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亡於崇禎十七年,公元一六四四,可宋青書看來,亡國的因素早在幾年前的崇禎十三年已經埋下了。
四月份,明清關外最後一戰鬆錦大戰拉開了帷幕,清兵八萬攻破錦州東關,如當年包圍大淩河城一樣,設立三道壕溝,將整個錦州城團團圍住,守將祖大壽八百里加急向朝廷告急,整個關外震動。
錦州一擔失去,整個關寧錦防線將徹底崩塌,清軍可以直逼山海關,隨時威脅京師,北京城東面,西面,北面都將處於不安全的狀態,爲此,崇禎皇帝也急了,加洪承疇兵部尚書弦,以督臣身份調集王樸,唐通,楊國柱,曹變蛟,白廣恩,王廷臣,吳三桂等八總兵,調集薊,遼,宣,大,榆林,固原等七邊精銳,四萬騎兵,九萬步兵,北上救援。
可就在這時候,又一個人物在大明王朝的腹心之地站了出來。
河南永寧縣。
哪怕是半夜,縣城外劉莊劉家大院依舊燈火通明,一大羣穿的破破爛爛的鄉民瑟瑟發抖的聚攏在一起,裡面還能聽到哭喊聲,十幾盞燈籠打在一棟圓形的糧倉面前,幾個狗腿子兇悍的輪着鞭子,一個戴着瓜皮帽,穿着綠道袍的胖子亦是在那兒破口大罵着。
“王鋼蛋,我趙家恩你養你,要不是我家老太爺看你爹討飯到此可憐,收留你們,你們全家早餓死了,老爺我沒想到,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到頭來,你們這些賤骨頭,竟然偷到老爺我頭上了!你對得起趙家的恩德嗎?”
捱打的是一男一女,一個大約二十多的漢子抱着個五十的老太婆子,劈頭蓋臉的鞭子抽打下,那漢子一面把那老太婆子儘量護在身底下,一面還哀求着。
“員外爺,您開開恩吧,俺娘已經三天沒吃飯了,看在鋼蛋給您做牛做馬的份上,您就賞點吃的吧!”
“做牛做馬?”
一提這個,趙員外居然還憤怒了起來,咆哮着奪過鞭子直接照着那王鋼蛋腦門抽了過去,啪的一下,那漢子整個臉上都出了一道血檁子。
“要不是我趙家,你爹都餓死了,哪兒有你,給本老爺當牛做馬那是天經地義的,你他孃的還反了!來人,把他兩個腦袋後面長反骨的給本老爺吊樹上,往死裡打!”
“老爺饒命啊!”
王鋼蛋頓時慌了,摟着老太婆拼命地磕頭,可這年頭,人心都扭曲了,幾個打手毫無人性的把兩人拖着就拉到樹上,旋即沾水的牛皮鞭子劈頭蓋臉就拍了過去,那王鋼蛋瘦骨嶙峋的身子還能扛兩下,可那老太婆卻是幾鞭子下去已經進氣少,出氣多了,端着半碗稀的可以的粥,那趙員外囂張的對着一大幫佃戶叫嚷着。
“看清楚,這就是偷老子糧食的下場!誰再敢動一粒米,就通通打死,扔地裡肥田去!”
就算挨着打,那王鋼蛋依舊撕心裂肺的叫着娘,底下佃戶看的無不是惻然,一個個沉重的低着頭,每一聲慘叫都彷彿打在他們心上,每個人心裡也是沉甸甸的。
這趙員外堪稱趙扒皮,租子是所有地主收的最狠的,佃戶忙完一年,打下來的糧食連一個月都不夠,聽說這些麥子都被趙員外賣給了江南揚州那些老爺們,去年又是大旱,收的糧食少的可憐,剛春耕一個來月,哪怕參合着野菜,那點麩皮,雜糧也要吃光了,誰都面臨餓死的邊緣。
可這姓趙的完全不在乎,據說他手下,佃戶已經不知道餓死幾批了,這廝的口頭禪就是窮鬼多的是,不怕不來新的。
不過暴虐終究不能征服人心,人羣中,不知道誰,惡狠狠的忽然叫罵了一句:“早晚闖王會殺回來,把你們這些地主吸血鬼全給殺了!”
“誰!誰他孃的說的!”
一句話說的那趙員外跟踩了尾巴的貓那般蹦了起來,鞭子指着人羣就走了過去,在他的恐嚇中,佃戶全都畏懼的向後退去,不過找了一圈,這個姓趙的也沒找到說話的人,又是滿面猙獰的指着佃戶咆哮起來。
“好!很好!學會頂嘴了是不?今年租子加一成!餓死你們這羣窮鬼!”
每個人都露出了痛恨,可是誰也不敢再說一句話,看着人們畏懼的表情,趙員外那張胖臉上亦是流露出了變態的笑容,舉着鞭子冷笑道:“你們還盼什麼闖王?告訴你,闖瞎子早死在山裡了,老子堂兄是兵部主事,京官!皇帝身邊人懂不?告訴你!楊閣部已經率領大軍在瑪瑙山把張賊也打的落花流水!你們就死了這條心吧!”
此時,兩個被吊在樹上的人也是渾身鮮血淋漓了,老太婆早已經沒了生息,而王鋼蛋也是奄奄一息了,打手頭目猙獰着舉起了一根大木棒,直接獰笑着砸向了這個老實佃戶腦門上,眼看着就腦漿迸裂了,有的佃戶已經不忍的扭過了腦袋。
可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一聲尖銳的呼嘯聲忽然從背後響了起來,噗呲的聲音猛地響起,臉上還是那副猙獰,那個打手錯過了王鋼蛋的腦袋,撲通一聲栽倒在了地上,看着血流了一地,剛剛好囂張跋扈的趙員外立馬一個箭步縮到了大門口,旋即驚駭的對外頭揮着手指頭。
“你們,你們,你們敢殺老子的護院,你們反了!”
“就是反了!闖王駕到!”
嘹亮的吼聲中,一杆血紅的闖字大旗突兀的出現在了火光後頭,旋即穿着土布衣,拎着大砍刀的闖軍彷彿神兵天降那般衝了進來,幾個護院慌張的上前想要阻攔,卻冷不防一把足足三十多斤的大砍刀上下翻飛,電光火石中前兩個狗腿子直接被砍翻在了地上,後頭的乾脆扔了傢伙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咔嚓,繩子猛地被砍斷,領頭的闖軍大將滿面的大鬍子都張了開,一伸手把腰裡的小刀遞了過去。
“小子,殺了那個吸血鬼!”
“你,你,你他孃的敢!老子是舉人,老子堂兄是京官,你,你要敢動老子一根寒毛,你全家都得死!”
趙員外色厲內荏的叫罵着,畢竟這個混蛋兇威還在,遍體鱗傷的王鋼蛋還是哆嗦了下,可旋即,那個闖軍大將又是在後頭冷哼起來。
“他殺了你娘!”
這句話真彷彿打開了潘多拉魔盒那樣,一剎那,王鋼蛋的眼睛都紅了,猝不及防間,一尖刀直接扎進了趙員外肥嘟嘟的肚子,在他嘶聲竭力的慘叫中,這個老實的佃戶野狼般的嚎叫着。
“老子娘死了,全家就剩老子一個了,老子日你先人棺材板的,老子還怕什麼!”
鋒利的刀子噗呲噗呲的扎進趙員外的肚子,可也合該這個姓趙的扒皮倒黴,他肚子上肥油太厚了,刀子又不長,嘶聲竭力的慘叫中,居然一時間沒死。
血腥亦是激起了其他人埋藏已久的仇恨,嚎叫一聲,後頭佃戶中忽然又是竄出一個三十左右的漢子,撿起塊石頭也是撲了過去,照着趙員外瓜皮帽就是狠狠糊了過去,一面打一面還破口大罵着:“媳婦,娃!老子給你們報仇了,你們在地下看着,這個畜生老子給你們打死了!”
有了一個榜樣,足足數百個佃戶也是爆發了,不止嚎叫的趙員外,連他那些狗腿子也沒跑了,棍棒石頭噼噼啪啪的砸下去,轉眼間,趙家人連帶着看家護院幾乎全被擊斃在了地上,活活打成了肉泥!
“分糧食了!”
就踩着那血,倉庫門被打了開,失控的佃戶亦是演變成了暴民,一股腦的還闖進了趙家大宅,剎那間,平時高高在上的姨太太,公子哥們也是爆發出了痛哭與慘叫,一股子大火在青磚綠瓦的大院上蒸騰而起。
眼看着那些佃戶抱着金銀財寶,綢緞衣服,還有糧食進進出出,那闖軍大將捋着鬍子哈哈大笑起來,指着那杆闖字大旗洪亮的就吼叫起來。
“老子闖王麾下中軍大將郝搖旗!想吃飽飯的就跟着俺們闖軍,闖王帶你們殺官分糧闖出一條活路來!是爺們的跟老子走!”
一杆大旗晃動見,整個村子上千口人,無不是收拾着東西踊躍跟上,瘋狂的大火隨之蔓延了他們賴以生存的家園。
這年頭,當好人已經活不下了!反了他孃的!
次日!
纔剛剛從商洛山出來,不過一千多殘部的闖軍一夜之間就暴漲到了兩萬人,把一座小小的永寧縣城包圍的水泄不通,站在城牆上,看着衙役還有守軍艱難的抵抗這着潮水一般衝上來的闖軍,這個只會收租抓人的科舉縣官張縣令明顯嚇麻了爪,這會兒只會不斷地念叨着。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流賊不是被楊閣部困在了四川嗎?怎麼可能?”
“大人,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趕緊向河南府求援吧!”一旁,平時替這縣官壞事做盡的紹興師爺也是嚇得都快哭了,悲催的在一旁叫嚷道,聽得這縣令彷彿抓住根救命稻草那般,立馬點着頭向裡就跑去。
“沒錯,求援,叫朝廷大軍來,殺光這羣賤民,殺,殺……”
“狗官你先去死吧!”
沒等縣官跑下去,後頭一把血淋淋的斧子已經猛地砍進他脖頸子,腦袋不自然的一歪,那縣令肥胖的身子一歪,直接從城牆上掉了下去,摔得彷彿個血袋爆開那般,一地鮮血。
“壯士饒命啊!”
看着渾身鮮血淋漓,喘着粗氣的王鋼蛋,縣師爺乾脆一屁股坐地上了,旋即又變成了跪地上,死命的磕着頭,可看着他那可憐兮兮的模樣,王鋼蛋眼中已經沒了一絲人性,忽然一聲咆哮,他又是高高舉起了斧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