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張軒所料。
多鐸對峴山之上的變化,現在還是一頭霧水。
昨日詢問的時候,孔有德還一口咬定,固若金湯。多鐸才制定了今日一戰的計劃。只是如今,多鐸在戰場之上的優勢,不足以抵消清軍丟掉峴山的損失。
丟掉峴山最大的損失,不是別的,而是將一支重炮部隊丟給夏軍。
襄陽城在前,沒有重炮想要攻城,根本就是想都不要想了。特別是在夏軍的火炮數量也不少的情況之下。這個時候,再繼續死磕襄陽城下,有機會嗎?
更不要說,多鐸看得出來,峴山失陷的消息,已經傳到了對手手中,夏軍士卒幾乎肉眼可見的高漲起來。
當然,多鐸知道這時候暴漲的士卒,不過是一把虛火而已。但是多鐸也知道,不管是虛火,還是實火,一時間又能堅持下去,卻是事實。再打下去,勝與不勝,多鐸不知道,但是付出的代價卻要更多才是。
多鐸最後決定,撤軍。
多鐸與阿濟格兩部人馬,幾乎將滿清本部人馬的三分之二都帶過來了。北方各地的降軍,已經鎮守北京的八旗兵,雖然也有不少,但是畢竟信不過,阿濟格手中已經摺損了不少八旗子弟了。
實在不能損失太多了。
“撤軍。”多鐸傳令下去,一時間他內心中生出一退卻之意。
襄陽,他不想再打下去了。數日之內,與夏軍反覆爭奪峴山,還是阿濟格與夏軍的大洪山之戰,都說明了一個問題,夏軍或許在戰力上弱於清軍,但也絕非易與之輩。
而且清軍征戰在外,也有年餘了,已經是疲憊之師了。清軍的戰鬥力比起剛剛入關的時候,其實是有些下滑的。
撤軍的時候,多鐸所部撤軍還是比較容易的,比較多鐸本部人馬,由於八旗士卒加入,在戰場之上佔據優勢,幾乎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楊承祖擋不住。也攔不了。
只能目送他們撤走。
但是圖賴那邊就不好辦了。
雙方就已經糾纏在一起了,不是想退就能退的,圖賴接到命令之後,只能一點點將各部人馬彙集起來,將戰場向北移動,到了平地之上,再在清軍其他各部護送之下,撤下來。
這其中的困難也想而知了。
爲了撤下去,更多士卒,圖賴難免在後面斷後,帶着親兵走在最後面。只是他不知道,他被馬寶盯上了。
馬寶對缺席圍攻峴山之戰,心中很是忐忑。
雖然張軒對他放寬了標準,畢竟他的繞道最遠,時間上來不及。但是沒有辦成,就是沒有辦成,馬寶一邊擔心自己在張軒心中的態度,另一邊可惜,一好端端一樁大功勞,就這樣從他手中跑了。
自然是拼命想立下些功勞。好將功贖罪。
圖賴在戰場之上,是如此顯眼,馬寶想看不見都做不到。他沒有急着動手,而是將自己隱藏起來,暗暗的將弓拉滿,長箭對準了圖賴,卻因爲圖賴一直在衝殺,反而瞄不準。
馬寶忽然見圖賴似乎在大聲說着什麼。那時候他上身沒有動。馬寶眼睛一亮,暗道:“好機會。”
手一鬆,長箭應弦而出。
馬寶九邊出身,從小練就的弓馬之道。不敢說百發百中,但是準頭還是有的,特別是他準備了這麼長的時間,豈有不中之理。這一箭就是奔要圖賴老命而去。
圖賴在戰場之上,廝殺多年,感覺敏銳之極。他雖然沒有看見馬寶射箭,也沒有聽到弓弦響,但是在馬寶射出長箭的同時,圖賴下意思的一仰頭,這一仰頭頓時救了圖賴的小命。
因爲圖賴仰頭動作,讓張軒沒有射中圖賴的心臟。但是依舊射中圖賴的軀幹,圖賴整個人被掀翻在地,頓時被圖賴的包衣搶了出去,送往後面,圖賴包衣的舉動,不能說不對,畢竟包衣的生死與主子的生死是連在一起的。他們如果放任圖賴死在這裡,回去之後,恐怕一個都活不了。
他們爲了保住自己的小命,自然要拼命保護主子爺行動。
但是他們這樣的舉動,立即引起連鎖反應,大隊士卒開始潰敗了。要不是多鐸派來另一支軍隊來接應,說不定圖賴所部,就會大崩潰。
只是圖賴的傷勢,恐怕也維持不了多長時間了。
此刻張軒駐守在峴山之上,已經決定駐守峴山,安排好各路人馬,從今之後,不再出城求戰,只守不攻。
張軒知道,這一系列戰事打下來,夏軍談不上精疲力盡,但也消耗太大了,是時候好好休整一段時間了,文武之道,一張一弛。反正現在清軍損失了孔有德所部,恐怕一會兒,是沒有籌集那麼多大炮的。
這就給夏軍喘息之機。
隨即張軒又在峴山之上轉了一圈。
張軒決定在峴山之上射堡。準備依山而建。如果古代樓臺一樣,分三層,層層分配火力,再做好配套設施,張軒準備今後,在峴山之上駐守萬人。今後峴山與襄陽互相支撐。
張軒隨即又看到一行字,在石壁上刻出來。
“大宋淳祐十一年四月二十有七日,京湖制置使李曾伯奉天子調都統高達幕府王登提兵復襄樊二城。越三年元月正日,銘於峴,其銘曰:壯哉峴,脊南北。翳墉壑,幾陵谷。乾能央,剝斯復。千萬年,屏吾國。”
張軒默默一算,暗道:“淳祐是宋理宗年號,這位李制置使所言這一戰,我一時間也記不清楚,回頭查查。只是,千百年後,今日之戰,估計在後人眼中,也不過是過往雲煙。”
張軒卻不甘心如此。想了想對鄭廉說道:“收集各部陣亡名單,記得提醒我,等清軍退了之後,讓羊公祠挪挪地方,在哪裡爲白將軍立廟,所有陣亡的士卒作爲配祭。”
“是。”鄭廉猶豫了一下,說道。
似乎在他感覺,人家羊公祠在這裡帶着好好的。這樣做似乎有些不大好。
不過,張軒似乎不在乎,這位羊公於襄陽恩澤再深,這麼多年,也都淡去了,再者今後峴山恐怕在南北一統之前,都是軍事要地,羊公祠在此,難免毀於戰火,挪個地方也不錯。
張軒安排這切之後,又瞭解了一些各部的情況,發現情況還好。最少局面比張軒最初估計的好很多,精神頭一鬆,頓時覺得疲憊涌上心頭,只是吩咐鄭廉有什麼叫自己,就找了一個角落之中,和衣躺下,將身後的披風蓋在身上。
不過片刻就鼾聲大做。
此刻的張軒,早已不是當初濁世佳公子的模樣,數日沒有打理形象,張軒下巴之上,一根根鬍鬚伸了出來,並不是很長,但是根根如鐵,只是張軒似乎不是絡腮鬍子。只是在嘴角有些胡茬子。
而眼睛都熬夜熬的有一些浮腫,眼袋顯眼之極。
此刻的張軒,退卻了少年之感,反而讓人看出去年紀了,看上去三十歲也可,四十歲也行。滿身洋溢的都是男子漢的氣息。與當年黃陵城下的張軒,幾乎判如兩人。
鼾聲如雷,遠遠的傳到屋外面。張軒尋常睡覺從不打鼾,而今天卻是累慘了。需要好好睡上一覺才能恢復過來。
就在張軒睡得正香甜的時候,多鐸此刻卻在嘗着夜不能寐的滋味。
孔有德是遼東老人,孔有德之死,對多鐸震撼非常,可以說孔有德是清軍入關以來,陣亡最高級別的將領。讓多鐸不得不重新估計夏軍的實力。而孔有德之死對多鐸僅僅是震撼的話,而圖賴受傷對多鐸來說,就有些傷感了。