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書做的的確挺瘋狂的。
他居然要信守承諾,把這六七十號叫花子全都收爲部曲,這可不是十來只貓那麼簡單,七十號大活人一天吃的糧食就得有一但多,就連在一旁研墨的巧兒都是手哆嗦着滿是不可置信,疤臉更是氣的差不多瘋了,乾脆破口大罵起來。
“你是不是瘋了,還是有倆銀子給你燒的?就那麼一個破店,能用幾個人?這可是七十號人!官府都不去管你一個大傻子發什麼失心瘋?你養的起嗎?樣他們有什麼用?屁用都沒有!”
指着那呲個大黃牙討好笑着的獅子頭乞丐,疤臉唾沫都噴到了宋青書臉上,暴跳如雷的叫嚷道:“養條狗還能看家護院咬人呢?養這些爛貨純浪費糧食!七十號人!不到一個月你就得被吃垮了,到時候老子看你怎麼收場?”
皺着眉頭把臉上的唾沫星子擦去,宋青書無奈的丟下筆,乾脆一伸手摟着暴怒的疤臉脖子到了一旁,小聲跟他嘀咕着。
“咱們不是還分了五百二十兩銀子嗎?”
“你打那些錢的主意?”
疤臉更是氣的嘴都歪了,一把甩開宋青書的手,指着他鼻子叫嚷道:“我告訴你臭傻子!那銀子可也有老子拼死拼活換來的一份,你要給這些廢物花,沒門!”
耳朵震得嗡嗡作響,宋青書那點火氣也終於翻了上來,猛地又是抓住疤臉這倔驢肩膀又是衝着他大聲吼叫着:“叫那麼大聲幹嘛?顯唄你破鑼嗓子啊?你丫的就不能聽我說完?”
這下宋青書真是霍華健附體了,唾沫星子跟雨點一般噴了過來,疤臉一張嘴剛想反駁就吃了一口唾沫,被噴的這貨終於也沒了脾氣,一面躲的老遠擦這臉,一面惱火的叫嚷着:“有屁就放!”
放你妹啊?又是無奈的瞪了他一眼,宋青書回身指着還眼巴巴的一大羣乞丐,啓示一般指着腦袋反問道:“你就沒想到這些人有什麼用?”
“坑蒙拐騙白吃白喝。”
乾脆的噴了回來,斜眼看了巧兒一眼,疤臉又是沒好氣的加了一句:“還有偷東西。”
女小偷又是悲催的底下了腦袋。聽的一咧嘴,宋青書也是徹底被打敗了,無力的一攤手解釋道:“這些人都是逃荒農民!他們現在無路可走了,收留他們,他們就會感激!就會賣力幹活!正好咱們有銀子,閒着也是下不出銀子,還不如收留他們當個免費勞動力,再在西安附近買個莊子,一旦將來咱們在城裡混不下去了,出去了不好歹還有個營生,有條後路嗎?”
這話聽的疤臉一愣,可旋即,他的態度居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深以爲然的點了點頭。
中國人的土地情結太重了,哪怕經商賺了錢都是回鄉買房子買地,看晉商那連着阡陌的大宅院就可見一斑,渠伯濤這貨在祁縣都有着連片的地產,宋青書這想買個莊子倒是絕對屬於華夏最傳統的舉動!傳統的連疤臉都想不到拒絕的話語,他潛意識裡都認爲宋青書想的太對了!
只是猶豫了半天,疤臉還是咽不下這口氣,不服氣的嘟囔道:“聽說商洛那頭靠着渭水,旱災到不算太烈,在那兒買地建莊子倒也算行。可現在都六月多了,距離入秋沒有多少天都,現在買荒地也不能種什麼了,你現在收佃戶,平白就得養着這羣廢物半年多。如果要買現成莊稼地的話,把原來的佃戶趕走還是個麻煩,你這事兒辦的,太令人頭疼了!”
“買荒地就好!”
聽到這兒,宋青書倒是胸有成竹,拍了拍胸口笑道:“種什麼我早就想好了,絕對不會空挨一年的,不過土地買賣其中的彎彎道我可不懂,還要靠你去拿銀子物色,這事兒,只能拜託你了!”
“你呀!”
火氣是徹底消了,鬱悶的對宋青書搖搖頭,疤臉轉頭就走,他是走的瀟灑了,慌得宋青書趕忙在後頭叫嚷着:“老夏,你要去幹什麼?”
“去找張黃虎!這主僕身契不定明白了可不行,免得將來奴強欺主,還有找他或許還能籌集點銀子,要建個莊子五百多倆可有點少!”
可算把這個倔驢也打發明白了,看着疤臉晃悠的身影,宋青書是由衷的鬆了口氣,能把這個麻煩抹平,可真不容易。
…………
宋青書這弄個農莊倒也不是一時衝動,來自工商發達的後世,他可沒有啥土地情結,不過來自後世他可是拜讀過當時一些文人留下的史料,尤其是《明季北略》還有顧誠先生的《明末農民戰爭史》,其中記載李自成三次圍攻開封可給他留下太深刻印象了。
足足一百多天的圍攻,最後到了城內無糧的地步,官府挨家挨戶的徵收,百姓就得活活餓死,在《守汴日記》中,有好幾戶因爲藏糧不交而被殺的記錄,越是如此,關鍵時候一口糧食都能救命。雖然在崇禎十六年李自成破孫傳庭之前西安府好像沒有什麼大的戰爭,可還是有備無患的好,自己有個農莊,也能多弄些糧食,一旦有戰爭來臨一家老小不至於餓死,甚至可以狡兔三窟,在山上也修一塊避難所,真要有大災難就上山,躲個七八年再下來。
爲了活下去宋青書可真是抓耳撓腮想破心思了!
不過還有一點宋青書想錯了,他一直把疤臉當做專業人販子,後來才知道,這年頭最專業的人販子絕逼是大明官府!
張獻忠絕對是夠義氣,一聽疤臉找他,原本晚上去喝酒都給推掉了,還順道把師爺也給拉來,幾兩銀子孝敬,那紹興師爺立馬變了一副笑臉,無比快捷的幫宋青書辦完了這些叫花子戶籍錄入,成爲宋青書的世僕,還以無比專業的態度爲宋青書推薦了好幾戶人牙子,人口販子,聽的疤臉自愧不如,宋青書更是冷汗連連。
一個時辰後,辦完了身份戶籍,不知不覺中宋青書也成了封建大家長了,名頭下有六十八個奴僕,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了,不過養活他們還是個問題。
真如疤臉所料,聽聞宋青書打算在鄉下買個莊子,張獻忠果然很感興趣,還替白文選做主,一共拿出了二百多兩銀子,讓疤臉也給他帶個鄉下宅子,再買幾畝地。
不過意料之外,剛剛成爲了人身依附奴僕的一羣乞丐聽說宋青書要他們去種田卻是不太樂意,又是聚攏在一起議論紛紛,都叫嚷着要留在城裡,留在宋青書的小店幹活,尤其是那獅子頭,嗓門大的出奇,髒兮兮的唾沫星甚至飛到了宋青書臉上。
一羣人亂糟糟的,叫嚷什麼的都有,可此時賣身契可都簽了,也就有不得他們了!
張獻忠一頓鞭子抽過去,立馬抽的羣丐們叫苦不迭哭爹喊娘,疤臉拎着刀在一旁冷笑着那股殺氣,更是看的人心驚膽寒,最後宋青書又掏銀子,買了頓像樣的飯食,如此胡蘿蔔加大棒的政策,可算也將這羣老實巴交的農民佃戶打發下去了,一羣人圍着籃子領着吃食,光顧着蹲在地上吧嗒吧嗒嚼,也只有獅子頭等幾個乞丐頭還是一肚子不願意,一面嚼着宋青書賣的肉包子,一面嘴裡還不乾不淨的罵罵咧咧着什麼。
看着他們,疤臉的眼中流露出了一股濃郁的殺機。
…………
第二天小店乾脆又停業了一天,坐了兩個多月還感覺沒坐熱乎的藏錢屁墩被狠狠砸了開,宋青書彷彿看自己閨女和別的男人進賓館一般的眼神看着疤臉把這些銀子都裝進了褡褳裡,在後者幸災樂禍的鄙視中顫巍巍的跟着出了門。
一起被忽悠着去鄉下的居然還有洋和尚湯若望,老傢伙********都撲在東方傳教上,宋青書一露口風要在莊園裡建個小教堂,湯神父立馬雙目放光,自告奮勇的跟着去忙活了,他城裡教堂後面的地瓜土豆苞米棒子也被拔下去了一多半。
這些,就是宋青書的希望。
在西市場又是買了十多擔糧食作爲口糧,城門口,一羣衙役看押着剛被收編的乞丐們與宋青書等人會了合,這年頭可不太平,還是張獻忠想的周全,又在親信中選了兩個精幹好手跟着,居然還給幾人弄來了朴刀還有兩把軍中制式強弓。
來到這世上也算是頭一次離別了,看着疤臉在那兒擺弄着弓找着手感,宋青書難得也是起了些不捨之心,忍不住重重的一鞠躬。
“一些,就都拜託老夏你了!”
“老子又不是不回來,弄得跟個娘們似得幹什麼?”疤臉的道別詞還是這般瀟灑,弓背在身後,他還重重拍了拍宋青書的肩膀說道:“你小子****呵呵的,老子不在這段時間可千萬別吃什麼虧,你吃虧了不要緊,別讓我們小姐跟着吃虧就行,什麼事兒先忍着,我回來再替你扛着,行,就這樣了!”
牙根都氣的直癢癢,看着疤臉揹着朴刀,押犯人一樣趕着那羣佃戶向城門外走去,宋青書鬱悶的又是揮了揮手。
“一路走好,走道別摔死!遇見野花也躲着點,別染上個啥病!”
走了老遠回過頭,疤臉又是個鄙夷的目光丟會開。
這也算是個買房大事了,還是集資樓看不到現房,上午送別了疤臉,下午宋青書顯得有些魂不守舍的,蹲在櫃檯那都沒了精神,還有采薇一個,和疤臉相依爲命好幾年了,還是頭一次分別這麼長時間,也只有巧兒還又小寶兩個,給惹了這麼大的麻煩,心頭不安,搶着幹活表現。
到了傍晚,又是送走了一波客人,宋青書與采薇倆兒乾脆散了架一般靠在了一起,小寶則是殷切站在門口,繼續照顧着客人,可沒等太陽落山,正昏昏欲睡的宋青書冷不丁就聽小寶這貨嗓音尖銳起來。
“趕快滾,這裡不歡迎要飯的!”
又有叫花子上門了?如今宋青書對要飯幾個字都過敏了,一個激靈就蹦了起來,向店門口探去,下一刻,他卻是驚愕的叫嚷了起來。
“蘿蔔!你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