是設有澎湖巡檢司,當年荷蘭人就曾想佔下這裡作爲殖民地,然後與大明貿易的,和明軍差不多爭奪了好幾年,最後才無奈的退到了臺灣。
說時候,宋青書真是感覺很詫異,澎湖不到臺灣四十分之一,而且距離澎湖不到幾十海里了,連海南都被開發了,這麼個物產豐富的大島嶼,爲何那麼晚都無人問津,也算是個歷史謎團了,不過還好,這些也不需要他考慮了,只要澎湖在手裡,臺灣就是塊牛排,他想怎麼煎就怎麼煎。
這也是宋青書一刀扎進澎湖這兒的原因,鄭成功收復臺灣,就是在這澎湖作爲進攻前沿陣地,補充休整後,直下臺灣城,後來的施琅爲清庭奪去臺灣,也是在這澎湖擊潰了劉國軒水師,臺灣就不戰而降了,沒辦法,這兒距離本島太近了,掌握着這兒,臺海門戶關閉,福建的攻擊就得跨越幾百裡海峽,可失去了這兒,進攻一方想在哪兒登陸就在哪兒登陸,防守方根本避之不及。
這次出征,宋青書倒是沒有主力全出,大的應天級戰列艦隻有二十條,而小型補給艦,功能艦卻有二百多,多半是用來運兵的,水師兩個師連帶水手八千人左右,陸軍一個騎兵師,兩個步兵師小一萬人馬,漂流了七八天,這些旱鴨子也是真到了極限,船靠了岸,不管不顧這些旱鴨子就都下了來,就連戰馬也是被牽下來在島上踢踏起了蹄子,這些天把它們關在船艙低下,哪怕是當年寶船艦隊中專門的馬船,也把它們給悶壞了。
鄭舵早在巡檢司內佈下了酒席,不過走下船,宋青書是端着望遠鏡,在西北方沙灘極力向東南望着。
後世電視上不知道聽了多少次臺海問題臺海問題,穿越前,這噶的又被某蔡大小姐給折騰的緊張嘻嘻,以往是坐在電視前跟着幹揪心,如今,卻是輪到自己來解決這個大問題,就算看不到臺灣島,一剎那,宋青書心情依舊是激昂澎湃的。
“老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